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一定要离开？”

九方离将筷子在指间转的飞快，快到传出了风雷之声。

公玉卿感觉到了他隐藏在平静之下的暴躁，心里叹息了一声，缓缓放下筷子，用极为和缓的声音说道：“因为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做。”

而且这里不是她的家，他不是她的谁，她也不喜欢被束缚。

这些都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只是不知他用什么心态给掩埋了，好似她本就应该待在妖山似的。

“你要做什么？”

九方离又问了一句很不合适的话，并且以一种完全不认为自己不该问这类话的态度。

好像他对她的干涉是理所当然的一般。

公玉卿不由的皱了皱眉头，仍是以和缓的语气说道：“去做一些我想做之事。”

九方离道；“你想做什么？”

公玉卿抚额一叹，有气无力道：“我想杀人。”

“我带你去。”

九方离突然起身，风一般卷起公玉卿又风一般的飘了出去。

一眨眼的时间公玉卿便站在了城墙之上，九方离淡然向下方一指，“去杀罢，想杀谁便杀谁，想杀多少杀多少，有什么后果我替你担着便是了。”

公玉卿凝目远眺，看到有人面带笑意神态轻松走入酒楼饭馆之中，有人被肩上的担子压弯了脊背艰难行走，临街小贩正大声的吆喝着、小院内传出孩子玩闹声、读书声，深宅之内隐有女子细语声和男子的交谈声……

尘世间的喧嚣与悲欢喜乐如画卷般铺在眼前，她看得到，触得到，却融不进那风景之中。

她本身便不属于这里，这里的一切便都与她无关。

公玉卿突然觉得很无趣。

“我又不想杀了。”

她看了看两人红色大袖内握在一起的手，颓然叹了一声。

在他身边，她似乎连一丝逃跑的可能性都没有。

九方离看起来自信狂妄的可以，实际上行事极为缜密。

他本身比她强大许多，却是没有丝毫松懈。

他捉着她的手，暗中又扣着她的魂，让她没办法移动身体的同时也做不到舍身保魂。

他把她吃的死死的。

可是就这么轻易败下阵来她又觉得不甘，于是便说道：“这里我还没来过，既然出来了不如去转转吧，我瞧着那里好像挺热闹的。”

她指着一大早便人来人往热闹非常的街，心下倒是真的有些好奇的。

那条街道两侧好像都是商铺，大多还没有开门做生意，倒是商铺之前摆满了摊子，由街头蔓延至了街尾。

公玉卿大致上能看到有卖菜的，卖小食的，还有首饰衣料什么的。

“好。”

九方离干脆的答应了一声。

公玉卿只觉得身体一轻，眨眼间便到了街口。

落地后的两人立刻便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且不说有没有人看到他们从天而降，光是两人身上的大红衣裳便足够引人眼球了。

九方离对众人的注目视而不见，拉着公玉卿由街心处缓缓向前走去。

公玉卿却觉得有些赫然。

从前她抛头露面时都是变幻了容貌，尽量让自己显得普通些的。

今日却被九方离害的成了受人瞩目的焦点。

虽然大多人直勾勾盯着的都是九方离，犹如附属一般存在的她还是觉得不自在。

莫明的，她讨厌起那些人看着九方离的眼神。

他是生的极好，不管在何时何地都有鹤立鸡群的本钱，可也用不着用一种饿狗见了肥肉似的眼神盯着他瞧吧。

那些个直勾勾色迷迷的眼神之中，隐藏着太多的不堪，女人如此，男人亦如此。

看起来就好像恨不得立刻扒光了九方离的衣裳如何如何似的。

于她来说美好的东西可以欣赏，可以追寻，可以遐思，但不可亵玩。

因着那些个讨厌的眼神，公玉卿想要闲逛，并在闲逛中寻找逃脱机会的心思一下子便荡然无存了。

她突然止步，用力扯了下九方离的手道：“走吧，这里太脏。”

“嗯？你不想逛了？”

九方离距她一步之遥，淡笑回首，一身潋滟在凡尘烟火之中显得额外的清净淡泊。

他那双勾魂摄魄的凤眸，此刻一片清潋，没有半点尘埃。

乌发红衣，如仙如魅的他，不该被世人浑浊之眼如此玷污。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们眼珠子都挖出来！”

公玉卿吼出心内的浊气，愤而一挥大袖，将不知不觉间围绕在身边的男女掀了出去，拉起九方离瞬间远去，留下满地的惊惶和无尽的痴迷。

公玉卿以术法离开，并没有走的太远，只是飞到了城外的林中。

有那么一阵她几乎忘记了自己身边还有一个人，只顾自己闷着头板着脸在林中快速穿行。

她没去看九方离，自然不知道他唇畔一直噙着一朵得意的笑容。

九方离看不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那一份得意之中掩藏着的伤怀。

从少时，他便一直被那般的眼神看着，看的他寝食难安，郁恨满胸，恨不得将所有人的眼都挖出来。

长大后，谁再那么看他他便会杀了那个人，不管是谁，他想杀总会找到理由的。

可是后来他又发现了，他杀不光那些人。

明面上的杀不光，暗地中对他有邪思的更是杀不光。

他是妖，天生一副妖孽般的皮囊，不管他是喜是怒，那种骨子里的风情都掩不下去。

寻常的妖见了他尚且控制不了心下的悸动，凡人只要看了必定会意乱神迷。

在他所遇见的女子之中，第一个没被他容貌所惊的是公玉卿的娘沈遥华。

当时她正与公玉卿和天帝一同对战黑龙火凤，望见站在一旁隔岸观火的他时，他送了她一记勾魂摄魄的笑，她则是凶巴巴的瞪了他一眼。

他便记住了那一双眼，记住了彼时那个无所畏惧气势凌厉风华正茂的少女，同时也看到了与她并肩而立的清冷男子。

后来他们用近乎于同归于尽的方式解决了那一场灾难。

他看得见他们在生死之间时深情而坚定的对视。

当时他似乎有些惋惜，似乎有些羡慕，似乎又只有冷漠……

后来他便淡忘了那一日的事情。

他从没想过百多年后会再见到那般的一双眼。

现在那双眼的主人正为那些凡人望着他不堪的眼神而生气，而他则是为了她的生气而暗自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