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奥罗德那难得生锈的大脑在他睁开眼清醒过来看见床边坐着的人时,停顿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用手背贴着额头,闭着眼呻/吟道:“很糟糕吗?”
他发现他的声音又干又涩,和平时的嗓音比起来简直是两个人。
“你是指哪一方面。”赫尔曼慢悠悠地将床头早就准备好的白开水递给他,“如果你是指你的身体,不太糟,只是普通的感冒,不是病毒性。如果你是指昨晚你喝醉酒后被狗仔堵住的抓拍照,也挺好,至少你是我认识的人中酒德最好的,可以说风度翩翩风流倜傥,你大可不必担心你的形象。”
赫尔曼斜眼看了看小报上的照片,随手将报纸递给他。
“……如果你想换个词我是不会介意的。”西奥罗德看都没看一眼报纸,只是捂着眼睛颇为自愧说。他或多或少知道自己喝醉到完全不清醒时的状态如何,哪怕他还残留一丁点自我意识他都能稍稍克制一点,但如果像昨晚那样的程度……
“性感。”
“……我以为你会说轻浮或轻佻。”西奥罗德嘟嚷着,翻了个身准备下床,但他在尝试过后又决定暂时坐在床上缓会儿,“好吧,如果只是单纯的发烧的话,不用担心了,医生,你回家吧。”
“哦,所以你现在终于想起来我还是个医生,那么你知道我是什么医生吗?”赫尔曼的语气依然保持专属于他的冷淡,不过他还是挺好心地伸手帮了西奥罗德一把,并往他背后抵了一个靠垫。
“抱歉,所以……你不是来给我看病……不对,谁叫你过来的?纳特?他人呢?”西奥罗德总算意识到自己身边少了个人,以及,赫尔曼是如何知道自己生病的。他瞥了眼报纸,似乎现在这些媒体们并不知道这件事。
“波普先生?不,不是他,也不是阿普顿先生,我是自己过来的,然后就发现你生病了,而那位波普先生正火急火燎地准备跑去药房买药。我想如果我没有碰巧遇上他,又开给他处方药药单,没有拿着医生开出的药单的他恐怕会直接抢劫药店吧。”赫尔曼撇撇嘴开了个玩笑,然而西奥罗德知道,鉴于纳特尔的某种身份,也不是没有直接抢劫这种可能性……
他最好别想这些。西奥罗德将这种念头扔出浆糊脑袋,对赫尔曼继续说:“那你为什么突然来访?说起来我都没有在昨晚的酒吧里看到你,你不会是来恭喜我的吧?”
“看来你脑子烧得不轻。”
“……”
“所以平常转得飞快的脑袋现在竟然反应慢半拍。看看报纸,莱希特,我认为让一位精神病患者饰演另一位美国精神病人是极其不明智的。我知道如果我只是打电话劝诫你的话,你肯定会想方设法地搪塞我,于是我选择面对面交流。”
“什么饰演精神病人?”西奥罗德眨了眨迷蒙的眼,看着赫尔曼那副“早已看穿一切”的神情,终于想起什么,他扶着额角说,“噢,你是说《美国精神病人》那部电影?别担心,我根本没答应呢。报纸上之所以出现这种言论只是那边片方趁着奥斯卡余热和我影帝头衔炒作而已,他们一定是经过了马歇尔的同意才放出口风,否则是不可能出现这种绯闻的。”
“你没有答应?”赫尔曼的重点放在了西奥罗德居然拒绝了这部电影,以他对他的了解,无论是角色的复杂程度还是剧情的精彩程度,都完美切合西奥罗德挑选剧本的要求,他绝对不可能拒绝这样一部电影。
西奥罗德有气无力地点点头:“是啊,我才刚刚从雷普利里缓过来,就像你说的,‘让一位精神病患者饰演另一位美国精神病人是极其不明智的’,这部电影好是好,但是,它对于我来说太过危险。”
“你竟然知道?”赫尔曼觉得更加不可思议,“好吧,倒是我多虑了……”
“你瞧,我还是挺在乎自己的,我亲爱的医生,我也知道归根结底还是我表演方式出了问题,其实,如果我换一种方法,例如用表现派的方法来饰演这类角色,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西奥罗德话还没说完赫尔曼就知道这小子想干什么,他盯着他被高烧烧得通红的脸颊和几近湿润的眼角盯了半晌,忽的眉毛一挑,终于笑了:“看来我还是错了,你的脑子还没有烧彻底,我就说你怎么可能突然这么听话乖巧,原来你是在这儿等着我,对吗?我亲爱的莱希特先生,你若是想在你的心理医生面前玩以退为进,这个套路行不通。就算你真的可以变成表现派,我的答案依然是,不行。”
自己的“诡计”被赫尔曼轻而易举地识破,西奥罗德表面上也没有任何尴尬之色,他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他继续和自己的心理医生软磨硬泡下去,他耸了耸肩,结果发现这一简单的动作都几乎费尽他大半力气,这让他难免有些气馁地微微缩起身子。
赫尔曼也没有继续责怪下去,反而话锋一转:“好了,我们的新晋影帝,别想这些,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
话音刚落,西奥罗德只觉得身边的床垫陷了下去,赫尔曼从床边的椅子转移到床上,下一秒他那沉重到微微晃动就差点让他摔倒的脑袋被床边人抬了起来,西奥罗德来不及反应,一张放大的脸就凑过来,同时他那滚烫的额头也贴上某个东西。
西奥罗德看着将额头抵着他的额头的赫尔曼,湿漉漉的漂亮双眼里只剩下难得一见的迷糊和茫然,显然是发烧给他增加了某种特别的属性。
“比之前好了点。”赫尔曼并没有立刻离开西奥罗德的额头,他用放在他脑后的大手顺了顺被睡翘起的柔软头毛,才微微起身,拉起西奥罗德滑落到肩头的衣领。被头晕和困倦折磨的西奥罗德无法辨认他那太过深邃的双眼里的含义,不过直觉告诉他那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果不其然,下一刻一个黑影一阵风似地冲进来,粗暴地挤开了赫尔曼,拉起被子猛地盖住西奥罗德的大半个脑袋,将他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眶微红的湿润眼睛。
“感冒发烧的人还不注意保暖,你是想让病情加重吗?!”纳特尔一个公主抱就让被裹成一只蝉蛹的西奥罗德重新躺回床上,顺便瞪了趁他不在就“居心不良毛手毛脚”的赫尔曼一眼,“我买了药,等会吃了后就睡一觉。听中医说姜汤也能瞬间治好感冒,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等下也一起试试。”
“……姜汤?那是什么?”西奥罗德伸出爪子抓住被子边往下挪了挪,给自己的鼻子争取点空间。
“生姜放进水中煮开后的产物。”知趣退到一边的赫尔曼抱着胸解释着。
“……不要生姜。”西奥罗德摇了摇脑袋。
见某只的态度就跟拒绝打针吃药的孩子一样任性,纳特尔立刻板起脸劝道:“听着,西奥,虽然那玩意儿味道不怎么样,但是据说可以帮助排汗……”
“我不要嘛……”
抓着被子几乎只露出指尖的西奥罗德将被子一拉,又遮住了大半张脸,只剩下一双小鹿般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瞅着纳特尔。
“……”纳特尔傻了,脸颊噌的一下变得比正在发烧的西奥罗德还要红——这…这他妈是…是撒娇吗?!!“妈…妈的好好好不要就不要生姜什么鬼老子马上就给你全部扔进垃圾桶里。”
刚买回来的一大袋子生姜:???
赫尔曼:“……”
到了下午,西奥罗德吃了药又睡了一觉,烧已经退了大半,他自己拿着放在床头的温度计量了量,38°,比之前好多了。但脑子清醒的后果是,早上的种种渐渐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不用仔细回想他都能感受到一种类似于羞愧难当的情绪油然而生,差点让他抱着被子在床上打个滚抓狂一番,好在他没那个力气。
撒娇什么的这事最好永远别提,谁提他跟谁急。
“万念俱灰”的西奥罗德有气无力地走下床,换下一身沾满臭汗的衣服,洗了个澡。奥斯卡之后的第二天,身为奥斯卡影帝的他还得去参加脱口秀节目,这几乎成了每一届奥斯卡之后的惯例。
纳特尔本想阻止他,奈何拗不过西奥罗德,只好勉强点头,但厚围脖和厚外套是说什么也不肯让步的——就算现在已经是春天。
也许是马歇尔事先和脱口秀的导演和主持人打过招呼,所以对方并没有过多为难正在生病的西奥罗德,所有话题和问题都偏向轻松简单,明显在照顾他这位最年轻的新任影帝。然而就算有节目组的照顾,就算西奥罗德在尽力克制自己,慢半拍的反应和因为感冒导致的生理性“泪目”依然暴露了他不算良好的身体状况,再加上那带着鼻音和“哭腔”的声音……
妈的,他为何会觉得一个大男人如此可爱……主持人看着稍稍歪头的西奥罗德在心底不停地捶胸顿足拍桌摔椅。
台下纳特尔的眉心几乎可以夹死几只苍蝇,录制结束西奥罗德走向后台后,他毫不犹豫地大步上前,先将手里的围脖在西奥罗德脖子上绕了一圈又一圈裹得看不到他的脖子和大半耳朵,又捧起他的双手放在手心。
“你的手怎么还是这么冰冷?”他一边冲着那双手哈气,一边皱着眉说。
西奥罗德没有吭声,只是乖巧地垂下脑袋,仿佛自己可以这样缩进围脖里,也许是因为还未退烧,暴露在空气中的耳尖红得刺目。
“见鬼,怎么又变烫了?”用手背试了试西奥罗德额头温度的纳特尔气急败坏地骂道,“早知道我今天就应该把你锁在卧室里,一步都别想离开!”
“……闭嘴,kid,别喊了……”西奥罗德强打精神小声嘟嚷着,“*,我就应该喝了那碗姜汤……”
妈的,和西奥罗德同时退场的主(dan)持(shen)人(gou)不知为啥看着两个大男人也觉得自己受到了成吨的暴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