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精神病人》因团队成员的一致否决而与之失之交臂，让西奥罗德多少有些惋惜。当初这部电影的制片人还未将电影剧本交给他，只是初次接触询问他对这部小说的看法时，西奥罗德曾将这本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小说买回来。当他看到中间部分时他就知道自己对这部小说改编电影会产生表演欲望，于是他之后所看的每一遍，都试图将自己带入到主角身上。

可惜他与这部电影无缘，有了赫尔曼和纳特尔站在同一战线的经纪人先生这一次变得十分强硬，坚决不同意西奥罗德出演。在无论从什么角度攻陷这三人同盟都无疾而终的情况下，西奥罗德只好放弃。

不过奥斯卡之后的空窗期并未持续太久——照马歇尔的话说那就是奥斯卡影帝刚被宣布他的电话就被打爆——被各种片约接连轰炸了近一个星期后，马歇尔终于愿意联系他，并将经过他自己筛选的电影名单列了一张表，交到西奥罗德手中。

看着那张按照电影类型细分下来的名单，西奥罗德眉毛一挑，他看出来马歇尔似乎也因为西奥罗德歇影时间太长而摩拳擦掌起来。

“这些是我尽量挑出你可能会感兴趣但也不会有失你影帝身份，并且也给得起你的片酬的电影，当然我还有一份你可能不会感兴趣但绝对配你影帝身份，并且掏钱绝不含糊的电影名单，你若是想换个大一点的别墅或者买辆豪车但手头略紧，你可以看看这一张。”

西奥罗德为马歇尔的细心周到满意地点点头并选择了第一张名单。马歇尔对西奥罗德的反应司空见惯，于是他趁着西奥罗德浏览的时间拿着后一张名单叠起纸飞机。

“……乔舒马赫？”这个略微眼熟的导演名字让西奥罗德略微上了点心。他回忆了一番才记起自己之所以对这名字很眼熟，是因为在刚刚过去没多久的金球奖晚宴上，他和这位老人曾有一次短暂的交谈。

那个时候他对他并未上心，并且在对方委婉打听他未来计划时用更委婉的方式拒绝了对方。他本以为对方和其他人一般想找自己拍摄剧情片，琢磨着换个口味玩玩的西奥罗德毫不犹豫地将还未来得及表明来意的舒马赫拒之门外。

没想到这次他又主动找上门，还带着《歌剧魅影》。这部电影被马歇尔画了个星号，看来他对这部电影印象不错，然而从短介绍来看，这剧情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吸引力，所以，《歌剧魅影》？那是什么？惊悚恐怖片还是歌舞剧？再一次认识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作品库知识匮乏，西奥罗德向马歇尔投以询问的目光。

“哦，他是最近声名大噪的导演之一，《蝙蝠侠3》和《蝙蝠侠4》的导演，虽然电影本身剧情不怎么样在评论界名声不好，但出奇了卖座。倒是去年上映的那部由尼古拉斯凯奇主演的电影《八毫米》，总算拍出了点他自身的水平。也许他特别擅长这类色彩冲击强烈的黑暗影片。”

“《歌剧魅影》？”

“哦，那是阿曼达最喜欢的音乐剧，听说它终于要改变成电影，她高兴坏了。”

“……所以你才在序号上画了星号？”

“什么？”有那么一瞬间马歇尔并不明白西奥罗德的意思，但长时间与他的相处让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不，当然不是……上帝，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歌剧魅影》？好吧，在最开始的时候这只是一部法国人加斯通勒鲁写的小说，1925年的时候曾被改变成电影。最出名的是安德鲁韦伯在1986年改编的音乐剧，到现在已经成为全世界票房最高的音乐剧，几乎每年在伦敦或者纽约都会有《歌剧魅影》的重排。如今被再次改变成电影，制片人、编剧和配乐依旧是韦伯，不用想也知道这部电影只赚不赔，现在只看它能赚多少。”

按照马歇尔这说法，这部电影十有八/九是歌舞剧。老实说西奥罗德对歌舞剧并不感冒，因为歌舞剧的台词束缚太大，对于习惯于改台词的他来说，他很不适应歌舞剧以唱代替说的表达方式，以及……他会演着演着就开始习惯性地改……歌词。

所以，上一世西奥罗德并没有拍过多少歌舞片，不过一部音乐剧竟然能获得如此成就，这个奇怪的现象让他提起了几分兴趣。有才华的丑陋天才爱上如同天使的女主角，对于见多识广的西奥罗德来说这故事太过狗血和司空见惯，不过既然它能长盛不衰，说不定在角色背后还大有深挖空间。

其实乔舒马赫此时正陷入一个两难境地，让他陷入这般境地的根本原因在于导演和制片公司的永远不对盘。手握《歌剧魅影》电影版权的华纳兄弟在起初并不看好音乐剧改编电影的前景，回溯好莱坞历史，音乐剧改编电影能达到《音乐之声》高度的屈指可数，大部分都落个原剧迷和影迷两方都不讨好的下场。

大概是顾虑这一点，以及大部分预算都拨给了《十一罗汉》、《人工智能》这类大导演大制作电影，华纳最终分给《歌剧魅影》的只有区区5500万，这让本想一展宏图大搞道具布景服装配饰的舒马赫顿时缩回身子。这么点预算，请几个有实力和演唱天赋的演员就没了，跟别提拨给道具组服装组的开销。

更让舒马赫感到焦躁的是，一开始华纳心中的导演人选根本不是他，他们也许是被那两部《蝙蝠侠》的名声磨没了脾气，以至于就算这两部的票房成绩不错，而之后他打出的翻身仗《八毫米》打得漂亮，他们也不打算将这部电影安心交到他手中。

若不是音乐剧教父级人物，他的老友韦伯勋爵一直坚持将他的孩子交给他，恐怕如今头疼预算的人也不是他了。但是舒马赫也清楚虽然表面上华纳已经将《歌剧魅影》交到他手中，但是他们并没有真正认可他这位导演，这点从那绝不肯多给一美元预算的态度舒马赫就可瞧见端倪。

如果他搞砸了《歌剧魅影》，别说他的老朋友会不会手撕了他，起码华纳方面肯定不会再和他有什么来往。然而，如果他想将《歌剧魅影》推向成功，仅靠这区区5500万美元的预算请来的演员和剧组人员，无异于痴人说梦。

每过一段时间好莱坞新人中总会突然跳出那么几个天才，只是这天才可不是年年有，他可不能将希望寄托于突然在路上捡到宝挖掘出一块璞玉，他又不是格雷戈里霍伯利特，而大街上也没有那么多西奥罗德莱希特……

等等。

舒马赫突然想到在不少制片人和导演中流传的年轻影帝的任性趣事，听说他因为对角色感兴趣，曾经两次自降片酬。回想起在金球奖晚宴上的初遇，那个孩子确实如同传言那般，表面上温柔有礼内心却十分骄傲，这点倒和既自负又自卑的魅影有异曲同工之处。

骄傲的魅影任性起来整个剧院都得听他摆布，骄傲的年轻影帝任性起来……他的经纪人也拉不住。

他的经纪人绝对不可能同意他开出来的价格，但西奥罗德可就不一定了。只要能将这个瑰宝挖到手……因歌词被临场发挥改掉而跳脚韦伯和查尔斯哈特咱们就先放放等会儿再说。

幸运的是，也许是《歌剧魅影》声名在外，西奥罗德同意和他见上一面。只是对方在几句客套之后的直奔主题，直接打乱原本已经在肚子里打好腹稿，准备利用《歌剧魅影》音乐剧的影响力层层递进抓住对方心的舒马赫的脚步——

“老实说，舒马赫先生，《歌剧魅影》是通篇演唱吧？您应该知道我的恶习，我不确定韦伯先生是否会满意我的表演方式。我昨晚看完了原著，然而这应该并不能代表什么吧，听说最近伦敦西区还有《歌剧魅影》的演出？我想也许我也应该买张票看看，我才能知道我能否诠释你们心目中的魅影。”

刚刚拿到史上最年轻的影帝头衔，二十二岁的年轻人比舒马赫想象中沉稳谦虚太多，他原以为西奥罗德是一个骄傲的天才，但一个骄傲的年轻人是不可能在此时做出如此谨慎的考虑，而且，他看上去从来都不了解《歌剧魅影》这部作品。西奥罗德对待角色的谨慎细心的一面让舒马赫对他略微有些改观，于是他笑着说：

“你喜欢听歌吗，西奥？我们遇到自己喜欢的歌曲，总会多听几遍，然后时不时哼上几句原曲，你不可能在这时候也改掉歌词吧？实际上背记歌舞剧的台词和哼唱自己喜欢的歌曲类似，你不必担心。”

“不，这并不一样，”西奥罗德异常严肃地纠正舒马赫的看法，“我哼唱自己喜欢的歌时我是在做我自己，出演歌舞片则不同，这是在演电影，那时只有角色没有西奥罗德莱希特，歌舞片和其他任何电影都一样，都是自成一个世界，只是生活在歌舞剧中的人们用演唱的形式代替说话。”

“音乐衍生自每个人的灵感，灵感总是难以捉摸，我无法坐在这里信誓旦旦地告诉你这个角色对于我来说易如反掌，事实上我无法这样告诉任何一个导演，角色是一个完整的人性个体，他有自己独立的灵感，当他被束缚在别人的灵感中，那么他就丧失了他的灵性。”

西奥罗德离去后，舒马赫一直坐在沙发上，内心久久不能平静。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并非是西奥罗德不再骄傲，悄悄相反，正因为这位年轻影帝太过骄傲，以至于他可以如此坦然地承认在“成为”角色之前，他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能真正掌握这个角色，也正是这种傲慢，让他可以将每一个角色都当成鲜活的人看待。

他的成功并非天生的才华或偶然，而是因为他对自己，对自己的表演，傲慢到近乎苛刻的态度。

“如果这样的演员都配不上魅影，那么我不知道还有怎样的演员，能承担起魅影一生中的蹉跎和才华。”在沙发上沉思良久的舒马赫最终选择给韦伯打了个电话，在电话中他将刚才面试发生的一切告诉了这位同样骄傲的编曲家，并且在最后，如此评价道，“我现在突然有些担心，担心他对自己太过苛刻……”

‘这是每一个天才的毛病，苛刻而冷酷无情。很难想象他对魅影竟然是这样的看法……’韦伯现在的语气让舒马赫相信对方此刻一定在笑，‘你说他要来西区？’

“他自己这么说的。我总有种不详的预感，你说那孩子会不会一连买下好几场的票，然后每次谢幕之后都想方设法地跑去后台骚扰魅影的演员？那我还不如让他直接去骚扰你呢。”

‘……不，还是让他去骚扰joj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