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向桌上那碟点心,捻起一块笑道:“朕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杏仁酥了,每次只要有杏仁酥在桌上,就抢着要吃完。
你母妃怕你吃多了不爱吃饭,便不让人再往宫里送杏仁酥。你快尝尝,看味道是否还与小时候一样?”
叶浮珣觉得,要不是自己拥有玉偲苓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的话,说不定会被皇帝骗得以为他当真是个疼爱女儿的好父亲。
她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小尝一口,随着甜味和香味融入口腔鼻腔,似乎又有些零碎的新记忆浮现出来。
其实舒妃也曾很受宠的,皇帝宠爱她甚至更甚于云贵妃,若不是那一场诬陷,或许现在的云贵妃就是舒妃了吧。
只是可惜世事无常,舒妃早已不在了,这杏仁酥又怎么可能还是当年的味道?
“不是儿时的味道了。”她淡淡地说了一句,把剩下的半块杏仁酥放在桌上。
皇帝也把手中没有动的那块放了回去,这么些年来,他一直都不敢再尝杏仁酥,就是怕想起舒妃。
叶浮珣睁着澄澈的双眼看向皇帝:“父皇,儿臣有个问题,一直都想问你。这些年来,您可曾有后悔过当年杀了母妃?”
皇帝一怔,内心震颤,怎会没后悔过?这些年他思念舒妃时,总会设想假如当初没有赐死舒妃就好了。
“后悔过,可那是没有用的,人死不能复生。”
“那父皇就没有想过,母妃很可能是被人诬陷的?她是清白的?”
皇帝的眸光一闪,他多么希望她是清白的,然而:“当年那么多人指证她,证据确凿,还会有假?”
“就因为那些人指证母妃,你就信了?”
叶浮珣不是玉偲苓,可此时都不由感到心冷,“父皇,你身在皇室,难道会不知道什么叫做阴谋,很多事看到的和听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
皇帝蹙眉,眼中掠过一丝迷惑。这个道理,他不是不明白,可当年舒妃死之前是跟他承认过的。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下得了决心赐她鸩酒。
“朕知道过了这么多年,你仍然不愿意相信你母妃心狠手辣地害死了小公主,可那是事实,朕虽然后悔过,但朕很清楚,当年赐死你母妃,朕没有做错。”
叶浮珣暗暗冷笑一声,起身说道:“既然父皇认定母妃心肠歹毒,又何必怀念她?儿臣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说罢,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皇帝独自坐着发愣。
何必怀念呢?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就是放不下那个女人,即使她已经死了十几年,他还是忘不了她,反而这几年里,她的身影在脑海里越来越清晰了。
叶浮珣真被皇帝给气到了,愤然地离开了清心殿后,打算去之前玉偲苓居住的寝宫走一走。
不料经过花园时,正好碰上外出赏花的云贵妃。
乍一看,还真会将她认成是玉芸璇,叶浮珣心里如斯说道,缓步走过去,福身道:“给云贵妃请安。”
“六公主不必多礼。”云贵妃笑容可掬地道,“公主刚去过皇上那里?”
“是啊,与父皇说了几句话,”叶浮珣笑道,“许久没有回来看看了,准备回舒凝宫去看看。”
云贵妃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道:“是该回去看看,那本宫就不耽误你了,先走一步。”
走了两步,叶浮珣将她叫住:“贵妃娘娘,你难道就不问问我三姐在东辰的情况?不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云贵妃顿了顿,牵开嘴角笑道:“好与不好,那都是她自己要过的日子,我这个母妃做不了什么,不是么?
萱儿是个聪明的女子,本宫相信,她能过上她想要的生活。”
话毕,云贵妃走远了。
在玉偲苓的记忆里,云贵妃是极为疼爱玉芸璇的,可叶浮珣现在看着,忽然觉得其实也并非如此。
一个真心疼爱女儿的母亲,在提及远嫁女儿的时候,会什么反应也没有吗?究竟是她掩饰得太好,还是她根本没有那么疼爱玉芸璇?
叶浮珣凭着记忆来到舒凝宫,进门看到的,却是满地的落叶和枯草,还有些刚刚发出嫩芽的荒草。
萧瑟荒凉之景映入眼帘,这证明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打扫了,大约自从她走了之后,这儿就没再有人来过。
她往寝殿走去,终于在殿门口的石阶上看到一个正撑着脑袋打瞌睡的老宫女。
宫女听见脚步声,赶紧睁开眼,见来人竟是曾住在这里的六公主,吓得霍然弹跳起来,慌乱无措地行礼:“奴婢见过六公主!”
叶浮珣沉着脸,端详宫女两眼,责问道:“你是负责打理这宫里的人?怎么大白天在此偷懒,你看看这遍地的落叶,根本就没有打扫过,你是怎么做事的?”
老宫女在那愣了好一会儿,因为以前六公主从来没有那么严肃说过话,现在怎么变了个人似。
叶浮珣皱眉道:“你还在发什么愣,没听见本宫跟说话是不是?还不快打扫?”
“是,是”奴婢这就打扫。宫女赶紧拿起扫帚扫地去了。
里面也是处落满了灰尘,而且还有多比较值钱的物器不翼而飞了。肯定是有些宫人偷偷顺走了。
玉偲苓的寝宫虽然宽阔,但摆设和布置都很简单,甚至还比不上平常官家小姐的闺房,可想见她多么受人欺压。
实在没有什么好看的,叶浮珣很快便出来了,拐过寝殿外边的小径,来到后面的另一座寝殿门口。
这原本是舒妃居住的地方,十三年前舒妃死后,这里就被封了,再没有任何人敢进去。唯有当玉偲苓思念母亲时,会偷偷地躲进去哭泣。
叶浮珣也进去看了看,里头几乎什么也没有了,经过长时间的腐化,大殿的门都是坏的,一碰就倒。
曾几何时,这舒凝宫可是后宫最华丽的宫殿,连皇后的寝宫也比不上,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真是令人不得不感叹,物是人非事事休。
再待在这里只会徒增伤感,叶浮珣没多做停留,略走了一圈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