次日宁摇碧陪着卓昭节到了长公主府,将自己得了圣人临时赐了工部员外郎一职、不日要与雍城侯一起去翠微山之事告诉了纪阳长公主,长公主一听就知道了他的来意,不禁深深看了眼卓昭节,含笑道:“本宫晓得你的意思了,昭节方才过门,这侯府上上下下一摊子的事情,怕她还没理清,你们父子就要出门公干,这偌大侯府倒只剩她一个年少的小娘子撑着,未免有忙不过来的时候,你且放心罢,侯府与本宫这长公主府也就隔着一道角门罢了,她有什么拿不了主意的事情尽管来问本宫,本宫给她做主!”
宁摇碧笑着道:“再没有比祖母更疼孙儿的人了,孙儿什么都没说,祖母就这么体贴!”
纪阳长公主笑骂道:“如今满长安谁不知道你这小子将新婚妻子疼得如珠如宝?也难怪你父亲要替你讨了这差使!”
卓昭节正含着羞红了脸,不想长公主说了这么一句,她不禁心下一惊——虽然这一点她昨日也猜了出来,然而长公主今日这么当面说出来,却又代表了长公主的态度。
很显然,宁摇碧成婚以来,日日夜夜的围着卓昭节转,不只雍城侯看不过眼,纪阳长公主也觉得过了,她用力掐了下掌心,心中飞快的思索着该如何回答。
不想宁摇碧已经先道:“祖母方才也说了,昭节过门才几天?孙儿也就悠闲这么些日子罢了,之前回门回来的时候,在车上昭节就劝说我读书了的,我也答应满月之后每日看上几个时辰。”
纪阳长公主闻言,将信将疑道:“是吗?你当真会去看?不是做做样子?”听长公主的语气,宁摇碧从前的例子似乎就不太好。
“祖母不信孙儿,也该信孙儿会听昭节的劝说罢?”宁摇碧恬着脸道,“毕竟如今满长安都知道孙儿把昭节宠得如珠如宝,照这么说,再没有不听昭节话的道理。”
他这番话连讽带刺的,长公主不禁笑了起来,道:“你们成日里出双入对的,昭节叫下人问点儿事情你也要跟着帮她敲边鼓,谁叫这孩子又生得一副我见犹怜的好容貌,也怨不得旁人议论你沉迷美色不知长进!”
“祖母这话可不对。”宁摇碧哼了一声,道,“祖母难道不盼着我与昭节和和睦睦的吗?那些人自己家中不宁夫妻反目,就看不得别人过得好,也就是这回过几日我就要去翠微山了,一时间没功夫去查都是些什么人造的谣,否则必得挨个上门去好生教训他们一番!”
纪阳长公主笑着捶他:“看看、看看,都要出去做事的人了,还这么小孩子脾气,旁人说一句也要跳起来。”
卓昭节正想着到底宁摇碧成婚以来,以长公主的睿智也不是一味的尽宠着他了,不想长公主嗔了宁摇碧这么一句,跟着就道,“不过九郎说的也对,本宫的孙儿孙媳恩爱和睦,那些个眼红的人,嘀嘀咕咕的说着酸话,真道本宫不知道是谁在罗嗦吗?你且放放心心的去做事儿,这些人本宫回头一个也不会放过——一般福薄命舛的东西!净会眼红别人家好的,连本宫的孙儿孙媳也敢多嘴,打量着本宫好欺负么!”
宁摇碧一脸的理所当然,道:“何况孙儿岂是那等意志不坚之人,这些人说得,仿佛随便寻个略有姿色的人放在孙儿跟前,孙儿就忙不迭的要色授魂与了一样,俨然是把孙儿说得与个废物也似!”
纪阳长公主哼道:“这些人就是不长记性!你放心罢,他们一个也别想得了好!他们不是爱说旁人家长短吗?本宫叫他们自己家也都出点长短来让满长安的人一起说!”
听长公主这样连连保证了,宁摇碧才露出笑容,道:“孙儿就知道祖母定然是舍不得孙儿受委屈的。”
“这是自然。”纪阳长公主理所当然道,“只要本宫还有一口气在,谁也休想欺负了本宫的九郎去!”
祖孙两个这番话,卓昭节也没能插进去,被长公主留着用了午饭,两人又回到侯府,卓昭节就问:“可要我给你收拾东西。”
“一会让伊丝丽她们收拾好了。”宁摇碧心不在焉的揽过她腰,贴在她耳后亲昵道,“咱们何必浪费辰光呢……”
卓昭节闻言,脸一红,却也反手抱住了他。
到了晚上,雍城侯打发人过来,道是定下来次日一早就出发,宁摇碧皱了半晌眉,很勉强的告诉来人:“本世子知道了,你去回父亲罢。”
因为这个缘故,晚饭两个人都没什么胃口,随意吃喝了点,安置之后,都恹恹的,宁摇碧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卓昭节散在自己胸前的长发,轻声叮嘱着侯府中的诸多事宜,不外乎是怕自己不在,有刁奴狡仆忤逆了卓昭节,又怕祈国公府那边有什么诡计,又怕自己长安其他的仇家有什么动作……总而言之是操不完的心。
卓昭节起初听得感动,听多了就不耐烦了,伸手在他臂上拧了一把,恨恨的道:“我虽然是才过门,但之前咱们有婚约也有两年的,那两年我难道不在长安了吗?你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我身边啊,也没见谁把我吃了,再说今儿个你都托付了祖母,又打发人去与卓家那边说了,你就是不信卓家,也该相信祖母罢?祖母要护着我,你还担心个什么?”
说着又拧了一把,恨道,“听你这么说着,仿佛我废物之至——我是好欺负肯忍耐的人么?”
宁摇碧笑着道:“我知道我知道。”又道,“只是我就是不放心。”
“你就放一放心罢!”卓昭节哭笑不得的捶着他,道,“我倒是不放心你了,虽然有父亲同去,可这监督工程,你懂么?再者圣驾五月就要去行宫,如今都三月了,这工期可来得及?”
宁摇碧不以为然,道:“懂,自然是不懂的,父亲叫我去,也不过是现学罢了,至于工期,父亲心里自然有数,何况有祖母在,即使耽搁了些,圣人也不会见责。”
“然而总是你头一次做事,最好啊还是顺顺利利、漂漂亮亮的才好。”卓昭节把头偎到他身上,轻声道。
宁摇碧笑着道:“你既然这么想,那我就好好儿的做。”
“我不这么说,难道你还想胡乱做什么不成?”卓昭节忍不住在他肩上咬了一口,嗔道。
宁摇碧顿时呼吸一沉,似笑非笑的道:“也不是,我想反正有父亲,我在那里随便住些日子好了……嗯,不说这个了,我明儿个要走,你……”
外头陪夜的阿杏和阿梨听着宝帐簌簌而动的声音,黑暗之中也羞红了脸,各自捂住耳朵,翻身睡去。
次日,卓昭节醒来之时,却见天色大亮,心头不由一惊,下意识的看了眼身侧,果然宁摇碧已经走了,她叫进阿杏询问,阿杏禀告道:“今儿一大早,君侯就使人来催世子,世子起时叮嘱了婢子,道是不要吵世子妇的。”
阿杏禀告这番话时,含羞带怯,卓昭节见她这模样,不免就想了起来昨夜旖旎,面上也是一红,干咳了一声,道:“那么伺候我起来罢。”
起身之后梳洗过了,卓昭节照例问一问府中之事——本来,往日都觉得侯府就这么三个主人,除了看从前的帐本熟悉雍城侯府的帐目外,每日里报上来的琐事,因为有宁摇碧在,卓昭节总觉得辰光不够用,可这日却觉得事情少得出奇。
最后一个来请示的下人退了出去,她等了许久不见下一个进来,诧异的问阿杏,阿杏惊奇道:“今儿的事情都处置完了呀!”
“都完了吗?”卓昭节蹙了蹙眉,狐疑的问,“怎么事情这么少?难道九郎前脚才走,他们后脚就敢不把事情来拿问我了吗?”
听她语气不悦,阿杏忙道:“但平常也是这些事情呀!”
阿梨在旁也道:“今儿来的人比平常还多了一个,是来问园子里的凤凰花树往年这时候都会请天香馆的岑老丈过来帮着看看,今年是不是照样而为?”
卓昭节听两个陪嫁使女都说今日过来请示的人并没有比往常少,这才相信,她揉了揉眉心,想了片刻才醒悟过来——往常宁摇碧与她形影不离的,这些下人进来请示,他也在旁,听不了几件就不耐烦——他不耐烦了就要往卓昭节身上腻,这么一来二去的,往往下人就都识趣的避了出去,而见到这样,宁摇碧自是越发的放肆……
卓昭节赶紧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将快要弥漫到双颊的烧意压下,心想今日宁摇碧走了,自己没人打扰,也难怪处置起事情来干脆利落,这还没到晌午,就把事情都做完了。
然而事情完了,如今倒觉得有点无所事事,她发了片刻的呆,又觉得虽然下人站得里里外外的,这整座侯府,却仿佛一下子空阔了起来。
半晌,卓昭节叹了口气,道:“拿帐本来我继续看罢。”
宁摇碧不在身边纠缠,帐本看得也是飞快,何况又有苏史那提前理好的对照,这么到了晚饭时,加上前些日子被宁摇碧陪着时陆陆续续看的,卓昭节倒是把这些年来侯府的帐本看得差不多、对如今雍城侯府的帐目、状况也有了些底。
掌灯之后,左右都劝她爱惜眼睛,莫要再看了,卓昭节这才罢手,将剩余的一两本收回箱中。
晚饭摆了上来——游氏直接让戈氏陪了嫁,毕竟当初寻了这个会做江南菜的厨娘就是为了敏平侯府唯一在江南长大的卓昭节预备的,如今卓昭节出阁,卓家其他人也不怎么用得上戈氏,是以这饭菜与在镜鸿楼时一样,倒不必卓昭节另外适应。
只是卓昭节才拿起牙箸,门外却传来了吵嚷之声,卓昭节顿时蹙了眉,吩咐阿杏:“出去看看是什么事?”
莫非这些人连一天都熬不住,今儿就想过来给自己寻事了吗?
卓昭节心中冷哼了一声,暗自想到。
过了片刻,阿杏也是满脸不高兴的回来禀告:“是君侯的两个侍妾为事情吵了起来,还把今日进府来探望其中一名侍妾的一个表妹给卷了进去,这会是来请世子妇给她们做主的。”
卓昭节听说是雍城侯的侍妾,暗自皱了下眉,冒姑在旁,也有些恼意——按着规矩,妾通买卖,如今卓昭节乃是世子妇,上头又没有婆婆,整个雍城侯府后院的事情就是她说了算,即使是雍城侯的妾也不例外。
但这两个妾偏偏又是服侍雍城侯的……
如今雍城侯还不在,做媳妇的去处置公公的侍妾,着实是有点尴尬的。
卓昭节心里冷哼了一声,暗想这也不知道是谁挑唆的,倒让自己陷入和从前游家大表嫂巫曼娘一样的景遇里去了。
冒姑见卓昭节迟迟不语,也晓得她为难,就道:“不如这样,让人出去告诉她们,道是娘子已经睡下了,让她们明日再来,明日,娘子就直接领了她们去见长公主殿下,让长公主殿下处置罢!”
又放低了声音,“谅她们也没那个胆子惊动长公主殿下!”冒姑如今私下里还是习惯称卓昭节为娘子。
卓昭节摇了摇头,道:“既然她们已经闹到了门外,未必有这么好打发,何况事事都靠祖母,让祖母一把年纪还要为我操心,我也太不孝了,不过是两个妾,她们要见我,就叫她们上来罢。”
她既然发了这话,冒姑也只能听从,就让阿杏出去传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