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必是邹知寒向定国公府靠拢,八成是定国公府给邹家施压,让他们不得不低头。”沈窃蓝闻言冷哼了一声,说道,“不然徐家小姐在济宁也有些日子了,怎么没见邹知寒有所动作?须知道忠湣公去的早,遗孀从来不问政事,倒是忠湣公的一双子女,自来什么都爱插一手。左右有陛下护着,做错了也无所谓……这次也是陛下迁都的心意十分坚决,早先当朝就处置了好些反对的臣子,要是这对兄妹不知趣的这时候非要跳出来,就要弄的陛下骑虎难下了!”
毕竟永乐帝之前对臣子毫不容情,就是为了彰显自己迁都还有开河的决心,以震慑上下,让他们不敢怠慢,不敢造次。
结果徐家这对被宠坏的宝贝兄妹,很有拆姑父台的意思……这要真被他们拆成了,永乐帝罚是不罚?
不罚的话,之前的杀鸡儆猴竟都是白做了,天子的威信不说荡然无存也将大受打击;罚的话,想想风华正茂却为自己丢了性命撇下一家子孤儿寡母的忠湣公,实在不忍心!
永乐帝也只能在察觉到这兄妹俩的动向不对劲后,让手下看着点,不能让他们搞出不可收拾的事情来了。
郗浮薇有点不能理解徐景昌跟徐景鸳的作死:“陛下素来有威严,就算宠爱徐家兄妹,何以定国公与徐小姐竟对陛下没多少体贴?”
“……”沈窃蓝思索了会儿,才道,“罢了,这事儿你也不是不能知道,不过不要外传:忠湣公在世时极为宠溺子女,尤其是嫡出的定国公以及徐小姐,差不多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父子之间的感情,自然深厚!不想忠湣公英年早逝,没熬到陛下登基!定国公兄妹……痛失慈父之余,对陛下,多少有些迁怒。”
郗浮薇惊讶道:“这个事情……陛下知道么?”
说起来忠湣公的死,跟永乐帝确实脱不了干系。
但这年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怨恨皇帝,到底是被认为胆大妄为也是大不敬的。
郗浮薇没想到忠湣公都去世快十年了,这兄妹俩居然还耿耿于怀,而且付诸行动。
“若是不知道的话,当初也不会坚持给忠湣公追封国公,还是世袭罔替了。”沈窃蓝随意道,“须知道当初皇后娘娘还在,可是竭力反对过的。毕竟忠湣公虽然是皇后娘娘的兄弟,却是侍妾所出的庶子。皇后娘娘正经的同胞兄弟魏国公,才是中山王爷的嗣子。那时候老魏国公因为一心一意忠于建文帝,被陛下贬了爵位。皇后娘娘的嫡亲侄子侄女们,也跟着地位一落千丈!这时候定国公府倒是一跃而上……皇后娘娘不免担心娘家会出现颠倒伦常之事。”
“陛下一向都是尊重皇后娘娘的,唯独在这件事情上,硬是顶着皇后娘娘的反对,坚持给定国公府一脉封了爵,可见心中的愧疚之深!”
“所以徐家兄妹尽管年纪小,不懂得掩饰,陛下也不计较些许迁怒,反倒是越发的宽容了。”
沈窃蓝说到此处,微微冷笑,“否则之前我怎么可能由着徐景鸳那样胡搅蛮缠?”
要不是看永乐帝的面子,换个大家小姐,哪怕是宗室的郡主什么,敢在他做正事的时候乱来,早就被他阴死了!
“这兄妹俩也真是胆子大。”郗浮薇惊叹道,“这么可着劲儿的胡闹,就不怕有朝一日磨光了忠湣公留下来的情分么?到那时候,定国公府该如何自处?”
沈窃蓝道:“这个就是他们的事情了,咱们要做的,就是不让他们的胡闹,打扰了陛下的计划。”
虽然之前他跟徐景昌似乎聊的不错,但这会儿却丝毫没有掉以轻心的意思,思忖片刻,对郗浮薇说,“徐家兄妹那边,我自有安排,你也帮不上什么忙,也还罢了。既然徐景昌已经私下动手,疑似跟邹府联系上,那么接下来你盯着点邹府,别让他当真拉拢到了邹家……反正邹家的主母似乎是不赞成的,都让儿子亲自给你带口信了,这事儿你不会有问题吧?”
郗浮薇答应一声,迟疑了下,提醒道:“邹家之前迟迟没有表态,这次攀上徐家,就算是被逼的,但如果定国公是反对开河,反对迁都的……邹家的态度,却也值得推敲?”
“……”沈窃蓝皱了皱眉,说道,“嗯,我会使人留意的。”
又说了如今满城风雨的事情,“闻家做的太过分了,等过两日就给他们颜色看。”
郗浮薇连声道谢,但心里很清楚,这不是沈窃蓝对自己的关心,而是出于不让徐家兄妹搞事情的考虑,本来就要收拾早已投靠了定国公府的闻家。
沈窃蓝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当然在郗浮薇看来,闻家倒霉终归是件好事。
这次她从书房里出去之后,于克敌总算没再拉着她苦口婆心,说着门当户对的话了,两人寒暄了几句,走去大门的路上,倒是说起了欧阳渊水:“真没想到,这人居然是中官的暗子,那些人的手也忒长了。”
于克敌的脸色不太好看,这也难怪,中官跟在永乐帝左右侍奉,居然在千里之外能够笼络到前途无量的举子,相比之下,锦衣卫却只找到了郗浮薇这样的女眷,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长此以往的话,锦衣卫地位越发下降不会是危言耸听。
“手虽然伸的长,事情真正还是要靠咱们来做。”郗浮薇因为当初进入锦衣卫,多少有些被裹挟的意味,并没有跟锦衣卫同仇敌忾的情怀,不过是想着跟沈窃蓝各取所需罢了。
此刻倒没多少紧迫感,不咸不淡的劝,“不然那欧阳渊水也不会自揭身份跑过来跟咱们通风报信了。”
“听说他之前一直缠着你。”于克敌皱眉道,“你当心点,那些无后之人做事最是极端,差不多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的。你可不要上当!”
“说到这个我正烦恼呢,虽然方才大人亲自开了口,让他别太过分,他也当面给我赔礼,说是以前太孟浪了。”郗浮薇诉苦道,“可是回头大家继续同出一府,他会不会信守承诺,不再打扰我,也未可知!到底他在邹府地位比我高,我也不好拿他怎么样。然而如今外头已经在沸沸扬扬的传我跟闻羡云的事情,我是真的不想再掺合进这种乱七八糟的传闻里去了!”
于克敌不知道沈窃蓝已经跟郗浮薇说过会收拾闻家了,闻言安慰道:“闻家跟定国公府搅和在一起,如今陛下既然关注到,又舍不得拿徐家那两位主儿怎么样,这闻家少不得要成替罪羊!你且看着吧,闻家蹦跶不了多久了。到时候谁还会相信那闻羡云的话?必然觉得他乃是见色起意,看到你模样俏丽,调戏不成妄图用颠倒黑白的方式将你强索到手。”
郗浮薇嘴角扯了扯,说道:“这名声也未必好听……不过也是我自己命不好,摊上这样的人家。”
说话的功夫已经到门口了,这时候天色已晚,两人简短道别之后,郗浮薇也就离开。
她没走几步,头顶就飘下小雪来。
在巷子里人家偶尔挂出来的灯笼下,有一种春日柳絮纷飞的错觉。
郗浮薇看着这场景,有片刻的怔忪。
是想起来从前父兄都还在堂的时候,春絮时分,合家出去踏青的一些事情。
那样融洽的天伦之乐还鲜活在目,郗家却已经分崩离析,天人永隔。
恍惚片刻后,她伸手拉上兜帽,快步走过了这满巷飞雪。
到了外面,人声传来,那种适合放飞思绪的宁谧没有了,心头反而畅快了点。
回到芬芷楼的时候,晚饭的时间已经过了。
还好邹府素来善待西席,绿莎跟上楼来伺候,说道:“厨娘专门给先生留了饭菜,要奴婢现在去拿上来吗?”
得到郗浮薇允准后,她去拿了饭菜来,伺候用饭的时候,又悄悄禀告了一些楼里发生的事情。
一些鸡毛蒜皮郗浮薇也不是很在意,随口应付两句了事。
忽听绿莎说:“姚姑娘好像跟姚姑姑闹翻了,今儿个用晚饭的时候,母女俩居然看都不看对方一眼。傅先生似乎想劝来着,但姚姑姑没作声……也不知道是姚姑姑不善言辞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不想跟她说话?”
郗浮薇就问:“姚姑姑为什么不想跟傅姐姐说话?”
“奴婢也不知道。”绿莎笑了笑,说道,“当时因为先生您不在,奴婢也不好在花厅里久留,就是觉得姚姑姑似乎有些怨气的样子……那怨气多少有点冲着傅先生去的意思。”
“傅姐姐素来会做人,怎么可能得罪姚姑姑呢?”郗浮薇心念转了转,又盘问了些细节,因为这两日频繁的跑沈窃蓝那儿讨论正事,也没怎么关注傅绰仙还有姚灼素,一时半会的倒也推断不出什么,只是记在了心上,道,“可能你看错了。”
绿莎也不争辩,笑嘻嘻道:“可能吧……还好奴婢什么都没说,不然就要多事了。”
郗浮薇笑了笑,没再接话,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
时间转眼就到了傅绰仙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