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奥罗德已经渐渐从一开始的错愕中缓过来，他看着自己眼前的人。从气势上来说此时的纳特尔确实有点咄咄逼人的压迫感，但与那压迫感伴生的是被他极力隐藏的紧张，被他藏在那双灰蓝色双眼中。

饶是如此，西奥罗德也能感觉到对方的认真，他并不是开玩笑。

刚才那蜻蜓点水一般的吻，在他的唇上留下了他从未体验过的酥麻感，那温热的感触甚至直到现在都未曾消散。西奥罗德好好思索了一下这酥麻感产生的缘由，他知道自己在那片刻之时的心跳漏了一拍，但他并不确定这是好还是坏。

所以他斟酌了一会儿，才用谨慎的回答平复自己的心情：“之前……你不是开玩笑？”

“……”也许是西奥罗德此刻毫无反应的态度让他慌了神，纳特尔一时间没能回答，但他也明白在这个关键时刻他绝对不能退缩，于是他又上前一步，通过行动上的压力掩盖自己内心的慌乱。

纳特尔的动作让西奥罗德不得不后退一步，然而他的身后早已无路可退，“砰”的一声轻响，他的屁股撞上了桌子，他的手臂不小心碰到了装着面粉的大碗，他本能地回头查看那碗面粉是否被自己打翻，还好，碗晃动片刻，撒出了一点粉末，又平安稳住。

下一秒，西奥罗德看到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出现在他的身边，感觉到自己的侧脸旁贴近了一个物体。他重新转过头，发现纳特尔此刻离自己非常近，近到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对方身体上的热度，近到他认为只要纳特尔稍稍低下头，就能再一次碰到他的嘴唇。

纳特尔正以一种压迫感十足的姿势，将西奥罗德困在结实的双臂间。从身材和身高来说，纳特尔确实比西奥罗德要高大许多。

“现在，你还认为我在开玩笑？”纳特尔刻意压低了声音，又凑近了点，让西奥罗德不得不向后仰着身体，并且抬起手微微抵在两人之间，避免让那温热的气体吹拂他的耳廓。

其实这画面也有点像被一只与杜宾类似的大型犬扑在身上拼命舔脸，而不得不努力后仰躲避那粗糙的舌头和一脸口水。

两人之间的空气几乎被纳特尔挤压干净，西奥罗德突然发现呼吸有点困难。老实说，他孤家寡人了这么久，说没有一点点心动那是不可能的，至少他身体上绝对会有些“身动”。当然，这不是指他现在有什么生理反应，而是指……大家都懂的，生理需求，需求和反应可不是一回事儿，虽然很多时候因为需求才会有反应。

所以，他思考了一下，说：“……好吧，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但是在这之后，你可以放弃吗？”

“……放弃？”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纳特，你想要一个真正的吻，好的，我可以给你，甚至接下来发生的一连串后续，都行。”西奥罗德坦然地看着纳特尔，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慢条斯理，这份平静让纳特尔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然而西奥罗德就像是没有发现这一点一般，继续说，就像是在谈论某个生意。

“当然，我想我不能将我的朋友当成我的情人，所以我可以做到在这一切发生后，继续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并且保持我们的bff（dforever）关系。如果你也可以，我们今天晚上就能……”

“哐当——”

西奥罗德最后的话因为纳特尔挥来的拳头而终止，那拳头揍上了他的嘴角，毫无防备之下，他彻底碰倒了那碗面粉，顺便还碰掉了其他东西。

“你他妈真是个混账，你知道吗？你就是一个混账！”纳特尔捏紧了拳头，忍无可忍，对西奥罗德怒目而斥，竖了个中指。

西奥罗德一手撑在桌子上，摸了摸被揍的嘴角，他看到自己手指上出现了一点鲜血，难怪这么疼。不过，他以前也见过纳特尔能一拳揍掉人的牙齿，这说明刚才出手时这家伙还有些理智放了水。

“抱歉……”西奥罗德舔了舔嘴角，看着一团糟的地面，声音有些低沉，只是当他再次抬头看向一脸怒容的纳特尔时，他那充满歉意的声音里，再一次出现了之前那种欠揍的人渣味道，“但是我必须将话说明白……这对你…我都好，而且我说的都是实话，如果你想通了随时都能开始。”

“你这……”纳特尔被西奥罗德刺激得差点又一拳挥上去，但是这一次他忍了下来，他挥了挥手拳头，最终狠狠地放下，怒极反笑地说，“好，西奥罗德莱希特，你很好，我倒是第一次发现了你的爱情观，也谢谢你让我看清了这一点，让我看清了我喜欢的人！但是该抱歉的是我，抱歉我们俩观念不和，所以如你所愿，你就当之前的那些都是我的错觉。”

纳特尔说着，撞开西奥罗德的肩膀，离开玛姬的家，大声摔上门。

西奥罗德站在原地，看着地上的面粉，最终轻笑着叹了口气，蹲下来捡起掉在地上的用具，并用扫把将摔碎的碗和面粉扫起来，单独用垃圾袋装好，他可不希望这些东西伤了玛姬的手。

“西奥，这厨房是怎么了？纳特尔呢？他什么时候离开的？这孩子离开之前也不和我打声招呼，看来是越长大越不将我这老太婆放在眼里。”之前一直坐在阳台织毛衣的玛姬走进厨房，看着被面粉染白的地板和桌子，以及正在打扫的西奥罗德，有些奇怪地说。

玛姬年纪大了，耳朵有些不好使，有时候说话都得将音量提到最大，她才能听清。

“我不小心打翻了面粉，纳特有急事所以突然离开了。”

“什么？”

“我说我不小心打翻了面粉，纳特有急事所以突然离开了。”

“你说什么？我还是没有听清……”玛姬皱着眉瞅着西奥罗德，她终于发现他嘴角的伤口，立刻走到他身边，关心道，“西奥，你的嘴怎么了？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间破了口子呢？让，让我好好瞧瞧。”

看着玛姬小心翼翼摸着他伤口生怕弄疼他，西奥罗德心里一软，突然间就觉得整个人堵得慌，他赶紧抓住玛姬苍老的手，担心她看出了什么破绽，提高音量，对她亮起一个大大的微笑：“没事的，奶奶，我只是一不小心磕到了，这点小伤，几天就好了。”

玛姬这一次听清了：“磕到了？你这孩子，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不小心，小时候你到处摔，长大了你也到处摔跤吗？你现在可是大明星，怎么能磕到我孙子这张这么帅气的脸呢？还有你上次那回，手臂上的伤……我可怜的孩子，你真是受了太多苦……”

“……其实也没什么……”西奥罗德发现，自己在玛姬面前，很多事情，他都很难继续伪装下去，此刻，他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勉强，为了让自己语气正常，他又不得不放低了音量。

玛姬怜爱地看着他，显然那句话她又没有听清，她拿着扫把打他的画面仿佛还是昨天，不知不觉间，她就变成了步伐蹒跚满脸沟壑的老人。

西奥罗德沉默着，突然抱紧了玛姬。

“抱歉，奶奶，抱歉……”

“和家人哪有抱歉不抱歉的？难道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奶奶的事吗？”被自家孙子突然抱住的玛姬在微微一愣后，笑着拍了拍西奥罗德的后背。

“抱歉，我没能照顾好你……”

“你在说什么呢，西奥？要不是你，我还住在北拉斯维加斯的破房子里，但是你看看现在？你比你爸爸有出息多了，奶奶替你骄傲！”

“抱歉……”

“好啦好啦，没事了，别再道歉了，我的孩子。”

“不，真的抱歉，真的，我不是，我只是……”西奥罗德将自己的脑袋放在玛姬肩上，他突然顿了顿，似乎哽咽起来，良久才做了个深呼吸，不知是对玛姬，还是对其他人，呢喃着，“抱歉……”

而玛姬，则如西奥罗德儿时的每一次扑进她怀里哭泣那般，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无论如何，西奥罗德似乎真的成功打消了纳特尔对他的所有念头，至少在接下来的几天他都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包括在十一月三十日纳特尔的生日那天。

纳特尔的母亲海伦邀请西奥罗德和玛姬去她家做客，玛姬当然很高兴并且十分乐意前往。而西奥罗德却很无奈地向玛姬表示，那一天他有点工作上的事情需要处理，没法抽身陪玛姬一起去。但他也告诉玛姬，他相信凭他们俩好兄弟的关系，纳特尔是不会介意的，并且他会找个司机，将玛姬送过去。

那个司机除了赫尔曼之外，没有其他人。

“……所以，你让我将你的祖母送去之后，将这个送给波普，还假装这是我送给他的礼物？这是什么？”赫尔曼看着躺在自家沙发上，抛接着一个弹球的西奥罗德，将手中的水杯和药递到他面前，并对桌子上一个被包起来的礼盒投注了一个不置可否的眼神。

“《谁陷害了兔子罗杰》。”西奥罗德坐起来，接过药。

“……？”赫尔曼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一部电影的dvd，喜剧片，具体你就别管了。”

“那我给波普先生的另外一个礼物怎么办？”赫尔曼指了指另一个被包起来的礼物，从形状上看应该是一本书，这是他准备的礼物，他自己的。

“是谁规定一个人在生日时不能给另一个人送两个或两个以上的礼物？”

“……好吧，你是老板，你说了算。”赫尔曼收回水杯，“等我回来继续我们的疗程，现在你可以休息一会儿。那边有一些适合你的唱片，我也收集了一些电影dvd，不多，如果你想睡一觉，毛毯在老位置，把这里当成自己家，莱希特先生。”

西奥罗德疲惫地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赫尔曼当然看出来西奥罗德和纳特尔之间的猫腻，他们也许发生了争吵——不可思议的是西奥罗德那种好脾气的人也会吵架——以至于纳特尔此刻并不想见他，所以西奥罗德也只能想出这个法子，让他将他的礼物带去并谎称是自己的。

无奈的是，他记得自己在西奥罗德回来的第一天，就和身为他病人的助理兼好友的纳特尔谈过，让他注意一下西奥罗德的情绪，显然这个暴脾气的家伙根本没记住。

但当赫尔曼看到纳特尔时，他又换了个想法。

毕竟，这家伙看上去可一点也不像不想见到西奥罗德的人。

赫尔曼亲眼目睹他从见到他的失望反感，到他将两个礼物送到他手中的讶异，再到他拆开他送给他的“另一份”礼物，看到dvd名字时的呆愣，然后从呆愣到狂喜傻笑，最后变成苦涩和无奈，这几个人间情绪在他脸上大起大落。

好吧，赫尔曼此刻无比确定，这两人身上一定发生过什么，可能是互相误解之类的，又或者是互相隐瞒之类的。

作为过来人的赫尔曼表示他其实挺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