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一次被自家司机兼心理医生开导之后,西奥罗德就摆正了对各大颁奖典礼的心态,自己既然热爱表演,那么也应该接受表演的一切,为了追求表演的乐趣,还有什么是不可以做到的呢?
所以这一次,西奥罗德并没有早早离开。他跟在帕西诺身边,认识了许多老一辈的演员和导演,也许是看在帕西诺的面子上,也许只是单纯地表示客气,他们中还有不少人提出未来愿意和西奥罗德合作,或者是找他出演自己的电影。
而在这种大场合依旧淡定自若风度翩翩谈吐幽默笑容可掬的西奥罗德,在他人眼里第一次参加奥斯卡本该表现出紧张或者兴奋甚至偶尔会出现些小失态的他,似乎刚刚进入好莱坞就一步跨过菜鸟阶段,他那毫不张扬的自信以及自然得体的言谈举止明显容易获得其他人的好感,所以整场晚宴下来,气氛倒还挺轻松愉快。
“真不知道下次遇到你该是什么时候了,也许是《魔鬼代言人》的宣传期和首映礼。”在临别前,帕西诺抱了抱西奥罗德,并且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我希望以后没有我的颁奖典礼,你也能像今天一样自然,你可不能总让你老爹撑着你,我可不希望日后突然在报纸上看到关于你的某些方面的坏消息。”
“哈,看来这里有人自我感觉良好了!”西奥罗德笑道,“放心吧,阿尔,我好着呢,我还年轻,还不想死。至于见面……嘿,说不定哪天我路过纽约的时候,就突然跑去敲开你家的门,找你玩玩音乐——只要你家的乐器没有生锈。”
因为一部戏结识的好莱坞演员,特别是没有住在同个城市的演员,一旦电影杀青各奔东西之后,往往因为档期,他们很难再次相见。这种短暂的友谊在好莱坞里只多不少,大多都只是萍水相逢的泛泛之交,所以这也是让帕西诺感慨的地方。
见西奥罗德还能调侃地安慰自己,帕西诺也笑了:“放心,我这把老骨头生锈了,他们都不可能生锈。”
他说着,冲西奥罗德摆摆手,坐上了前来接自己的奔驰。
目送帕西诺远去之后,西奥罗德才在赫尔曼的护送下钻进黑色奥迪里。
“感觉如何?”赫尔曼通过后视镜盯着西奥罗德的双眼。
“挺好,或许还有点分别的惆怅吧。”西奥罗德耸了耸肩。
赫尔曼转过头,又询问了一遍:“你不必对我撒谎,你是我的病人,我有义务保护你的*,我们之间的对话不会被第三人知道。如果你在掩饰,很好,这说明你的病情还并不严重,因为真正严重的生理性抑郁症是没有办法掩饰的。”
“你看到我四肢酸痛到手脚抽搐吗?你看到我因为头疼本能地皱眉吗?没有,因为我现在挺好。是的,我对自己的病情还是有些了解。”
也许是西奥罗德的言语让赫尔曼意识到治好这个不太乖的病人的困难度,他轻轻皱起了眉,转过头发动了奥迪。
“你需要找时间去医院做个脑部检查,莱希特先生。”他用下结论的口吻说。
“没必要搞得这么严重,赫尔曼,我真的很好,每天按时吃药,有你帮我开药单方便很多,我不必每次因为药吃完了而苦恼如果悄无声息地搞到第二瓶。”
“心理医生不是用来给你开药的,先生,如果你聘请了我,那么我一定会负责到底,毕竟你的身体有药物成瘾性。”
“……我这几天心情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也没有轻生自杀。”
“almost。”
“……那一次只是特例。”
“相信我,你不会想看到它变成惯例。”
“但是现在我出现在医院里一定会引起狗仔队注意!”
“在美国,是的,在英国,不会。如果你真的想让我当你的私人医生,那么你最好按照我说的去做,莱希特先生。当然,如果你想断掉我这稳定的药单来源,我也可以只当你的司机。那么,现在,请问你想去哪,先生?”
赫尔曼瞬间从医生模式切换到司机模式的速度让西奥罗德有些哭笑不得,末了,他只好摆摆手,选择直接回家。毕竟他一天后就得飞往英国,并在那边呆两个月,他得早点回家,好好陪陪玛姬。
似乎是担心西奥罗德因为没有拿到奥斯卡而情绪低落,回到家后玛姬对这件事只字不提,只是东拉西扯地询问他饿不饿,想不想来块馅饼之类的。西奥罗德知道玛姬的好意,所以他也很配合地表示馅饼什么的一块怎么够,起码得来三块吧。
接下来的一天,西奥罗德去了趟超市,买了一大堆玛姬可能会用到的生活用品后,便一直待在家中陪伴老人。第二天一大早,给玛姬留下一张□□的西奥罗德挥别了自家祖母,登上前往伦敦的航班。
在下车之前,赫尔曼递给了西奥罗德一张边角有些磨损的名片,这张名片看起来有些老旧,但因为它的主人赫尔曼严谨自律的性格,被保存得很好。格兰特米勒医生,是这张名片的持有人,就职于英国皇家布朗普顿医院。
据赫尔曼所说,这位米勒医生是他以前的一位朋友,如果西奥罗德要去医院,可以去找他。
好吧,如果他不去这什么布朗普顿医院,回国后依照赫尔曼的性格,恐怕他还会压着他去洛杉矶的医院。
西奥罗德微微叹了口气,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看向窗外的蓝天。盖里奇为了节约预算,并没有给西奥罗德定头等舱的机票,不过他对这些东西要求并不高,要不是碍于坐到经济舱会有被认出来的风险,他连经济舱都不太在意,更别说这商务舱,还是个靠窗的位置。
经过差不多十二小时的飞行,西奥罗德在当地时间二十七日清晨六点抵达伦敦希斯罗国际机场。当西奥罗德拖着行李箱戴着墨镜从出口走出来的时候,找了半天,却没有找到前来接机的工作人员。
他在机场出站大厅转了一会儿,才在一个角落的椅子上,发现了一个正抱着一个素描本打盹的青年人。他的长相让西奥罗德觉得有些眼熟,所以他多看了几眼,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位穿着非常普通的灰色套头卫衣,留着胡渣的男人就是自己未来的导演,盖里奇。
为了保暖,他戴上了卫衣的帽子,让几撮棕发从帽檐处钻出来。此刻他将素描本抱在怀里,脚下踩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歪着头,看样子睡得正熟。也许是来得太早,或者说他直接在这里过了夜,令他那眼底浓浓的黑眼圈看起来特别明显。
西奥罗德见里奇睡得正香,也不想打扰,便静悄悄地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下来,拿出早就被自己看了一遍又一遍的《两杆大烟枪》的剧本,重新看起来。
老实说,这剧本里的四位主角并不是那种拥有着庞大人格魅力的家伙,换句话说就是这四个角色没有任何难度。伶牙俐齿的街边小贩贝肯,经济头脑出色的汤姆,“老实人”厨子肥皂,以及四人小队的领队人物,智商高的玩牌高手,戏剧事件的始作俑者,同时也是父亲的“好孩子”的艾迪,他们四人的存在并非是向观众展现他们的人格魅力,而是如同引导人一般将观众带入剧情。
是的,这部电影的重点是剧情,而不是主角,对于演技也没有太严格的要求。要是从前的西奥罗德,出于对学院派方面的考虑,自然不会选择接下这类电影,但是现在,谁还在意那些?毕竟这部电影太酷了!
当然,这并不代表着西奥罗德不会认真对待艾迪这个角色,他对于表演近乎于强迫症般的病态追求使得他无论在什么时候,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会将角色诠释得完美无缺。
这剧本的故事是一环扣一环,艾迪等四人只是这其中的一小环,但正因为有艾迪一开始的打牌事件,才会有接下来的一切。也许是为了预算,时间仓促,里奇在剧本之中对人物并没有太多细化的设定,剧本通读下来,从表面上西奥罗德对于艾迪的形象认知只有“天才”,“打牌高手”,“有个对自己极其冷淡苛刻的父亲”和“相比起其他三人较为正经”这几个方面。
但是身为影帝的他,早就过了那个只能按照剧本所给出的模板演绎的新手阶段,几乎是本能地,他开始在自己的大脑之中补充构建关于艾迪的整体形象。
我是个天才,天才体现在什么方面?除了在棋牌方面具有优势,能够记牌和算牌之外,还有别的吗?当然,当然有,我的记忆里高超,意味着我可以记下很多书本中的理论学识,而他可以算牌,这也证明我的计算能力很强。而天才的本能就是在发现问题时试图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这也是我相比较于其他人看起来比较正经的原因。
不过,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剧本中并没有提到我的母亲,但是我有一个对自己严苛到冷漠的父亲。也许是因为我幼年丧母,也许是因为离异,使得父亲在我身上的父爱变成了一种苛刻——没有母亲,他想教导我成人,但是这对于他一个人来说有些困难,当然,还有可能是不善言辞和表达自己的爱,使得他看起来不近人情——而我长大成人却依旧没有一份正经的工作,跟着朋友到处野混,所以父亲变得更加冷漠。
也许我的内心深处迫切地想要向父亲证明自己并非他认为的那么无能,是的,我得向他证明……如何证明?还有什么比通过自己天才的大脑迅速赚到一大笔英镑还要有说服力?
可惜被人作弊□□牌,我搞砸了一切,怎么能搞砸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惹上高利贷并被威胁砍手指会惊慌,当然会!但是我也拥有比普通人高那么一点的智商,也许在惊慌之后,我会试图冷静——或者让自己看起来冷静——找到解决方法……
当西奥罗德彻底进入自己的世界,彻底入戏之后,时间过得飞快。机场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嘈杂声将里奇从睡梦中吵醒,他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结果手一伸直,怀里的素描本就“啪”的一声摔在地上,这一声让他彻底清醒过来,他立刻捡起自己画分镜头的本子,揉了揉脸,看了眼手表……
10:17?!?!
西奥罗德可是六点的飞机!
里奇蹭的一下从位子上跳起来,捞起自己的双肩包,一边粗鲁地将素描本塞进印着自己脚印的背包,一边匆忙往出站口跑,结果一个不注意,撞倒了身边那人的行李箱。
骚动总算吸引了西奥罗德的注意力。
他抬起头,看到一个戴着兜帽的男人一边揉着自己的膝盖,一边抬手,用带着英国东部口音的英语说了声“抱歉”。
咦,这不是那个“睡美人”导演吗?
“很抱歉我的箱子撞疼了你的膝盖,里奇导演。”西奥罗德笑道,拿下了脸上的太阳镜,“不过你这么匆忙,是要去哪儿?”
听着这十分耳熟的美式英语腔调,看着自己面前拿下眼镜的年轻人,里奇愣在了原地——咦,这不是那个“倒贴”男主角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什么时候坐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