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1)

销魂蚀骨 苏如烟 4159 字 2023-10-03

第七章

陆莫忘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最敬畏的兄长,竟是会来这西郊庄园。

毕竟哥哥最近正在和未来嫂子打得火热,他也是知道的,只是接到哥哥电话之后,还是火急火燎地赶了回去。

带女孩子回家留宿,这事儿很显然触碰到哥哥的底线,陆莫忘费了好大劲儿才算是让哥哥没有继续生气,只是结果却是自己要被断粮两个月,没收车子,没收卡,也不许再来这西郊庄园,被发配流放去市中心的华庭丰苑那套公寓。

他是没有过过缺钱日子的人,所以对于哥哥提议的“你不是会画画么?卖手艺去”,陆莫忘没什么头绪,更何况最近就要准备青年油画大赛……

他一个头两个大,天莞然倒是对这事情有心得。

“我以前是卖过手艺的,因为当时实在买不起颜料了,没有别的办法了,所以就去给人画素描像,只用铅笔炭笔素描纸就行,成本低廉而且画得快。如果你真的打算卖手艺的话,我……可以和你一起。”

陆莫忘看到了她眼里的真诚,一时之间,觉得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好好休息吧,先什么都别想了。”

这么说了一句,目光就看到了她袖口不经意露出来的那些伤痕。

眉头轻轻皱了一下,拿了一瓶跌打酒给她,“擦一擦揉一揉吧,女孩子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看起来怪让人心疼的。”

天莞然接过瓶子轻轻抿了抿唇,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来,这温暖,太陌生,陌生到她甚至不知道应该如何做出应对。

陆莫忘又嘱咐她一句早点休息之后,才转身出了房间。

关上房门之后,天莞然才觉得自己的心开始跳得厉害起来,到现在,她都还觉得一切就像是在做梦一般,就好像昨天他还只是那个总是会偷偷在背后看她画画的男同学而已,善意地想要帮助自己给自己画具的男同学而已,忽然……他就变成了这么一个富家少爷,一把将自己从那炼狱中拉扯出来。

她忽然有些害怕这是一场梦,因为太美好,她开始眷恋这种感觉,害怕要是一醒来,自己依旧是躺在那炼狱里头……

所以她躺到干净的床上,入睡的时候,都有些忐忑……

只是一切都不是梦境,很快,她就和陆莫忘去了华庭丰苑的房子,卖手艺的事情,也的的确确开始准备了。

她亲眼看到陆莫忘在茶几上放了十张粉红色的钞票,一脸愁容地看着。

和他一起去画廊拿画具的时候,她听着那画廊老板眉开眼笑恭谨地叫他陆二少,把所有好牌子的画具都拿出来任他挑选。

只是陆莫忘却是转头看向了她,“莞然,你不是说你有经验么,你来选吧。卖艺需要的工具。”

听到最后这句,画廊老板忍不住惊讶了一下,什么时候开始陆家的少爷居然要卖艺了?这可是个巴结的好机会啊!

“陆二少,要是你不嫌弃的话,你的作品可以挂在我这里卖,只是什么时候能卖出去,这都是没个准的,但是只要作品不错,价钱一般都不错。”

老板这么说了一句,陆莫忘眼睛亮了亮,扯了扯背后的袋子,就从画筒里拿出一张松松卷着的画布展开来递给他,“这个你看怎么样?”

老板眼睛一亮,不错的作品。

“这个我收了,你留个联系方式给我,卖出去了我会通知你的。”

话音刚落,另一张松松卷着的画布也已经递给了老板,他转眼就看到这个年轻女孩子眼睛里有着些许希冀的光,“老板,你看看我这张……你收么?”

画布一展开来,就是浓厚的阴暗色彩,给人以压抑的感觉,视觉冲击力格外强,老板甚至都愣了一下,吃惊地看了天莞然一眼,“这是你画的?”

他不确定地这么问了一句,天莞然微微点了点头。

“收是收的,只是你这个年纪的姑娘,笔调色调怎么会这么深沉?”

天莞然不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那就谢谢你了,要是卖出了,你也联系他就好了。”

说完,她已经开始挑选画具,选的都是最普通牌子的铅笔炭笔和素描纸,除了选择了一个牌子非常不错的削笔刀,其他的价钱都挺平庸的。

削笔刀要好,削笔才快,这样才会有效率。

陆莫忘转眸就看到她正在细心挑选画笔的样子,认真的垂着眸子,睫毛像一把小扇子,只是很瘦,所以看上去她的侧影,薄薄的。

她很快就选好了,将画笔拢成一把捏在手里,另只手拿着一叠素描纸,转头来看向陆莫忘的时候就对上了他的目光。

她有片刻的停滞,然后唇角就微微勾起了笑容。

她的笑容美好得像是雨夜静静盛开的白色蔷薇花一般纯净,陆莫忘有些挪不开眼睛,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听着老板在旁边招呼着,“选好了?我拿袋子给你装起来。”

走出画廊去的时候,陆莫忘已经伸手接过了她提着的袋子。

“我们去哪儿?”他有些茫然,他长这么大都只买过东西还从来没卖过东西,更不用说这卖的是手艺,他更加摸不着头脑。

天莞然只是轻轻扯了他的袖子,“跟我走吧,我知道去哪儿。”

停顿了片刻,她停下了步子,转头看向他,“莫忘,我不会忘记你对我的帮助,是因为我你才会受到家里的惩罚的,所以,不管怎么样,我都会陪着你的。”

这话,像是她随口说出来的,可是她眼神那么真诚,使得这听上去,更像是一句承诺。

陆莫忘有片刻的怔忪,然后就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那走吧。”

他脸上已经洋溢着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心情的愉悦毫不掩饰。

陆莫忘想,自己是喜欢她的,言端那家伙看事情一直就是很准的,自己,的的确确是喜欢这个可怜的,让人心疼的女孩子的。

“莞然,其实……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所以不会说话,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他牵着她走在前头,天莞然只听到他的声音就这么飘了过来,一瞬间眼神就愣住了。

陆莫忘篇尾声

其实并不是太困难的事情,说出来才发现心里一松,反而痛快了不少。

天莞然只是停顿了片刻,她没有说任何的话,默默地点了点头,此时的她,从来未曾想过,在最青涩懵懂时期所遭遇的第一场感情,就是自己这一辈子的感情。

当很多年后,她和陆莫忘早已在美术界功成名就,婚姻幸福美满,回想起当时一起在街边给人画画赚钱的样子,依旧是唇角忍不住泛起笑容来。

那个亲手将自己从地狱里拯救出来的人,他没有天使的翅膀,记忆里,那时的他总是穿着比天使翅膀还要洁白的衬衣,唇角的笑容比天使头顶的光环还要灿烂。

他是自己的救赎,他是自己的救世主。

他给她的,是比金钱更珍贵的希望。让她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有了光。

当时少年。

而多年后,天莞然作为颇负盛名的女画家,很多人找出了她以前的作品,和现在的作品截然不同的风格。

并且,母校美院,邀请她进行一次访谈,作为美院所出最负盛名的两位学子,原本是邀请他们夫妻两人的,只是陆莫忘要去外地举办一次画展。

她独自前往,穿上了长袖的黑色连衣裙子,一头及腰的长发柔顺翩翩。

礼堂的台下,坐满了对这位女画家佩服崇拜的学子们,毕竟在美术这条路上想要成名太不容易,甚至很多都是死了才出名,更何况她是年少成名。

主持人一脸温婉的笑容,眼神中却透着精明。

“莞然小姐,我相信台下的很多人都对你的平生很感兴趣,你和陆先生顶着非常多传奇的光环一路走来,作为美院的杰出学子,我们曾经对你的画作进行过一番品鉴,你年轻时候的作画风格,大多以阴暗为主,深沉的色调,压抑的感觉。而之后,您的画作虽然依旧以深冷色调为主,却是也有明亮的色彩跃动其中,大家都很想知道,你风格的转变是为了什么?如果是为了迎合市场的话,比起主流派,您的风格倒更加独具一帜,没必要改变。”

天莞然听了这话只是微笑,经过岁月的磨砺,她早已褪去了青涩,沉淀成优雅的气质。

“我想,你们更想知道的,是我和我先生的故事。”她轻轻吐出这一句,声音通过麦克风回荡在礼堂里头。

台下的学子们都点头称是。

“我是相信,所有作品的风格是会跟着人的心情和感悟而改变的,心情好,色彩明亮,心情不好,色调低沉,心情绝望,色调压抑。我前期的画风,除了压抑,从不曾有过改变,那时候我觉得自己活在地狱里,每天的活着,都是绝望和绝望。我画的死城,是一座阴云笼盖的黑色城市。我画的悲林,是一片没有树叶只有枯枝的森林,每棵树都在流泪。我画的孤女,是一个没有眼睛浑身缠满绷带的被虐打的少女。”

天莞然停顿片刻,唇角的笑容落了下去,“其实,那就是我。这世界上,太多的不公平,我以为只要捂住双眼,就能欺骗自己,世界很黑很安全。”

礼堂里安安静静的,所有人都在听她沉静的语气叙述着。

礼堂的大门被静静地拉开,一个西装革履的英俊男人就那么站在门口,他的目光从一进来,就始终落在台上女人的身上,眼神中是明亮的光,唇角噙着浅浅地笑容看着那个此生挚爱。

靠在门上,他很安静。他想静静听她说话。

天莞然的目光就那么捕捉到了他,自己的丈夫。唇角有浅浅的笑容噙出,只是短暂的停顿,就继续说了下去。

“其实,这个世界本就不公平,有人一出生就荣华富贵父慈母善,有人一出生就贫苦困顿如同挣扎在泥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悲伤,那些压抑和压力,那些黑色的情绪铺天盖地,但是总会有光,天总会亮起来,如果你够幸运,你能抓住那道曙光,就像是黑暗中唯一的光亮,但是你只要站在其中,你就会察觉到自己有多安全,会让你知道这个世界还有温暖还有爱,只要你站在这光圈中,周遭的黑暗你是看不见的,能看见的只有这耀眼的温暖的曙光。学弟学妹们,不要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和悲伤中,不要觉得这个世界对你们有多残忍,看看你们身边的人,好好看看,或许那道属于你的光一直存在,只是你沉浸在黑暗中,忘记了明亮是什么感觉。又或许是你已经习惯了黑暗,不愿去接受,害怕有一天这光灭了,让你陷入更深的绝望中。”

场下寂静了好一会儿,大家互相看着身边的人,满场肃静片刻之后,就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天莞然看向门口的男人,看着他眸子里头温柔的笑意和眼睛里头明亮的光,她眼中漾起些许摇晃的水光。

轻轻平复了一下情绪之后,她露出了洁白的牙齿来,眼神定定地看着门口站着的男人,之后所说的话,与其说是说给台下众人听的,倒不如说是说给他一个人听的,她遥遥凝视他温柔的目光,她的眼中盛满的是浓浓的情意,“我的先生陆莫忘,是我的盖世英雄,在没遇见他之前,我从不知道会有这么美好的故事,再遇见他之后,我再不相信能有比这更美好的故事。我爱的人是陆莫忘,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让我坚定的事情。”

说完这些之后,她笑得灿烂,看着台下的这些如自己当初那般年少的学子们,“我想你们更想听的是刚才这一段话吧?”

已经有人注意到了陆莫忘,引起了一阵骚动,女学生们都忍不住为他英俊的脸而挪不开目光。

访谈结束之后,有很多学生来找他们要签名,主持人笑着走到陆莫忘身边,说了一句,“虽然这次没能赶上你的时间进行访谈,但希望能有下次机会。”

陆莫忘只是微笑摇头,“不,我赶过来,只是为了接太太回家。”

杜洵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