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德林的眼泪好像落进了程素素的心里，一滴两滴，流淌地好像没有止尽。

程素素一下子觉得自己好像错了，错得简直离谱，为什么一定要拿最爱自己的人的心去那么使劲地伤呢？爸爸养育了自己那么多年、那么爱自己，为什么一定要伤害他呢？

她用力地想伸手去帮父亲把他眼角的泪痕擦去，可是无论怎么用力，她的手始终都抬不起来，她的心里充满了恐惧，难道她瘫痪了？他们割腕的也没有瘫痪的例子呀。努力地想要发声，却发现声带好像也因为很长时间没喝水而受损，只能嗯嗯啊啊地吱唤着。

为什么她变成了这样？为什么，难道这就是她付出的代价吗？

心里的恐慌压倒了对父亲的关怀，程素素不敢想象自己的生活，她的眼里失去了光泽，瞳孔慢慢发灰，如果是这样的自己，冷少城还有可能爱她吗？

被一声奇怪的声音给打断，程德林一下子就把全部的精神投向了病床上的女儿，看着她努力睁着眼睛的样子，他的心里忽的一下像是亮起了一盏灯。那原本灰暗的世界，那失去所有的痛苦，仿佛在程素素的一个眼神中都消散了。

“素素，你终于醒了！你可吓死爸爸了，如果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啊，你怎么能做这种傻事呢？我的丫头！不，不对，我去找医生，我去给你找医生……”

匆匆忙忙地从病房里跑出去，尽管脚步有些踉跄，但程德林的心里满是欢喜，他的女儿醒了，她没事，只要她没事，什么都好说。

病房门外守着的程家的保镖一个个都看傻了眼，这还是他们原本冷静自持的程总吗？为什么不让他们去找医生？

医生很快就到了，程家那么大的势力，医生本就在不远处时刻候着，生怕出了什么岔子。

给程素素上上下下做了很仔细地检查，确定她已经过了危险期了，医生也算是松了口气。用棉签小心地给她的嘴唇润了润，又拿吸管喂她喝了点儿水，程素素总算是能开口说话了，而开口的第一句就是。

“医生，为什么我的手动不了，为什么我的全身都动不了了？”

割完之后引发的大出血让程素素浑身无力，此刻说话时也是颤颤巍巍有一句没一句的。

医生看着躺在病床上显然有些焦急的程素素，眼里闪过了一丝鄙夷，都是自己造的孽，死都敢了还怕自己瘫痪，这些有钱人真是不知道怎么想的。当然这些话不敢说出口，她还是拿着十分耐心的口吻回复程素素。

“程小姐，您昨天晚上割腕之后失血过多，全身出现了抽搐和缺血的状况，虽然我们已经为您做了不少补救措施了，但是您可能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恢复才能慢慢好转。但是您不用担心，这些症状都是暂时的，不会有什么长期影响的。”

程德林听到女儿说她全身都动不了的时候心里一紧，如果因为这次的事影响了素素的下半生，他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的。相比于女儿的健康，他宁愿花点儿力气去帮冷少城。

万幸女儿现在没什么事了，不然冷少城那个小子…收了收自己的心思，程德林望着眼前的女儿失了神，这个孩子，为什么就这么傻呢？看来冷少城是动不了了。

“素素，你也别想太多了，就好好休息吧，你昨天晚上这一闹，对身体的影响肯定很大，我让家里的厨子给你多做点补的东西，这下可别为了减肥再不吃了，不然爸爸可真的是要被你吓死了。”

程德林眼光里的热切让程素素躺在病床上都能感受到那种热度，她本来还想和父亲再提一次关于少城的事的，现在也都慢慢放下了。

她这次自杀的影响这么大，爸爸应该不会再不顾她的感受任意行动了。程素素慢慢收敛了自己眼里的乖张，就让爸爸省点儿心吧，等到吃过饭之后也不迟，她轻轻地点了点头，身体的虚弱让她不用装也显得楚楚可怜。

最看不得女儿受委屈的样子，偏偏这次还是自己害她不得不做出这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程德林马上就给家里打电话，吩咐厨房做些有营养的送过来。

一整天的折腾，程素素本就娇弱的身体差点儿就不堪重负了，才不过吃了两三口细细熬过的燕窝粥就让程德林停下了喂食。

身体的痛苦已经折磨她很久了，程素素生怕自己再不开口就找不到机会说了。

“爸爸，我想你知道为什么我这次会用这么极端的方法，我希望你能了解我对少城的爱，能帮少城度过这次危机。”

程德林等这句话已经等了很久了，从他把女儿从浴缸里抱起的那个时候就想到这一刻了。

但他还是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刀割了一样，那把刀还是程素素递上的。

都说女大不中留，为人父母的总会觉得自己就是那个例外，然而事已至此也不能再自欺欺人了。程德林还是一个有心气儿的人，明明知道结局就不想再硬撑了，与其说那么多废话不如直接一点。

“那你说吧，要我怎么帮冷少城。你现在身体那么差，别再想着出去了，我也不会再多动什么手脚了，你尽管放心，就算你眼里没有我这个爸爸，爸爸心里也不会放任你伤害自己的。”

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伤到了最爱她的爸爸，程素素眼里闪过一丝痛意，但她的心还是被冷少城占据着，“爸爸，你就让程氏和旭日合作吧，只有这样旭日才能活下去，你帮旭日、帮少城撑下去好不好？”

叹了一口气，程德林不再作响，灰了心出去了，那背影苍凉得让人心疼。

旭日——

冷少城已经奔波了一天了，他想依靠自己在商场打拼多年的人际关系来为旭日引来新一轮的融资，却发现现实是那么的无力。

没有人愿意给一个即将倒闭的公司注资，就算是他冷少城的公司也一样。

勉强从几个原本合作的很好的厂商那里再一次拿到了合作的协议，冷少城已经用尽了他的全部力气去挽回了，只是时机已晚，现在大势已去了。

站在旭日大厦的楼下往上看，他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看过这个属于他的公司。

在冷少城的世界里，他从来都是一个领导者的角色，无论是冷氏还是旭日，他从来就没有失败过，他也以为他能一直这么顺利下去，可是造化弄人。

今天的他，就算是愿意低头去求别人，也已经没有机会让旭日再活过来了，他只能看着这栋大厦在不久之后被变卖，看着旭日公司在失去了所有合作之后破产，而他无能为力。

叹了口气，冷少城的意气风发已经在一天的奔波里消磨殆尽，而剩下的是属于旭日总裁的落寞。

让余少波处理一下带来的合作协议，知道那不过是杯水车薪，冷少城就是不想让他打断自己的思考。黄义清也被他遣走了，名义是让他去照顾好若秋。

冷少城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办公室里，从下午一直坐到晚上，看着旭日大厦外面的世界一点点从早上变到下午再变成晚上，想着旭日也许很快就不复存在了，冷少城心里的痛说都说不出来，但是他情愿一个人承受，因为他是冷少城，别人眼里无所不能的冷少城。

没有了决心再坚持下去，想想昨天接到的那个电话，奶奶好像说了一句有人会来谈合作，看来也是假的了，还会有什么人来谈合作呢？旭日都这样了。

冷老太坚强的声音恍然出现在他的耳畔，奶奶这两天好像也生了大病，知道自己正忙于处理旭日的事也没敢告诉他，干脆这次去看看她，顺便把旭日要倒闭的事也一并说了吧。

冷少城心里生出一份释然，他已经接受了自己无力转圜的现实，而剩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这一切的到来了，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穿过旭日大厦办公区的时候，看着那里三三两两仍然在忙碌的人，冷少城心里生出一丝愧疚，小声地低喃。

“对不起了，我让你们失望了。明天，明天我就解散你们，旭日就此结束了。”

疾步往旭日的大门口走去，全球限量版布加迪的响应已经出现在耳际了，冷少城只想逃离这片让他觉得绝望的地方。

而就在门口，他碰上了那个可能改变旭日结局的人。

程德林也没有想过自己和失忆后的冷少城的初次见面会是这样，为了让程素素能够了却心愿，他不得不打电话给公司让人拟了和旭日的合同送过来，而此刻，这个年轻人脸上的神情，这是打算放弃了吗？

“年轻人，走路记得看路，做生意也是一样的。”

“我已经看了许久，这世上已经没有旭日能走的路了，而我能做的，大概就是就此引退吧。”

冷少城看着这个拦在身前的人物，身上的气度不凡，听他的语气，应该是认识自己的吧。

“如果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你还有勇气再来一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