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徐景鸳要出门,沈窃蓝是反对的。
不但沈窃蓝反对,底下的锦衣卫们也没有一个赞成。
这些锦衣卫好多都是永乐帝重建锦衣卫之后,就地招募的,家人孩子什么都在本地。
如今正帮着家里采办年货,兴兴头头的准备过年呢!
就因为徐景鸳一时兴起,放下一大家子的事情,跑去市上给她做侍卫,心里肯定不痛快。
无奈这位大小姐折腾的厉害,甚至跟沈窃蓝将桌子拍的“砰砰”响,口口声声:“陛下是让你好好保护我们,不是让你们软禁我们!你是个什么东西,陛下尚且没治我们的罪呢,你居然敢限制我出入?!谁给你的胆子!你到底有什么居心!”
沈窃蓝听着烦了,索性就点了两个不走运的手下陪她走一遭。
徐景鸳这才满意,临出门前灵机一动,又要求:“让郗浮薇跟我一块儿出去!”
“她有其他差事,脱不开身。”沈窃蓝一口回绝了,“你要是非要她陪着,要不就别去了。”
徐景鸳闹了半天,见他都不予理会,这才悻悻而去,走之前不忘冷笑:“你就宠着她吧,倒要看看你跟她能有什么好结果!”
沈窃蓝神色漠然道:“徐小姐你句句不离男女私情,莫非是动了春心,又不好意思说,用常说这类话来暗示阿景么?”
“……”这话臊的徐景鸳面红耳赤半晌,才跺了跺脚,咬牙切齿骂他“无耻”,愤然拂袖而去!
虽然对她态度冷淡,但毕竟是永乐帝亲自吩咐要保护好的人,所以徐景鸳前脚出了门,沈窃蓝就开始听着下人一条条报过来的消息,去了哪里买了些什么,遇见了什么人,发了几次脾气之类……半晌后,跟徐景鸳接触的人里就出现了一个让沈窃蓝微微挑眉的:“去叫沈姑娘来。”
片刻后郗浮薇过来,道:“大人有何吩咐?”
“你明天抽空去见下欧阳渊水,问问他想方设法朝徐景鸳跟前凑是几个意思?”沈窃蓝道,“他要是不说,就别怪我们赶人,以后都不容他靠近徐景鸳了。”
郗浮薇诧异道:“怎么徐小姐刚才出去的时候碰见欧阳渊水了?他还真是想得开,前两日才被泼了滚烫的茶水,烫的他脸都是通红。当时徐小姐警告的话说的好生难听,我还以为他从此见到徐小姐都要绕路走了。”
至少也是敬而远之。
“绕路走?”沈窃蓝嗤笑了一声,说道,“他应该是接到徐小姐在市中出现的消息,临时跟邹府请假,匆匆赶过去‘偶遇’的。”
郗浮薇忙问:“那后来呢?他这次被徐小姐怎么收拾了?”
“徐小姐起初还有点高傲冷漠,但这会儿大概是相谈甚欢吧。”沈窃蓝淡淡说道,“不然我也不会叫你过来说这事儿……我对徐小姐的终身大事没什么想法,看阿景似乎也是漫不经心。但这兄妹俩是陛下交给咱们要保护好的,如果徐小姐在这边同欧阳渊水有了首尾,她跟阿景也就算了,最怕定国公太夫人不满意,跑去陛下跟前哭诉,陛下少不得要质问咱们。”
“……”郗浮薇闻言很是无语了会儿,才惆怅道,“之前欧阳渊水跟我说,别看上次徐小姐对他那么恶劣,实际上心里是有他的。我一直觉得他是在吹嘘,这会儿听着,怎么还真是这个意思?不过徐小姐也够心狠的,若是对欧阳渊水无意也就算了,既然有意,也能下那样的狠手。”
沈窃蓝对于这种事情倒是见的多了,语气平淡道:“徐小姐年幼失怙,定国公太夫人自觉亏欠一双子女,对她跟阿景都是宠爱无比,所以养就了娇纵的性情。她模样不坏,家世既好,还在陛下跟前很有几分体面。应天府里捧着她的贵胄子弟多了去了,众星拱月之下,行事异于常人也不奇怪。”
又说,“不过徐小姐虽然娇纵的有点失分寸,到底是定国公府的掌上明珠,冰清玉洁,真正算计起感情来,可不是欧阳渊水这种情场老手的对手。”
郗浮薇闻言心里有片刻的阴暗,巴不得徐景鸳当真爱慕上欧阳渊水,却被欧阳渊水始乱终弃才好。
但这也只是想想,且不说徐景鸳这会儿只是被欧阳渊水哄住,还没到非欧阳渊水不嫁的地步呢。
就说欧阳渊水要是当真娶到徐景鸳,不啻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为了自己的前途,也会继续哄着这大小姐的……他要是当真始乱终弃,定国公府不整死他才怪!
还有永乐帝,也不会容忍忠湣公唯一的嫡女成为弃妇。
虽然跟欧阳渊水立场未必完全相同,但之前他代自己受了那一盏热茶,郗浮薇嘴上不肯吃亏,心里还是很记挂的,可不希望这人没个好下场。
见沈窃蓝没其他话交代了,就说:“属下明日去跟欧阳渊水交涉,让他不要再碍咱们的事情。”
“我怎么会是碍你们的事情?”次日,偏僻的小茶馆里,欧阳渊水端着碗面吃的稀里哗啦。
他生着张文雅公子的脸,一举一动也是斯斯文文,这会儿吃面却吃的跟做粗活的河工一样,放下海碗后,还毫不客气的偷了郗浮薇新做的丝帕擦嘴。
不过郗浮薇对他这点小动作压根就没什么反应,只平静说:“你想方设法的朝徐小姐跟前凑,不是碍我们的事,难道还是帮我们了?”
“昨儿个我跟那位徐小姐把臂同游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吧?”欧阳渊水将帕子擦的油腻腻的,嫌弃的看了眼,悄悄推到她手边,假装根本不是自己干的,末了干咳一声,说道,“咱们都是自己人,我要是把她哄住了……到时候可不就好说了么?”
又朝她眨眼,“到时候我再出去拈花惹草什么,你听了会不会很开心?”
“我还是比较希望你活着的。”郗浮薇诚恳道,“而且说实话我不太看好你娶她,不仅仅是定国公府的门槛未必那么好攀,也是因为徐家到底是外戚。就算陛下如今宠着徐家兄妹,可你看徐景昌他有什么正经差事在身?自来皇室要安定,外戚是必须防着的……你想走捷径,我觉得宋稼娘那样的,比徐景鸳合适。”
欧阳渊水笑着道:“你这么说,我觉得还算有良心。”
“我本来就很有良心。”郗浮薇道,“哪怕你不觉得,也不影响我觉得自己有良心。”
欧阳渊水叹口气:“你能别这么不要脸么?女孩子家家的,谦逊点不好么?”
“那也得看跟谁。”郗浮薇不以为然道,“跟你玩不好意思……被你玩死么?也不想想当初是谁死皮赖脸的纠缠的?”
“那你也没答应我啊。”欧阳渊水闻言,流露出幽怨之色来,看负心人似的看着她,说道,“枉我花了那么多时间在你身上,你呢?压根就没理过我!”
想了想,更幽怨了,“没事还要踩我几脚。”
“我这也是为你好。”郗浮薇淡然道,“太容易得到的未免无趣不是么?”
欧阳渊水微怔了一下,笑着伸手过来摸她手臂,惊喜道:“你的意思是……你其实对我也……”
话没说完手就被狠拍了下。
他僵硬着,愤怒的瞪着她,一副上当受骗的样子。
郗浮薇冷冰冰的说:“再动手动脚,仔细我剁了你的手脚!”
“你剁吧!”欧阳渊水沉默片刻,忽然在她手背上摸了一下,破罐子破摔,“我就动!”
“……”郗浮薇有点无语的用袖子擦了擦手背,“不说笑了,说正经的,陛下让我们锦衣卫护着徐家兄妹,等密使前来。你也知道这对兄妹在陛下跟前的地位,真招惹上那徐景鸳,就算你背后的人在陛下左右伺候,可也未必护得住你。”
欧阳渊水闻言,眯起眼,似笑非笑道:“你也说了,我背后的人就在陛下左右伺候,你觉得陛下的心思我会不知道吗?”
“噢?”郗浮薇有点诧异,“你这话……怎么你还是奉旨勾.引高门贵女不成?”
欧阳渊水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这话:“陛下其实也觉得徐家兄妹有点不像话,到底是忠湣公的骨肉,陛下如今冷落着魏国公府,其实还是希望定国公能够争气点的。但此番徐小姐闹脾气,离家出走来济宁,弄的定国公随后追来哄,兄妹俩在此地停留这些日子,甚至定国公还遇刺了一回……陛下觉得,徐小姐该许人了。”
他意味深长道,“不然你以为是谁说动徐小姐昨日出门散心的?我可没那本事,将钉子安插进徐小姐的左右。”
郗浮薇若有所思,虽然徐景昌跟徐景鸳都是忠湣公的嫡出骨血,但男嗣徐景昌在永乐帝等人眼里,显然是比徐景鸳更重要的。
所以永乐帝这是觉得,徐景鸳拖累了徐景昌,打算用婚姻将这女孩子扔出定国公府,以期徐景昌能够洗心革面好好做人吗?
同为女子,就算不喜欢徐景鸳,郗浮薇对此不免也有点戚戚。
定了定神,她才说道:“那我可要提前恭喜你了。”
欧阳渊水这年纪就高中举人,将来金榜题名的可能是很大的。
一旦成为进士后,匹配徐景鸳也不算辱没定国公府了。
永乐帝如果希望徐景鸳速度嫁人的话,对于他这个人选估计还是能够满意的……当然这种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少不得还有欧阳渊水背后的宦官出力。
甚至就好像徐景鸳昨日坚持出门一样,没准永乐帝会有这样的心思,也是受到了身边人的潜移默化?
郗浮薇一时间有点好奇是谁这么厉害。
但因为永乐帝的强势,宦官们即使立下大功,也都谦逊的紧,根本不敢造次,大抵声名不显,以郗浮薇的出身,就更加云山雾罩了。
她又旁敲侧击的跟欧阳渊水打听了些消息,觉得应该够回去跟沈窃蓝交差了,故而起身告辞。
欧阳渊水陪她一起到了门外,旁边就出来一个人,劈头喊道:“沈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