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出很长的一段距离,仍然看不到她们母女俩的身影,吃不准是她们走得太快还是他找错了方向,纪君阳又拨打了好几遍千寻的手机,依旧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不知是没听见铃声还是故意不接。
但按道理,刚才还好好地在安慰他,让他不必与母亲置气,不可能转眼就闹脾气,丫头不是那种随意耍性子的人。
就在他盘算着再开一段距离,若是还不能看到她们就打转往另一个方向寻找时,那前面的路灯底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远远地闯进了他的视线,吊着的心终于落下,轻轻吁了一口气。
安安就像一只从笼子里放出来的小鸟,少了纪宅的约束,走起路来都是一蹦一跳的,那蓬蓬的公主裙就像绽放的一朵花。母女俩大手牵小手,童言稚语,温柔相答。
纪君阳其实很清楚,纪家的条条框框并不适合安安的成长,安安需要一片更自由开放的天空,而温家有适合她的土壤。
当车子在嘎然而止在面前的时候,安安叫起来,“是爸爸的车。”
千寻看着自己的男人从车里翩翩走出来,“你怎么出来了,事情都谈完了吗?”
纪君阳看着妻子女儿安在,微微一笑,“怕你把我老婆和女儿都拐跑了,丢下我孤苦伶仃可怜巴巴地一个人度日如年呐。”
“去你的,尽乱瞎想。”千寻嗔了她一目,本来她就准备走到前面的十字路口即掉回头,都已经跟佣人说了,只是出门散个步而已。宅子里太闷,她需要透口气,再加上安安说要出去转转,就顺水推舟地出了门。
“谁让我打你电话一直不接的。”纪君阳小抱怨地。
“千寻摸了摸口袋,空的,恍然想起来,“手机搁房间里了,对不起哦。”
纪君阳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好吧,这回就原谅你了。”
安安在一旁故作小大人一般地叹了一口气,“你们俩啊,是公不离婆,秤不离砣,妈咪怎么可能离开你嘛。”
一句话,说得纪君阳喜笑眉开,出门时的那股郁闷之气一挥而散,弯下腰抱起女儿在原地狠狠地转了几圈,“我家宝贝可真会说话。”
安安却并没有因为这句称赞而觉得兴奋,她抱着纪君阳的脖子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洛市啊,我想爷爷奶奶了。”
小东西自出生到现在,还是第一次这么长时间地离开温家父母,初出门的兴奋与新奇感早已褪去,现在只想早点回去,在那里,才是她自由的天下,熟悉的城市里有许多大朋友小朋友。
纪君阳却是敏感地察觉到一些东西,问她,“宝贝是不是不喜欢江城的奶奶?”
安安想了想后,扁着嘴巴委屈地说,“不是我不喜欢她,是她不喜欢我。”
“怎么讲?”
“那天早上,江城的奶奶以为我还没有醒,叹着气说,要是我是个男孩子就好了。爸爸,江城的奶奶一直不肯认我,也不接受妈妈,是不是因为我是个女孩子,男孩子真的那么重要吗?”
洛市的爷爷奶奶才不会因为她是女孩子就排斥她呢,他们爱她,把她当作掌上明珠,说她是他们的小公主,是他们的开心果,所以她更喜欢洛市的爷爷奶奶,跟他们在一起,她自由而快乐,她是真的想他们了,做梦都想。
纪君阳无法改变母亲的传统思想,却也明白,因为母亲的这句话,女儿小小的心灵受到了伤害。
“宝贝,记着爸爸的话,无论江城的奶奶怎么看你,男孩子女孩子在爸爸妈妈的心里,都是一样的,甚至,女孩子要比男孩子更贴爸爸妈妈的心。在这个世界上,别人歧视你的性别不要紧,记着爸爸妈妈爱你就好,在爸爸妈妈的生命当中,你是比男孩子更好更温暖的存在。”
“真的吗?”
“爸爸什么时候骗过你?”
安安歪着脑袋想了想,“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好吧,我相信你。”
像是下了某种决定,小东西嘴儿嘟起,送上红唇,重重地在他的脸上叭啾了一口,涂湿了他的脸颊,然后咯咯地笑着,笑够了方才停下来,故作神秘兮兮地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哦。”
“什么秘密?”纪君阳好奇地,有时候还真猜不到他家宝贝这颗小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安安附耳窃语,“你也是我生命中最特别的存在哦。”
千寻在一旁假装吃醋,“你们父女俩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被我听到的吗?”
安安一手捂住纪君阳的嘴,一边摇头晃脑地道,“佛说,不可说,不可说。”
千寻笑着拍了她的小脑袋一下,“乳臭未干,居然还装起深沉来了。”
“我这叫早熟。”安安纠正着。
千寻无奈而又好笑地白了小鬼一眼,其实有时候想一想,与同龄的孩子相比,早熟这两个字,还真的适合用在自己女儿的身上。
五六岁的时候,自己在干吗呢?千寻有些想不起来,但是她的孩子在这个年纪却以一种奇特的速度在成长,不知是好是坏。
她并不需要一个神童般的女儿,许多的神童,少年得志,却并没有给自己带来光明的未来,如同昙花一现。
最初的构想里,只希望她能如同千千万万的普通小孩一样,平安、健康且快乐的成长。
但纪君阳对女儿所表现出来的早慧,并没有那么多的担心,自个的女儿,他当然会好好地引导,不会浪费她自小就表现出来的聪明才智,但也不会给她太大的压力,该怎么做,他自有分寸。
他笑着刮了刮女儿的鼻子,“早熟的孩子不会早恋吧?要是早恋,我这当爹可得伤心了。”
这闺女在自个怀里还没捂热呢,就得被别的男人给抢走了,心里还真不是滋味。
安安笑嘻嘻地说,“你伤心什么呀?难道你还想你家漂亮宝贝嫁不出去当剩女啊。”
“你不是说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嘛,我情人才一点大就被人拐跑了,你说我伤不伤心。”纪君阳想起那个叫沈星辰的男孩子,可是撂下了话要抢他家宝贝女儿作媳妇呢。
“哎,好吧,为了不让你早几年就生出白发来,我就勉为其难地决定,多陪你几年吧。”小东西的口气,好像不情不愿似的,却还是引来过路人的回头观望。
千寻好笑地看着这对活宝父女,再不出声制止,还不知道他们要扯到哪儿去,“好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安安却在这个时候提出来,“老爸,你带我去吃哈根达斯吧。”
纪君阳自是不会拒绝,“没问题,咱们吃了哈根达斯再带着妈咪去吃大餐好不好?”
“好啊好啊。”安安拍手同意。
纪君阳觉得此刻回纪宅坐在一桌吃饭,气氛不会太和谐,不如,让她们母女俩在外面轻轻松松吃一顿,也让家里那个老祖宗眼不见为净。
于是,他抱着女儿上身,为妻子开了车门,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电话是管家接的。
“丁叔,不用等我们吃饭了,我们晚点再回来。”
此话转述到了纪夫人的耳朵里,便变了一个味,老太太从鼻腔里冷哼出声,“肯定是温千寻那女人嗦使的,对我不满,就让我儿子跟我对着干。”
纪君灵在一旁听不过耳,回敬了她一句,“千寻真要有那个心啊,早就嗦使大哥不认你这个顽固的妈了。”
“她敢!”纪夫人横眉冷对。
“她不是不敢,只是不想,没那份歹毒心,你非得把她想得很坏,明摆着就是以己之心,度人之腹,真拿你没办法。得,周婶,也不用给我备碗筷了,我约了朋友,时间不早了,我得去赴约了。”
纪夫人脸色本就不佳,这会更是难看,对着纪君灵离开的背影大声吼着,“你滚滚滚,全都给我滚了别再回来。”
这几个孩子,是不是一个一个地要把她气死了才甘心。她不就是为雅楠说了几句话吗?那女人要是聪明的话,想进纪宅的门,就应该顺水推舟卖她这个人情,给她这个台阶下。偏偏,那女人不知风色,不懂人情,逆了她的意。
“好了,妈,你身体这才好那么一点,就发这么大脾气,也不怕上火又高烧不退。”纪君翔跳出来唱红脸,伸手给老太太捏肩捶背。
纪夫人伸子一拐,将他的手给甩开,“你少献殷勤,我还不知道你肚子那几根花花肠子,不就是想迷惑你老娘,好在日后给那个叫海芋的说几句好话。君翔,我告诉你,海芋那女人,粗鲁没教养,干的又不是正经一行,我就算接受了温千寻,也不可能接受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点小心思,一个一个地帮着你们大哥来对付你们老妈,不就是想着要是温千寻被我接受,以后你们的婚姻也可以自己做主了,想找谁就找谁去,哼!”
纪君翔眼皮子狠狠地跳了一下,这老太太一点都不糊涂嘛,这也被看穿了,不过他还是得替他的女人打抱不平几句。
“妈,虽然说出来你不喜欢听,但是我还是要跟您强调三点:第一,海芋不是粗鲁,那叫直率,不喜欢拐弯抹角,背地里说人坏话,暗里做小动作,不像某些人那样口蜜腹剑;第二,她不是没有教养,她只是遵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基本原则;第三,不是只有那些高雅的殿堂音乐才叫艺术,她唱的是一种生活,那是她热爱的工作,并且会将它规划为自己的事业。而酒吧那种地方,您儿子是常客,如果海芋是不正经的,那么,您儿子这么多年的风流债,就是糜烂的。所以,请您,在您瞧不起她的同时,一起瞧不起您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