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来得很快，楚未晞被送上救护车的时候，意识还算清醒。跟着她一起坐救护车去医院的是万嘉和裴茜汐，两个人异常的没有互怼，车内很安静，只有楚未晞身上的血让人心慌。

伤口虽深，但没有伤到要害，经过抢救，确认楚未晞并没有大碍，只是要住院休养一段时间就行。

躺在医院的小床上，楚未晞脸色略有些白。万嘉低着头坐在床边，沉默了很久，才抬起头来。楚未晞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眼眶通红。

“谢谢你…”万嘉说完，又瘪嘴哭了起来。

楚未晞有些头疼，她救万嘉，并不是出于大义。她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更不是雷锋。起先跟应呈玦策划这个节目，并没有想过会波及到无辜人受伤，所以她才义无反顾救了万嘉。

“你若想我心情好点，就别哭了。”楚未晞最见不得别人哭哭啼啼。

万嘉强行将眼泪憋了回去。

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楚未晞扭过头去，是裴茜汐带着裴岑安来了。

一见到楚未晞，裴岑安脚步加快，他来到床边，赶紧握住楚未晞的手，急切的关心问道：“还疼吗？”

楚未晞眼神微软，“疼…”

她语气委屈极了。

裴岑安语气跟着放软，“那你就睡会儿，我在这儿陪着你。”

“…好。”

见裴岑安来了，万嘉也不便多留。万嘉临走前，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面色无异的裴茜汐，在心里给她记了一笔。裴岑安盯着楚未晞看了很久，等到楚未晞呼吸轻缓，看着像是睡着了，裴岑安这才回头看了眼裴茜汐。

“你出来。”

裴茜汐抬头，眼神终于有了变化，像是委屈，又像是害怕。

跟着裴岑安出了病房，两个人来到昏暗的楼梯间，裴岑安低头点了根烟，安静地抽着，并没有急着开口。裴茜汐站在一旁，身旁裴岑安越是这般安静，她心里就越慌乱。

等到香烟只剩一半，裴岑安这才扔掉烟蒂，用皮鞋鞋尖狠狠地踩。

裴茜汐眼皮一跳，下一秒，听到裴岑安阴沉的声音响起：“是你干的，对吧？”以往，裴岑安的声音永远温暖，不像现在，像是阴天，随时都要打雷下雨。

裴茜汐站在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天空下，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嗯了声。

“你是想对付万嘉，还是想对付未晞？”

“我没想对付未晞。”这申辩有些无力。

“可她还是受伤了。”裴岑安低头看了裴茜汐一眼，语气更加严厉，“她们两人中，谁都有可能扮演儿媳妇，谁都可能受伤。你知道万嘉性格强势，猜到万嘉不愿扮演儿媳妇，你提前让人动手脚，而你想要害的人，至始至终都是未晞。姐姐，我分析的对吧？”

这世上最了解裴茜汐的人是谁？

裴茜汐仰头注视着她亲爱的人，终于露出了做错事的表情。“我恨她，她碰了你。”

裴岑安默默地看着她，眼里是有怒气的。

“是我们主动招惹的她，茜茜，放过她吧，就让她最后这一年过得平静些。”裴岑安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可是裴茜汐听到了这话，却像是打了鸡血，陡然间暴走了。“岑安，你心软了是不是？你可怜她了是不是？你想要跟她一起生活一辈子，是不是？”裴茜汐眼神锐利，字字凌厉，“你爱上她了，对吗？”她的话戳在裴岑安心里，戳出几个洞来。

裴岑安身形晃了晃，很快，他眼神又恢复了平静。

“你想多了，我不会爱一个白痴的。”

楚未晞贴着墙壁，听到这一声白痴，虚白的脸上勾起了诡异的笑。

听到裴岑安这么说，裴茜汐多好放心了些。

“我以后不会针对她了，我会等，等她生下孩子的那一天。”裴茜汐揉了把连，回想起今天楚未晞浑身是血的模样，感到无力。靠在裴岑安胸口，裴茜汐抱住他的腰，低声说道：“让我靠一会儿。”

裴岑安心底某个角落泛起怜惜，他低头亲了亲裴茜汐的头发，问她：“怕吗？”

“怕，今天看到她身上的血，吓得差点站不稳。你说，我会不会遭报应？”

“有我在，报应不会到你身上。”

“不，若真有报应，那也该是我们一起受。”

…

回到病房，楚未晞还睡着，只是不知为何，额头有了一层虚汗。以为她是疼得，裴岑安心里更是歉疚。打发走裴茜汐，裴岑安在病房里的凳子上坐了下来，他低头望着楚未晞沉睡虚弱的脸颊，呼吸久久都是缓慢的。

真的要让她死在手台吗？

裴岑安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就这样盯着楚未晞看了一个多小时，床上的人眉心突然拧成一团，漂亮的脸蛋看着特别让人心疼。裴岑安赶紧站起身，床上的人跟着睁开眼睛。楚未晞偏头寻找着什么，眼里浮现出裴岑安的身影，她终于安心了。

看清楚楚未晞因见到自己而露出心安的眼神，方才一直在犹豫的念头，忽然有了答案。

裴岑安，突然不想见到她死。

“疼吗？”

“疼。”

“我让医生给你打止疼药吧。”

“不用。”

楚未晞尽量舒展开眉心，她眨巴眨巴眼睫毛，突然说：“你…你唱首歌给我听，就不疼了。”

裴岑安愣了愣，“唱歌？”

“嗯。”

他脸色有些古怪，在楚未晞期待的注视下，裴岑安硬着头皮张了嘴。

“心，慢慢疼，慢慢冷，慢慢等不到爱人…”

只听了一句，楚未晞的嘴巴就张大了。

裴岑安罕见的红了脸，他偷瞄了眼楚未晞，发现楚未晞一脸吃惊的表情，顿时就闭了嘴。“我唱歌有些走调…”

楚未晞继续眨眼睛。若不是记得歌词，她都听不出来这歌是张学友的《慢慢》。这哪是走调这么简单的事，简直就是跑掉到了大非洲啊。

“你…你给我读书吧。”

楚未晞只能退而求其次。

裴岑安松了口气，“你要听什么书？”

“随便什么都可以。”

医院里没有书籍，裴岑安直接上网搜索，他抬头问：“倾城之恋可以么？”

楚未晞问：“那是什么书？”

“张爱玲的。”

“好。”楚未晞对张爱玲没有了解，以前的记忆她都失去了，近一年多时间内，她也没看过情情爱爱的小说，所以并不了解张爱玲。裴岑安从第一章开始阅读，声音不高不低，很是动听。

“她终于遇见了柳原。……在这动荡的世界里，钱财，地产，天长地久的一切，全不可靠了。靠得住的只有她腔子里的这口气，还有睡在她身边的这个人。她突然爬到柳原身边，隔着他的棉被，拥抱着他。他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他们把彼此看得透明透亮，仅仅是一刹那的彻底的谅解，然而这一刹那够他们在一起和谐地活个十年八年。不过是一个自私的男子，她不过是一个自私的女人。在这兵荒马乱的时代，个人主义者是无处容身的，可是总有地方容得下一对平凡的夫妻。”

读到这，裴岑安暂停了一会儿，抬头看楚未晞，发现楚未晞又睡着了。

裴岑安关了电脑，抬起手腕，已经六点半了。打电话让下属送来晚餐，这个晚上，裴岑安寸步不离楚未晞。一直在医院休养了四天，楚未晞的伤口才开始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