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子的,这高台之下,所有人都呆住了!
他们看着朱厚照,俱是露出不解的神色。
这又是啥情况?
朱厚照戏精的本质,真是暴露无遗了。
他嚎哭着,眼泪啪嗒落下。
他哭得整个人都在发颤,完全是一副悲痛欲死的样子,像是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刘瑾或者是养着的一条狗死了一般。
方继藩觉得自己肩膀要脱臼了。
“天哪!”朱厚照哀嚎,热情奔放如马景tao,以至于方继藩憋得脸都红了,只能拼着命,将他抱的死死的。
“若是上天要惩罚我大明,尽管惩罚本宫便是了,百姓何幸,苍生何幸……”
幸……
方继藩瞬间懵逼了,一双清澈的眼眸猛地睁大,有些震惊地看着朱厚照,不过仅是一闪神的功夫,随即才恍然大悟。
朱厚照你妹的。
你还真照稿子念啊,照稿子念也就罢了,你还认错字了,不是何幸,是何辜!何你大爷的幸,喜迎老天爷两个月不下雨吗?
只是这一闪神的功夫,用力过猛的朱厚照又继续高吼。
“若本宫以死而谢苍天,可换来老天下来豪雨,今日本宫便死了来看看。”
一看方继藩竟没拖住自己,自己已领先了方继藩一个身位,这下轮到朱厚照有点懵逼了,不是演戏吗,老方你怎么不拖住我呢?
见方继藩还没反应过来,他竟是慌了,不过很快他便醒悟过来,脚步放慢了一拍,继续前冲。
幸好,刘瑾等人在惊讶之后,总算是反应了过来!
于是一干宦官如死了娘似的蜂拥而上,这个抱朱厚照的大腿,那个拉着朱厚照的手,另一个拦着腰,有人抱头大哭,甚至有人跪在地上哀求着。
“殿下,殿下啊,万万不可啊,殿下乃是储君,是咱们大明的储君啊,殿下不能死,殿下死了,奴婢人等,一个都没法儿活了啊。”
一时在安静的人群中的哀嚎声和求饶声震天动地的。
“……”
杨廷和和王华依旧还蒙着,事实上,他们身后的属官们,也一个个瞠目结舌,竟是都惊愕地看着。
太子今日的表现,实在是出乎了他们的预料之外。
他们看着朱厚照,心里已是五味杂陈。
因为……太子方才喊的,到底是真是假?
倘若是发自肺腑,虽然太子是胡闹,可无论如何,至少这心却是实在的,为了黎民百姓……唔……什么时候,太子殿下有这觉悟了?
可若是太子新的把戏呢?
一想到这个,大家的心里就猛地咯噔了一下,想死,真的想死,一个祈雨就已是胡闹了,若是再来一个……表演,杨廷和和王华宁愿爬上高台跳下来,死在这里,也不愿再在詹事府里了。
当然,他们发现了最为致命的问题。
那便是……他们永远无法去分辨真假。
因为对方乃是太子殿下,你既不能抓他去严刑拷打,也不可能拿他怎么样,甚至,你更不能去怀疑他,太子是储君,储君也是君,君君臣臣,你还敢质疑太子不成?
所以……这个可能的事实就是……无论真假,它都是真的。
既是真的……
杨廷和立即开始了他的标准动作,很直接的跪了下来,随即热泪盈眶。
“殿下,不可啊,殿下维系社稷,要死,死微臣吧,殿下待民如子,臣钦佩不已。”
磕了头,行了大礼,这君要死,臣还能不做一点样子吗?
接着便是一副起身要去死的样子。
偏偏在这詹事府,似乎杨廷和的关系不太硬,大家都光顾着拦太子殿下,他说自己去死,竟没人搭理他。
杨廷和好歹也是中过进士,又不傻,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又一副悲伤的要昏厥的样子趴下道:“殿下……赤诚之心,定能感天动地,殿下啊殿下……”
…………
台下的热闹,李朝文当然一概不知。
在这高台,他只是觉得自己心惊得厉害,呼吸也是加快了,一双噙着泪的眼眸微微抬起,看向天空。
阳光依旧,甚至能刺痛人的眼睛,只是有朵朵云层在浮动,李朝文浑身颤抖得厉害,这样的天气,怎么会有雨。
师叔……坑我哪。
这是倒了多少辈子的霉,上辈子奸yin掳掠了多少人,今日才来这报应啊。
现在酷热难当,再加上心里紧张,此时的李朝文浑身大汗淋漓,布满血丝的眼睛,收缩又张开,忍不住朝天咆哮。
“小道做了什么孽,天收了小道吧,来啊,我李朝文,今既必死,那就死了干净,老天若有眼,就收了我,一并降下天雷,也收了方师叔吧!”
轰!
就在这个时候,天边,猛地一声惊雷。
李朝文下意识的,迅速的趴在了高台上,tun部高高的拱起,他捂着耳朵,闭上了眼眸,不敢睁眼看眼前的情形,此刻的他脑子已彻底的乱了。
天哪……
真……真的天雷要炸师叔了……
轰!
又一声雷响,惊得他不禁睁开了眼眸。
咦……
自己好像没事,李朝文小心翼翼地抬眼,左右张望……
好像不是的……
更像是……
只见在天边,乌云滚滚,如翻卷的浪涛。
李朝文睁大了眼眸,不可思议地看着天穹。
那滚滚的乌云,犹如千军万马一般,遮天蔽日而来……
天哪!
这是真要下雨的了。
李朝文整个人都要窒息了,嘴角微微哆嗦起来。
师叔不曾欺我。
轰……
震天动地的雷声再次响起。
只见那台下,方才还闹得激烈,此时安静了。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很一致的打了一个颤。
朱厚照吓得面如土色,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宦官们还七手八脚地拉着他的手,抱着他的腿,拦着他的腰。
不过,他们的动作都已戛然而止,一群人惊慌失措的抱成了一团,接着就仿如雕塑,就像时间凝固停止了。
只有突而随来的风吹着众人的袍裙,卷起了无数的尘土。
方继藩方才本是要张口,大喊一声,我也要死。
嘴张到一半,令他打了个冷颤,声音却发不出了。
天上席卷着乌压压的怒涛,那怒涛疯狂的翻转,一声声惊雷之后,只在瞬间,天地变色,电闪雷鸣。
卧槽!
方继藩心里想,老祖宗们果然赏了一口饭吃啊。
居然真的下雨了。
他激动得眼里泛起了泪意,这样下去,我方继藩,足够吃老祖宗们一辈子了。
这便是史,上至国史、下至府史、县史、乃至于是族史、家史,上头记录下这些的人,说了今日午时下雨,午时的雨,就来了……
那依旧趴着的杨廷和,此时痴痴地看着天,他彻底无言了,连装模作样都已没功夫了。
王华则抬着头,不发一言。
所有人都昂着头。
没有人喊下雨收衣服。
他们只看向天穹,不知何时,人们对于雨,竟有了如此的渴望。
大雨未下,雷电却至,乌黑翻滚的怒涛之中,突的一条银蛇刹那间闪烁,只这灿烂如烟火的电光之后,一切又隐入了沉寂和黑暗。
“下……下雨了……”
被吊在高台下的肖静腾哭了,他真的上有八十老母,下头还有两个孩子。
而现在……
他仰着天,笑了,带着泪大笑:“老天垂怜我肖静腾……”
无数人伸着脖子,看着天空。
而在这东宫之外。
更有无数双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天空中的一切。
有人颤抖着,哭了。
下雨了。
终于下雨了。
“老天爷垂怜啊!”
有人放了悲歌,却仿佛是在欢呼。
接着,有人拜倒在地。
面对此等神迹,除了顶礼膜拜,似乎也没有其他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情感了。
一个人拜倒。
两个人拜倒。
越来越多的人如浪潮一般拜下。
天上又是一道闪电飞过,瞬间的在那已经变得昏暗的天空里闪过一条刺眼的光芒。
接着,雷声越烈。
在这电闪雷鸣和天穹之下,人……是何其的渺小,和蝼蚁,又有什么分别?
有念阿弥陀佛的。
有激动的高呼无量天尊的。
有说祖宗保佑的。
有说吾皇万岁的。
似乎每一个人,都在寻觅自己精神上的寄托。
只有六个人,木然地站在那无数激动的人群之中。
他们……对于任何的怪象,似乎早已麻木了。
欧阳志呆呆地看着天。
下雨了。
奇怪吗?
有一点点奇怪。
可是……这吓不倒自己的。
自己什么事没有见过,自己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
不过是下雨而已。
他的神经,早已慢人半拍,可等回过劲来,那本该到来的激动,也就变得索然无味了。
所以他只看着天,听着身边无数的喧哗,脚下如波浪一般的人拜下,而他,鹤立鸡群,如师公所言一般,有大将之风!凛凛狂风继续吹拂着欧阳志,他依旧屹立不动,伫立于天地间。
唐寅则是张大着嘴,此刻,他想吟诗,想作画,那灵感一刹那之间来了,满脑子开始寻觅和捕捉灵感的余韵。
徐经身躯一震,他眼睛发亮,此时,他已意识到了什么,恩师……高明啊,恩师朕的是战无不胜,永远正确的。他似乎已经可以预想到,这一场大雨之后,恩师将获得的收益了,荣华富贵,触手可及。
只有王守仁,呆呆地看着天,那双盈亮的眼眸里满是错愕,此刻的他彻底震惊了。
要……下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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