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愿意，在他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

五年前如此，现在，亦如此。

“墨墨，不要跟我说对不起，你根本就没有对不起我……若要说的话，这三个字，该由我来说……”

羽晨怔怔的望着她的侧颜，喉咙渐渐沙哑。

“如果当初，我足够相信你，有足够的耐心，甚至……足够强大，你就不会放弃我了不是么？说到底，都是我的错……”

“不……你不要这么说……你已经够好了……”

林墨歌的声音带了微微的颤抖。

当年，是她为了救母亲，才放弃了这个少年。

他又有何错呢？

做了决定的人，走上岔路的人，都是她啊。

“不，我根本就不够好！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没有察觉，更没有能力保护好你，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五年来，我日日都在问自己，如果当年，我与家里人反抗留下来照顾你，会不会，我们现在，早已经在一起了……”

她摇头，却无法制止他继续说下去，“这五年来，我一直都在努力变强，每当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告诉自己，只有变强，才有能力保护你，才有资格回到你身边！”

“可是，为什么要去学设计？你根本就不喜欢的不是么？”

她紧咬着嘴唇，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他凄然一笑，“学设计的事，你不必自责，是我为了与家人对抗才做出的选择。我想让爷爷看到我的实力而已，想证明自己而已……只可惜，我运气差了一些，始终，无法超越那个神话……”

林墨歌心尖一颤，他说的神话，难道也是指曾经在欧洲建筑设计上，斩获了无数奖项，然后又神秘消失的那位华裔设计师，权简璃么？

羽晨虽然说了，他之所以选择去学习设计，与她无关。

可是，他与家里对抗的原因，还是因为她啊……

她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当初自私的决定，是不是，不仅毁了自己的一生，也毁了他的一生？

似乎，能猜透她的心一般。

他望着天空，淡然笑道，“我们之间的约定，我没有忘记。所以，这些年在国外求学，闲暇时，便会出去拍照。我在每一个地方都留下过足迹，可是身边的位置……都是空着的……墨墨，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再与我一起重新游历那些地方，然后，补上我身边的空缺的，对不对？”

他就那样期待的望着她，望的她心底发虚。

这个约定，她也没有忘记。

因为两个人有着共同的摄影爱好。

所以，便约定了，等到以后，两人要携手走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将两人的身影，拍摄进每一张照片之中。

只可惜，这五年来，她为了照顾母亲和月儿，为了生活奔波，早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有梦想的女孩儿了。

再美好的梦想，也终究，会被残酷的现实磨平的吧？

尤其是如她这般，毁了别人一生的人，又哪里有资格，去谈自己的梦想？

转头，迎上了那双如月光般温润的眸子，眼前，越发朦胧。

“羽晨，我真的很庆幸，你还在坚持着当初的梦想和约定。你一定要坚持下去，哪怕只有一个人，也不要放弃……”

“墨墨！”他眉心紧皱，原本那个如阳光一般灿烂的少年，何时，也有了大人的无奈与愁苦？

“这个梦想和约定，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我自己又如何能坚持得下去……”

她咬紧牙关，强忍着眼泪。

她，该如何回答？

是她，先爽了约。

是她，亏欠他太多。

四目相对间，流淌着悲伤与无言。

过去的五年，有太多想说的话，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已经错过的，还能够再次遇到么？

她真的，不敢奢望。

风，停了。

太阳的最后一抹光芒，也依依不舍的，落下了地平线。

夜，马上就将来临。

黑暗，将席卷大地。

如同，她与他的未来……

终究，他还是不及她心狠，苦涩一笑，率先开了口。

“墨墨，能再见到你，我已经很开心了，真的。我知道，这是上天重新给我的机会，所以，这一次，我不会再放弃的。五年前，你有苦衷，我不够强大。所以，你才选择离开我。那个时候的我，弱小到连抓住你的勇气都没有……但是现在不会了，哪怕你想要再次甩开我，我也会紧紧的抓着你的手，把你留在身边……”

这五年来，他辗转打听着她的下落。

可是，她却狠心的断绝了和一切认识人的往来。

像是从世界上消失了一般。

直到半年前，他才得知她回国的消息。

所以，便处理好了国外的一切事务，毅然决然的追随。

这一次，哪怕前路荆棘遍地，他也会意无反顾的走下去。

林墨歌愣住了。

因为她太了解羽晨，所以更加知道，他一旦做出了决定，便不会更改。

也知道，他做出的这个决定，必然，是想了无数次的后果。

说不感动是假的。

可是，她却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资格，没有权力，接受这么美好的他。

微微叹息一声，强自撑起笑来，“羽晨，其实我根本就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我是个自私又现实的女人，身处绝境时，也只会考虑自己……”

转头，望向那已经被黑色浸染的地平线，无奈一笑，“五年前，哪里有什么所谓的苦衷，我只是为了给母亲治病，选择了来钱最快最卑贱的方式罢了……你看，在金钱面前，我就是一个这么自私的人……我根本就不会考虑到你……这样的我，竟然让你惦念了这么久，对不起……”

“不！你这么说，只是故意想推开我罢了！这一次，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弃的……”

羽晨情绪突然激动起来，眼眶通红。

向来温润如玉的他，竟也会如此失了形象，想必，是真的心痛了。

林墨歌苦涩一笑，“知道五年前我为什么不开口向你提钱么？”

那个时候的羽晨，从不向人说起自己的家庭。

可是，她却知道，羽晨的家世背影，非同一般。

他怔怔的看着她，眼底满是询问。

这，也是他想知道的。

她扯扯嘴角，露出个并不怎么自然的笑容，“我不想让你看到最狼狈最软弱的一面，不想让你替我背负那沉重的负担……说到底，都是因为我不够信任你，不够爱你罢了……所以，才会由着林若瑜动了心思，却不理不睬，连争，都不与她争……”

之所以这么说，只是想让羽晨断了心思。

想要了结了与他之间的这份孽缘。

羽晨，应该有更好的生活。

不该再继续与她纠缠下去了。

她是个不幸的女人，追着她的脚步生活，只会让他受到牵连……

他猛然抓住了她的肩膀，通红的眼眶，竟有嗜血的光，“不，不是的！你在骗我林墨歌！”

他低吼一声，“你不想让我看到最狼狈最软弱的一面，不想让我替你背负沉重的负担，根本就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爱得太深！你根本就是在意我，担心我！不想让我与你一起坠入地狱！林墨歌！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根本就还爱着我，你心里一直都有我！……”

一字字，一句句，深深的，刺痛了她的心。

也将她心底埋藏着的秘密，重新翻开，公诸于世……

她以为，一直藏在心底，就不会被人察觉。

她以为，只要说反话，他就永远都不会知道！

可她终究，还是低估了羽晨对她的了解……

可嘴上，仍倔强着不肯承认。

“不，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别过脸，眼泪，潸然落下。

浸湿了脸颊。

“你哭了，被我说中了对不对？你根本就骗不了我的……因为我的心与你的一样，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看着她倔强的眼泪，羽晨的心都碎了。

她抬头，勇敢的直视着他，却伸手，将他的手从她肩膀上移开。

“不对，你想的并不对。羽晨，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气了，你知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说罢，毅然回头，不肯再看他一眼。

紧紧的咬着下唇，连沁出一丝殷红，都没有察觉。

“时间不早了，我先下去了。在公司里，我不希望再谈与工作无关的事……”

说罢，深吸一口气，留下一个最最无情的背影，便要离开。

手腕，却猛然间被握住。

他用力一扯，她一个失重，重重的，跌入他宽广的怀抱……

来不及惊呼，已经被他紧紧的拥入了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融入骨血一般……

“你放开……”

“墨墨……不要再说这些话故意气我了好不好？我说过，不论你如何推开，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就算你自私，现实，可在我眼中，都是最美最善良的那个女孩儿，是我托付了真心，将会守护一辈子的爱人……”

温润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他的怀抱，早已不再如当年那般单薄。

反而，越发的温暖，结实，让人，想要依靠。

他身上，有着明媚的阳光的味道，让她那颗虚弱烦躁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为了再见到你，我拼搏了五年，也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所以现在，你不要再逃走了，也不要为我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