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荣一还回得来么……”
嗓音清冽,蕴着丝淡淡的凉意。
问得二筒愣了一愣。
不过阮舒并未等他的回答便兀自上了车。
她已然想明白,荣一不仅仅要去支援庄爻和黄金荣,更重要的恐怕是想引开陆家的注意力,以保障她安全离开。
陆家如果没有发现荣一,必然不会放弃搜寻,她就不可能万分安全。阮舒最担心的点在此——荣一是否会以暴露他自己的踪迹为代价……?
一旦暴露踪迹,他能顺利逃生的几率有多大?
阮舒不敢再深入地往下想。
思绪却根本停止不了。
这一次的行动,非但没能成功营救出黄金荣,反令庄爻和荣一陷入危险。
她很是怀疑自己当时的决定。
如果她采取的是最为保守的方法,黄金荣现在就是继续留在医院里接受治疗,至少在他病终之前,陆振华会因为想获取陈家的运、毒路线而尽量留着他的命。
那么,黄金荣是否就可以活得更久些……?
可以吗?阮舒不确定,因为有陆少骢那个变態的疯子作为一颗不定时的炸弹亘着。
她非常清楚,即便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依旧会做出和现在一模一样的选择。毕竟当时的形势确实是适合他们展开营救行动的,他们对自己的计划也有着比较大把握。
怪只怪他们终究嫩了点,段数不够高,没能玩过陆振华的老奸巨猾!
车子平缓地行驶,渐渐汇入车流之中。
阮舒阖上眼,斜倚肩,脑袋靠到车窗上。
…………
这种事情自然要避免闹出太大动静以防惊动警方,偏偏最后横空杀出的那架直升机非常高调,且它搞完事情就走,陆家和青门就得自行收拾残局。
全部的痕迹都消除已然不可能,能做的就是尽量不留下有可能让警察调查到陆家头上的要紧证据。
善后工作由底下的人处理,傅令元带着黄金荣先乘直升机离开。
回到医院,没了气的黄金荣送去紧急抢救,最终丁点儿的希望也破灭——医生正式确认了黄金荣的死亡。
陆少骢过来找傅令元的时候恰好赶上,听言表情阴鸷无比:“就这么死掉,真是便宜这个老东西了!”
傅令元淡淡:“煎熬了大半年癌症的折磨,死之前一直被陈家下属带在路上颠簸,最后又从三层楼高左右的半空位置摔下来,死得并不算便宜。”
“反正只要不是我亲自动手,就是便宜这个老东西!”陆少骢冷哼,“都怨老陆,不让我跟着阿元哥你一起去!”语气如同任性的孩子,“尸体一定要先留给我玩两天!”
傅令元不置一词,前往陆少杰的病房见陆振华。
陆振华正在听海叔汇报从靖沣的雷堂主得来的最新消息——成功活捉荣一。
这样的结果不出乎傅令元的预料。从当时得知已发现荣一的踪迹,他就猜到多半为荣一自己故意现身。
青门的追击严密,荣一一旦现身,再逃跑的几率非常渺茫。
并且今次,傅令元没打算再像围剿陈青洲时那样暗中邦他了。
海叔笑着向陆振华作揖躬身:“恭喜陆爷,陈家余孽里的最后一个关键人物也拿捏在手。这回他们彻底掀不起浪花了。”
陆振华倒没有显露出愉悦,听说荣一被抓住的时候曾企图自杀,鹰隼般的眸子里波光微漾。
海叔敏锐地察言观色:“怎么了陆爷?有什么不妥?”
陆振华沉凝:“陈青洲死后,陈家已无主,几个月来荣一苟延残喘地隐忍躲藏,目的不外乎两个,一为救黄金荣,二为伺机向我寻仇。支撑荣一活着的信念就是复仇。照说没到最后的绝望时刻,他不可能自杀。”
傅令元应声不动声色地收缩瞳孔。
海叔忖了忖,亦生出狐疑:“好像是有点问题。他肯定知道他对我们的价值,选择像黄金荣那样,试图用陈家产业的部分秘密和我们做交换,拖延时间赖活着,貌似才更合理些。”
不过紧接着海叔表达出新的想法,揣度着问:“是不是荣一在这次行动之前,已经向陈家旧部交待清楚后事,即便他自己死了,还有剩余的陈家旧部可接班继续复仇大业,所以他不愿意在我们手中受折磨,就先自我了断?”
“那也必须是个值得荣一百分百信任的人。”陆振华反问,“陈家还有这样的人存在?”
海叔一时被问住。
陆少骢插话:“人都已经抓到了,你们怎么还是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现在不仅黄金荣翘辫子,他自己也被抓,再嘴硬守住陈家的秘密又有什么用?可能就想带着秘密去死,也不想告诉我们陆家喽。”
海叔提醒:“小爷,刚陆爷不是分析过?以荣一的性格,没有达到复仇的目的,不太可能轻生。”
陆少骢嗤声嘀咕:“老陆你现在真是魔怔了,有个黄金荣作为前车之鉴还不够?不把陈家的产业弄到手,你不罢休了?”
口吻再次有大不敬之嫌。
陆振华不予理会,一转头,凝眉看向傅令元:“听说最后来的那架直升机,带走了一名陈家下属?那名陈家下属似乎比较特殊,不仅一直不离黄金荣,而且其他陈家下属也有护着他的架势?”
“是的,舅舅,”傅令元点头,明白陆振华真正想问的,回道,“那个人自始至终戴着口罩和帽子,加上天色黑,所以看不清楚他的样貌。”
海叔琢磨出陆振华的心思:“陆爷怀疑那个人可能就是荣一信任交托的人?”
陆振华沉吟不语,默认。
傅令元分析道:“舅舅,那架直升机有备而来,却只营救那个戴口罩的人,没有去管荣一,就基本可以排除为陈家的后援。”
“嗯……”陆振华颔首赞同。
傅令元旋即提及:“舅舅应该已经听手下汇报过了?前来营救的那架直升机里的人使用了火炮枪。”
“嗯。”陆振华又颔首。
傅令元继续分析:“‘S’之所以有那么多生意可做,不仅因为他手中的軍火品质高,而且新玩意多,甚至不少东西是只有他能供货的。那种火炮枪就在其列。”
“我们向‘S’购置那批軍、火时,对方也确实说过目前为止只有他们手中有卖,因此开给我们的价格非常高。那么,现在有两种可能,第一,那架直升机里的人也曾向‘S’买过武、器;第二,和‘S’有直接关系。”
陆振华自然也想到了这些,经傅令元强调之后,神情间添了抹凝重。
海叔疑虑:“第二种可能性会不会小了点?陈家什么时候和‘S’搭上线了?‘S’作为軍、火商,一直以来立场中立。生意归生意,不插手道上的纷争。我们道上的人同样,出得起价钱就有好武、器,即便他们同时卖给与我们对立的仇敌,也不能因此对人家怎样。全是铁一般的规矩。”
“嗯……”陆振华是认可的,但他多疑的性格总令他谨慎万分,“可能性小,也不能排除可能性。”
傅令元折眉:“如果陈家和‘S’真的存在我们所不了解的关系,对我们并不是一件好事。不过,目前想不出‘S’和陈家会有什么关系。”
“陈家就算要雇佣外援,也该找杀手组织,怎么可能支配动‘S’这号人物?所以第二种可能性确实小。我们现在就等着先看看,后续是不是还会有陈家余孽的动静,再做进一步的判断。”
海叔一针见血:“问题主要出在荣一失踪的这几个月究竟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
“是。”傅令元点头。
“撬开荣一的嘴!”陆少骢见缝插针,“老陆,这种事交给我吧!我很拿手的!”
陆振华轻飘飘瞥陆少骢一眼,依旧不搭理他,转而望向傅令元,眼里谙出赞赏和笑意:“阿元,这次的事情你办得非常漂亮。如果不是你应急能力强,足够果断,那种突发情况下,黄金荣很有可能真的被带走。”
傅令元却是摇头,并道歉:“舅舅,回头想想,我当时的做法是错的。黄金荣的身体里有追踪器,让那家直升机带走才更好,那么我们现在不至于对那架直升机里的人一无所知。”
不等陆振华反应,陆少骢先为傅令元撑腰:“谁敢指责阿元哥做的不对?既然事情交给阿元哥你,怎么应对现场就任凭阿元哥你做主。”
“阿元哥你可是四海堂堂主,难道要像下面那些人,先打个电话问清楚老陆的意思才能行动?那干脆老陆自己亲手去办算了。”
理儿是对的,但措辞和语气听起来又挟裹着对陆振华的不满。
陆振华的表情微妙。
海叔见状忙打圆场:“小爷,你先别着急。陆爷可确实完全没有指责傅先生的意思。陆爷有多器重傅先生,小爷你不是一清二楚?”
傅令元也忙拉一下陆少骢:“是我自己反思我自己,不是在说舅舅指责我。”
陆少骢对上陆振华的眼神,嚅喏一下,道:“我也没说老陆不对,只是给老陆提个醒。不能每次交待别人去办事,都要鸡蛋里面挑骨头,吹毛求疵。”
俨然也有暗示他自己以往总被陆振华批评。
陆振华听出,冷笑:“我如果真觉得阿元没办好事,那确实是我鸡蛋里面挑骨头是我吹毛求疵。但你办砸事,和这两个词一点关系都没有。”
陆少骢:“……”
陆振华的目光已转开,看回傅令元,眼里重新凝聚笑意:“阿元,你也在对你自己吹毛求疵。不用反思,你确实做得非常好。”
“那架直升机上的人既是未知,就和我任由陈家下属将黄金荣带走的情况不同,如果换成我在现场,我的判断会和你一样,在没确定十全把握能活捉荣一的时候不能冒险,要用尽办法把黄金荣先抢回来再说。”
“舅舅的认同是对我最大的肯定。”傅令元勾唇,继而还是表达了遗憾,“最后还是让黄金荣死掉,手里少了一个能够探问陈家产业的人。”
“无妨无妨。”陆振华一偏头,交待海叔道,“将荣一严密关押,二十四小时看守,防止他再有机会自杀。”
“好的陆爷。”海叔应承。
“行了,阿元你辛苦了,时间也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其他的事我们明天再聊。”陆振华挥挥手。
陆少骢本就没其他事,也不愿意留在陆少杰的病房里,自然随傅令元一起出来了,嘴里又在抱怨陆振华:“老陆就是见不得有和他相悖的新想法出现,非得和他的考虑相一致他才最满意。”
傅令元客观说:“舅舅吃过的盐比我们吃过的米还多,有他自成一套的做法,不是一味地排斥新想法。如果你的提议他觉得有道理,当然会采纳。你的年纪还轻,历练也还不够,有时候确实偏于狭隘。舅舅在上位多年,眼界宽。”
陆少骢哼哼:“是啊,他在上位,所以习惯了下面的人全部听从于他,习惯了下面的人遵循他的意志。”
傅令元扬唇:“等你继承三鑫集团,下面的人做事就是遵循你的意志了。一朝皇帝一朝臣。”
陆少骢分明被这句话诱、惑道,一眯眼,如同垂涎美食一般添了添唇:“反正到时候我一定不会让阿元哥你受委屈。”
“我没受委屈。”傅令元那副兄长的架势又起,“你今天一再顶、撞舅舅,没大没小。”
“他不是老骂我怂骂我孬?”陆少骢耸耸肩,饱含期待地问,“阿元哥你觉得我现在怂现在孬吗?”
傅令元抬高手肘轻轻一撞,斜斜睨眼:“胆子大得要飞到天上去了。”
陆少骢喜欢和傅令元多呆,顺路送了傅令元一程。
下车前,傅令元凝重提醒:“裳裳的问题好好处理,不要在警察手里出状况了。”
因为汪裳裳受伤,无法去警察局,所以警察只在病房问供。
并且由于虐、待助理的案子,助理不愿意私了,其他助理也一起告汪裳裳,汪裳裳有案在身,警方在无法带她去拘留所的情况下,派了人手到医院病房来。
“阿元哥放心,她没那个胆子。”陆少骢轻嗤,眼神阴戾,“有警察看守也阻止不了今晚她应该去的地方。”
傅令元不动声色地敛瞳。
回到别墅,傅令元又是马上进书房,找出用胶布黏在大班桌抽屉里上方的那部老旧的诺基亚,发了一长串符号。
随后是栗青敲门进来向他汇报二筒那边的情况。
情况自然是一切顺利、平安,已经在回江城的路上了。
傅令元默了默,没再多问,转而交待另外一件事:“荣一现在被关押在靖沣的雷堂主手里,找个机会向他递话,如果为了他的大小姐好,就不要再做自杀的事。”
“要保荣一的命?”栗青误解,迟疑着多嘴,“老大,你有没有想过,其实荣一自杀,或许才是好事。现在的情况和黄金荣落到陆家手里本质上是一样的。只要荣一活着,阮姐就肯定存有要救人的念头。如果阮姐想救人,无论对阮姐还是对老大你,都非常麻烦。”
顿了顿,他补充:“还有,对十三来讲也是种解脱,不用再挂念同胞兄弟。”
傅令元菲薄的嘴唇紧紧抿起。
虽然残忍了点,但栗青的考虑……他是认同的。
在他原本的想法中,荣一死,除了栗青上述几点之外,还得补充的一点是:在陆家人眼中,陈家能有所作为的余孽彻底清除,知道陈家产业的人不复存在,陆振华便会不再关注。
就像当初随着陈青洲和那对假母女的死,陆振华不再关注两亿的秘密一样。
完完全全地利大于弊。
但,傅令元没料到,陆振华竟然探究起荣一自杀背后的原因……
很多时候傅令元都深切感觉,最难对付的不是陆振华本人,而是陆振华多疑的性格。
陆振华的多疑和对任何人都或多或少保有的不信任,使得傅令元即便走到今天这一步,也不敢有半分掉以轻心。
拳头紧攥,傅令元眸底生寒——陆振华的成功归功于他的多疑,他便要让陆振华也败在他的多疑!
敛回思绪,他也不多和栗青做解释,而沉声强调:“荣一怎么死都可以,就是不能毫无牵挂地去自杀。他必须到死为止都记着向陆家复仇。”
待栗青出去,傅令元才彻底空下来,得以拿出手机,翻出阮舒的号码。
打了数分钟的腹稿组织清楚语言后,他拨出去电话。
通了。但是响到最后自动挂断为止,都没有被接起。
…………
手机在衣兜里震动的第一瞬阮舒便察觉。
她以为是庄爻——在此期间,二筒没有向她汇报今晚整件事的最后结果,她也没有主动问,或者准确来讲是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所以她自己尝试联系庄爻,明明打通了,却没有人接。
现在急急掏出手机之后,却发现屏幕上显示的是另外一个人。
静静盯着那闪烁的三个字,阮舒怔怔的,没有接,也没有挂断——还是那个原因,她没做好心理准备。
理性上,今晚的所有事,她对傅令元没有丁点儿的怪罪和怨责,也相当体谅他的立场,尊重他的所有决定和行为。
可感性上,她还是觉得自己需要短暂的时间调整一下心情,整理清楚情绪。
约莫一分钟后,自动挂断,阮舒捋了一把头发,深呼吸两口气,手指打了几个字回应给他的这通未接电话。
…………
傅令元先发了条消息问二筒确认他们此刻的安全。
二筒的回复是阮舒在车里,不过可能睡着了。
傅令元便没再打,斟酌着,编辑了一条消息。
他发送出去的同时,恰好也收进来她的消息。
“我很好。给我几天时间。”
傅令元盯着看了很久,往后靠上椅背,仰起脸,阖上眼。
…………
“黄金荣身故。荣一被擒。庄爻由‘S’救走。……抱歉。”
她不敢问的,他主动亲自告诉她。
阮舒定定注视着这条消息内容,直至屏幕的光亮熄灭,她仍无法回神。
半晌,她猛地抬高脸,还是来不及阻止眼泪的滑落。
她只能安慰自己,荣一和庄爻都还在……都还在……不是最坏的情况……
擦掉水渍,她迅速振作起精神,吩咐陈家下属:“改道去卧佛寺。”
二筒一愣:“阮总……”
“没关系,就当在那里先歇一下脚。我必须要确认庄爻的安全。”阮舒的态度异常坚定,说完也不管二筒的反应,视线重新挪向车窗外。
除了卧佛寺,她暂时想不到第二个庄爻被闻野救走之后的去处。先去碰碰运气。
反正,那里目前为止对她而言还是个安全的地方。倒是顺势记起,几个月前闻野带她离开海城前往江城时曾用过一句话,“这里是我们的地盘(第425章)”。
另外,或许应该……顺便会一会一灯大师……
…………
医院里,汪裳裳很害怕。
虽然身处病房,但一想到门口守着警察,她就回忆起她在拘留所内呆过的那一夜。
她忍不住哭,她想回家。
本来姨母已经答应不送她出国,今晚就回陆宅,这些可恶的警察却来捣乱。
她不敢闭眼睛睡觉,可哭着哭着就犯困,心口的疼痛也抵挡不住她的睡意。
和周公斗争许久,最终还是败了……
…………
卧佛寺本就处于海城郊区与临省交界之处,和那家飞行俱乐部的位置相距得不算特别远。
两个小时后,约莫刚过零点,一行人抵达。
这个时间点卧佛寺自然已闭门谢客。
阮舒本也没打算马上就进去,遂在卧佛寺外面的商业街找了家酒店下榻。
然后派遣两名陈家下属去入住寺庙留给香客的僧寮,并在卧佛寺预定一场法事,准备好充足的祭祀用品。
好巧不巧,酒店正好是曾经住过的——那一回,她前来卧佛寺寻找一灯大师询问与庄佩妤相关的讯息,陈青洲偕同前来,带着傅清辞求子,差点花二十万跟别人买从祛病池里盛来的水。
而就是在这家酒店里,她和傅清辞泡温泉时,无意间从傅清辞的手机里发现了晏西的存在……
回忆一起,便一发不可收拾,止也止不住,连带着那段时间她住在陈青洲的别墅里,和陈青洲、黄金荣两人相处的细节,也一并突兀地如电影般回放于脑海中。
她以前的冷漠,使得她竖起高而厚实的防御的心墙,外人很难敲碎、突破。
也正因为她在各种感情上的缺爱,一旦有人成功进来了,她便比普通人还要珍惜。
她的爱人是傅令元,她的亲人有陈青洲、黄金荣、庄爻、荣一、晏西以及晏西尚未出生的小妹妹,她拥有马以和褚翘两个朋友。
屈指可数,而每一个都对她具备重要的意义。
可,她的亲人,一个接着一个地从她身边消失……
她想,她可能真的被这次失败吓到了,所以她甚至生出了不要再和陆家对着干的念头。
如果之后能救出荣一,她就带着庄爻和荣一找一个地方隐居。如傅令元所希望她做的那般,把覆灭陆家的事交给傅令元干,她只需要等他,等他成功的那一天便好。
这样,是不是就能避免再有更多的人从她身边离开……?
浮浮沉沉朦朦胧胧的睡梦中,阮舒的脸颊和眼角传来疼痛的触感。像有人拿手指粗鲁地戳她,又像有人拿纸巾粗暴地在她的皮肤上摩擦,擦得她觉得很可能快要破皮。
而且,模模糊糊的,貌似还有一把熟悉的嗓音在烦躁地抱怨着什么。
阮舒在混沌的思绪中挣扎,终于成功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她留着的床头灯清楚地照出床边的人影。
对方正弯着腰伏低身子,处于一个看起来凑近她的姿势,手里抓着一把抽纸。
一秒钟的怔忡之后,阮舒蹭地迅速从床上坐起,抬手就要打他。
他的动作比她更快,一只手横劈到她的颈侧,直接将她劈晕。
失去意识前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他的嘲讽:“没事醒来干什么?自作自受。”
…………
吕品在后门等啊等啊等,纳闷着自家Boss的动作怎么会这么慢?难道出了意外?被陈家下属发现?
说起来自家Boss也是够奇葩,出门前反反复复了三次,最后以散步为理由亲自出马了,留他做接应。
做接应又不让他跟去酒店接应,而在寺庙的侧门接应——都在寺庙范围内了,还有什么可接应的……
而且,自家Boss连能够随时对话的耳机都没有带。
当然,他不是不相信自家Boss的本事,只是不管怎样他也不能毫不关心。
再等了五分钟,依旧不见自家Boss回来的迹象,吕品决定去看看。
不过他并没有走出去多远,便在山道上发现自家Boss大摇大摆的身影。
真别说,不看自家Boss的脸的前提下,路灯映到地面的影子,那身宽松的僧袍在手脚缓慢均匀摆动的、疑似散步的走路姿势中显得格外飘逸,仿若来人是个超凡脱俗的得道高僧。
幻想归幻想,吕品终归抬了头,看到了“超凡脱俗的得道高僧”的左侧肩膀上扛了个人。
“Boss,”吕品迎上前。
闻野见着他就抱怨:“这个女人在庄家补品吃太多了吧?又肥了,重得跟死猪一样。”
吕品即刻伸出手:“Boss,我来吧。”
一方面是体贴自家Boss,另外一方面也是体贴阮舒——也不知是自家Boss的姿势不太对,还是两人的气场不太合,又或者眼下正处于深山老寺庙的环境里,阮舒这被扛着、双手和头发均无力下垂的样子着实有点诡异,且看的人都替她难受……
闻野却是避开,不耐烦地拒绝:“我很弱很没有力气么?一个女人我还要扛到一半换给你?”
吕品:“……”不是他自己刚刚嫌她重、透露他很累的意思……
跟在闻野身后,吕品忍不住问:“Boss,你这样扛着阮小姐多久了……?”
“从酒店房间开始。”
“为什么不用背的……?”
“嘁,就她还配我背?”
吕品:“……”那就配尊贵的Boss亲自扛……?
咽下腹诽,他好心提醒,“可是Boss,这样扛太久,不小心会脑充血的。尤其阮小姐现在是昏睡的状态。我以前看到过因为这样而出人命的案例。”
闻野的步伐顿了一顿,冷笑:“她要真就这样死了,也是够脆弱的。”
边说着,他把人从肩膀上往前拉,改为抱她的姿势,然后继续前行,嘴里同时又在抱怨:“女人就是麻烦。”
吕品:“……”
默默跟在Boss身后,渐渐地,他感觉基本可以确定自家Boss推迟了这么久才回来的原因——走路速度非常缓慢……
方才第一眼见到时的判断是没有错的,并非“疑似散步”,而是真的散步……
吕品瞥了瞥他的背影,低垂下眼帘,眼观鼻鼻观心地走到他身边请示:“Boss,我先回寺庙里,给阮小姐的房间开好门。”
“嗯嗯,随便你。”闻野很无所谓。
吕品没耽搁,飞速地离开,不让自己再莫名其妙地当电灯泡……
…………
大年初七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悄然而至。
栗青禀告了半夜汪裳裳药物过敏险些致死的消息,现在她虽然已抢救过来,但人依旧处于昏迷状态,医生也不确定她具体何时能够清醒。
听完,傅令元的唇角泛出似有若无的冷意——明明已经提醒过了,还是被陆家的人得手!
他未发表任何想法,边迈步下楼,边转到另外一件要紧事上:“让九思收拾收拾,马上出发去卧佛寺和二筒汇合。”
昨夜二筒第一时间向他汇报阮舒改变行程一事。
他花了一晚上才让自己忍下对她这个决定的不满,当作是体谅她失去亲人的难过心情,也当作他爱莫能助昨夜之事的一种补偿。
“好的老大。”栗青应承,准备退下去到赵十三屋里寻九思。
二筒那边在这时传来阮舒失踪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