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悄然降临。不过这个夜晚是与众不同的,通天的火光将天际染成一片红色。
杀戮,哀嚎……那些都离刘愈很远。刘愈只是站在山洞口,看着赤色的火焰,赞叹,继而发呆。一场本不该属于他的战争,他真正的做了一次局外人,站在远处欣赏了由他导演出来的杰作。
战局无常,刘愈也不清楚前线战场的结局到底如何。
山洞里,徐轩筑已经醒过来,只能看到洞口火光的映衬下,一个男人在对着天默念着什么,她想挣扎着站起,但力不能及,只好靠在山洞里的墙壁上。本想喊他一声,刘愈已经转过头,只可惜背对着光亮,不能看清他的容颜。
“真是不可想象,壮丽的诗篇。”刘愈也不知道是在跟徐轩筑说,还是自言自语,“不知道他们赢了还是输了。输了的话,事情会令人头疼。”
疯话!徐轩筑登时气结,一个将军,离开了前线岗位,躲在山洞里跟一个疯子讲话。虽然这个疯子是她的救命恩人,但她没打算对他报以好意。
“你个逃兵,为何不到战场上去杀敌?”徐轩筑怒吼道。
“杀敌?我的力气很小,连背你都差点背不动,只能算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吧。”刘愈带着几分自嘲,无可奈何道。
徐轩筑突然觉得很没劲,自己那般的嘶吼,这人居然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一切都好像与他无关似的。
徐轩筑想回到战场上跟女儿军的将士在一起,本要喊这疯子过来帮忙,但又觉得请一个疯子帮忙会落了面子。
就在此时,几个乡勇匆忙回来,都是刚才跟刘愈顺绳子的,将从前面探听到的战事汇报给他听。
“将军,突厥蛮子扔下一地的尸体跑了,张将军正带人追杀过去。”乡勇不知道刘愈等人的确切来历,只知道军营里官大应该叫将军,官小的也叫将军。
众乡勇兴冲冲的,对眼前的这位“刘将军”敬若神明。一群蛮子,就这么不费吹灰之力便胜了。眼前的胜利到来的太过于惨烈,足够一辈子铭记不忘。
“这个匹夫,让他好好养伤,居然带人去追敌,以为他的四条腿能跟铁狼卫的四条腿比快?”刘愈吩咐道,“赶紧通知齐……将军,让他追回那些人,不能白白损失人命,回来清理战场更为重要!”
乡勇马上领命去了。
刘愈转过头,火光映照下,对面女子的脸上多了几分严峻的美,虽然看上去她好像是生气了。生气的样子也很好看。
“你是个将军?”徐轩筑突然问。
“哦,我只是个庸人,不敢跟徐大将军相提并论。”刘愈此时也谦虚起来。
徐轩筑肃然问道:“你们何以会在此地?你们的主帅是何人?又是得到谁的指令前来此地埋伏?”
这些问题都是刘愈一时半会说不清的,说不清干脆就不说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说,不急在一时。刘愈转过头继续看着洞外通明的天,忽而说了一句:“不知道烈焰下葬送了多少亡魂。”
徐轩筑真想上前去抽他一顿,答非所问,语气真是令人使不上劲的感觉。难道是文人特有的怪脾气?看他对下属指挥若定的模样,应该是个有资历的儒将,脑海中翻过所知所有还算知名的将领,一个都对不上号。
“本将军问你,你姓甚名谁?”
刘愈转过身看着她,想告诉她本人就是你的未婚夫,话到嘴边,还是说不出口。如果她愿意接受一个不认识的人做她的丈夫,他们也早该成婚了,也不用像今日这样,相逢,连名字都不知晓。
“有时候我的人和我的名字,自己都混淆了。”
又是一句疯话。
徐轩筑生气地从地上摸到块石头,朝刘愈扔过去,刘愈轻巧的躲开,微微的一笑。
那笑容很灿烂,虽然徐轩筑看不清楚,但她能感受到一种真诚,无暇的笑。在她印象中,从没有人对她如此无所谓,又不经意的笑。像是在嘲笑。
可恨!早晚知道你是谁,还怕跑的了你?不知为何,徐轩筑打定主意的时候脸上也挂上几分笑容,那贼男人的笑容实在太感染人了。
“师傅!我……我来了……”苏彦一副脱了水的模样,出现在山洞口,被刘愈一扶,抬起头嘿嘿一笑,继而咧开的嘴笑的有点夸张,大笑却笑不出声的感觉。
“师傅……真他娘的惨……我们赢了……哈哈哈……突厥铁狼卫跑了一小半,那些跟腿的两万多骑兵近乎一个没落,有烧死的,淹死的,被石头砸死的……师傅……我是不是在做梦?”
苏彦仿佛看到了他自己的爵禄,锦绣前程,仿佛看到所有轻视他的人在他面前俯首认错。想的太多,整个人都有些得意忘形。
“收敛一点,别丢人。”刘愈眼睛瞥了山洞里面一眼,苏彦这才注意到山洞里有人,看到是红袍的徐将军,肃然起敬,收起张狂拱手道,“给徐将军问安。”
紧接着李糜和隋乂匆忙往山洞这面过来。
“总算找到刘兄你了。”李糜上气不接下气,“河岸上的火差不多熄了,女儿军那边正在到处寻找徐将军的下落,说是要整军继续追突厥铁狼卫的残军,我们……要不要配合她们一同追敌?”
女儿军的折损不比突厥骑兵好多少,埋伏圈的那点人更不够反过神的铁狼卫塞牙缝。
“我们的任务是清理战场,额外的,还是交给女儿军和后续的援军吧。”
吕楚儿带着几个女儿军的侍卫也赶至,从人堆里闪出来,正面含期待看着他。
“吕校尉,你们的将军在里面,似乎伤的不轻,恐怕经不起车马劳顿。”
吕楚儿和几个女侍卫初闻徐将军还活着,一脸激动,尤其是吕楚儿,大难不死,终于能归队见到自己敬仰的徐将军,恍如隔世。
“不劳这位将军费心。”尽管徐轩筑可能是坠马摔断了肋骨,但还是咬着牙拄着佩剑一步步往洞口这面走出,吕楚儿上去紧抱着徐轩筑,眼睛中充盈着泪,千言万语,最后只在徐轩筑的耳边说了一句。
“原来……当日在长安城外画画的那个公子哥就是你。”徐轩筑行极力看清刘愈的相貌,但光线太暗,还是没能看清。徐轩筑要赶着去组织女儿军追赶突厥铁狼卫的残兵,临别,只是微微颔首道:“果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谢谢你了。”
直到看着玉人的身影消失在树丛中,刘愈也没明白过来,她到底是谢谢他救了她,还是谢他帮她画了一幅画。
纵然相逢也不识,连谢人都这么模棱两可。
现在刘愈已经没有心思去细想这个,一场惨烈的战斗,光是尸体就留下了几万具,埋尸,救治伤员,处理俘虏,还要应付朝廷……总之接下来几日有的忙活。
一行人走在去往河岸的路上,零星还可见小范围的战斗,通常都是几个民夫或是乡勇围在一起将负隅顽抗的突厥人刺的像刺猬一样。每当路过,刘愈也会驻足,提醒那些民夫和乡勇,突厥人也是人,只要投降的不能杀。
苏彦见刘愈闷闷不乐,忍不住问:“师傅,那个徐将军……是不是就是将来的师娘?”
“啊?”
刘愈太专注的去想如何去给朝廷写奏本,一时愣神,稍稍的回过味,微微一笑道:“是吗?应该是吧,只希望你师娘将来嫁给我的时候是心甘情愿的,而不是像今日这般,用石头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