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想到欧阳先生是这样的人!”片刻后,还是姚灼素面红耳赤的开口,打破了沉默,“还好沈姐姐意志坚定,没被他迷惑。”
郗浮薇笑着说道:“原也没打算高攀他一个举人老爷。”
她一点都不想听众人对自己的安慰,所以立刻转了话题,“我看这雨一时半会的不会停,这时间也快正午了,不如咱们就在这里用饭吧?”
姚灼素连忙说道:“姐姐请了茶点,这午饭该我了!”
“咱们今儿个又不是专门出来吃饭的,等下还要下去逛呢!”郗浮薇提醒,“所以这午饭也是我请,逛街时候的零嘴,还有回去给姚姑姑跟傅姐姐带的吃食,可全部都得你来了。”
零嘴什么的肯定没有在这茶楼吃饭花的多,姚灼素知道这是郗浮薇刻意照顾自己,想推辞来着,但她口齿哪里有郗浮薇伶俐?
争了几句,就被郗浮薇堵了个哑口无言,只能看着这位沈姐姐喊了小二上来,将茶楼的几个拿手菜都点了,还要了壶不容易醉人的米酒。
酒菜下肚之后,大家的关系顿时又亲切了不少,黄苏跟绿莎喝了几盏,有些熏意,说了好些邹府下人之间的秘密。
大概就是谁跟谁是亲戚,谁跟谁其实相好,谁跟谁有什么恩怨之类……郗浮薇跟姚灼素偶尔点评几句,也都没往心里去。
姚灼素是在邹府寄人篱下,不敢多事;郗浮薇则是听了半天也没想到这些消息能派什么用场,自然懒得上心。
这么着,一顿饭吃到了晌午后,看着雨渐渐的停了,面前也剩了残羹冷炙,方想起来还要去给傅绰仙买礼物。
“你们两个该不会已经醉了罢?”米酒虽然是郗浮薇要的,但她素来节制,不过略饮两盏,倒是绿莎跟黄苏,作为丫鬟,伺候的又是客卿,并非邹家要人,平素饮食到底清淡,难得有大吃大喝的机会,不免贪嘴,都吃了个肚儿溜圆。
这会儿郗浮薇跟姚灼素商量着要走,她们两个闻言站了起来,都有点东倒西歪。
郗浮薇见状担心的问,“还撑得住么?不然你们就先在这里坐一坐,我给你们叫壶茶水醒醒酒。”
绿莎跟黄苏都说没问题,但说是这么说,只看她们脸色涨红眼神迷蒙的样子也不可信。
郗浮薇遂叫小二打了水来给她们洗脸,又让撤了席面,沏了壶清茶,配了四色糕点让她们坐着,自己跟姚灼素则是:“下头摊子又摆出来了,咱们去瞧瞧,等下再过来接她们。”
绿莎跟黄苏硬撑着送她们到楼梯口,非常的愧疚:“奴婢们嘴馋,叫沈先生跟姚姑娘见笑了!”
“原是说好了随意的,也是这店家的米酒后劲大,咱们之前没来过,不知道。”郗浮薇安慰几句,看着她们回去了雅间,这才跟姚灼素一块下楼。
姚灼素边往下走边跟她说:“我方才在楼上看到一家卖钗环的摊子,远远看着似乎样式挺多的。咱们不如先去那边看看?”
郗浮薇正要点头,就听见底下传来一阵乒乒乓乓,跟着有人不忿的质问,但质问很快变成了痛嚎跟求饶。
两人一惊,下意识的在楼梯上站住了脚步。
片刻后,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纯正的官话,带着养尊处优者惯有的居高临下与漫不经心:“让他们几个过来,把刚才的话再说一声!”
“……”一阵死寂后,有个似乎是想圆场的人强自镇定道,“这位公子,他们眼拙,冒犯了您,还请您大人有大量……”
话没说完就是“啪啪”两个清脆的耳刮子,跟着那年轻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里头的漫不经心就淡了,掺了不少阴鸷的意味:“你是个什么东西,老子没让开口,也敢站出来插嘴?!”
这下子下头彻底没了声响,显然都被镇住了。
楼梯上的郗浮薇跟姚灼素有点面面相觑,对望一眼,互相比了个手势,就是先不下去了,免得莫名其妙被卷进风波里。
其实姚灼素是想索性退回雅间的,但她才举步,就被郗浮薇拉住:这时候楼阁都是木制的,楼梯也是,就算她们都是身姿轻盈的女眷,上下之际也难免有动静传出来。
之前底下一干人吃着喝着谈笑着,这点儿动静还很容易被忽略。
如今都静可闻针了,再走回去,嘎吱嘎吱的,只怕就要引起底下那位的注意了。
姚灼素本来胆子就不大,意识到这点后,立刻就乖乖儿扶着栏杆等,暗自期盼底下那位赶紧发作完走人了。
只是那人却好一会儿都没说话,弄的底下肃静良久,气氛越发紧张了,才有个听着像是奴仆的人,低声问了几句……因为隔了两截楼梯,对方声音也不是很高,听的不是很真切,大概就是心疼那人的身体,说是才赶了路,要不要先用点东西垫一垫?免得饿坏了。
说话的这人似乎在主子跟前还有点地位,开口之后,那人“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这一瞬间,整个酒楼都有点如释重负。
“这底下鱼龙混杂的,哪里是您待的地方?”之前开口的下人就说,“公子还是上楼去吧!楼上必然清净些。”
说着也不要小二引路,径自吩咐侍卫上楼检查,“看的仔细点儿,别让什么猫儿狗儿的,再扰了公子的兴致!”
郗浮薇跟姚灼素听到这话,都有点不知所措,郗浮薇想了想,低声说道:“人家上来的时候看到咱们站在这里,还以为是故意听壁脚,可是尴尬,不如就下去一截,让他们知道咱们是下楼的。”
于是就往下走去,正在一个转弯的地方,跟两名侍卫照了个面。
这一照面,郗浮薇脸色微变:这会儿底下的只怕不是寻常富贵子弟!
盖因这两名侍卫看似衣着朴素,通身的气势却绝对不是闻家邹家这个级别的护院能有的!
尤其是望过来时的眼神,戒备而锐利,丝毫没有因为郗浮薇跟姚灼素只是女眷,还是看着美貌又柔弱的女眷而放松。
刀子似的目光在她们身上上上下下的刮了一遍,却没有一点点猥.亵跟欲.念,而是充满了审视与怀疑。
片刻后,他们才默不作声的让开路。
郗浮薇道了声谢,拉着姚灼素走过去,只觉得姚灼素的手指微微颤抖,显然是没见过这种阵仗,有点被吓到了。
两人走完最后一级台阶,也正好跟底下大马金刀坐在门口的桌子边的人打了个照面。
说起来这人比在楼梯上听动静的时候想象的要年轻,望去不过十八.九岁,修眉俊目,相貌很是秀美,肌肤尤其的好,寻常女孩子只怕都没他这份白皙,一看就是富贵乡里娇养出来的。
穿着一袭大红锦袍,愈加衬托出这份肤光胜雪。
郗浮薇暗自揣测,他方才的发作,是否就跟这份白皙有关系?
因为她们一行人上楼的时候,就有人咬着耳朵说了些轻浮的话,被她瞪了才有所收敛。要是那几个人也一直没走,看到这位进门,说不定就是旧病复发……只不过这位可不比郗浮薇一行好欺负。
这么想着,郗浮薇也不敢多看,目光一触即转开,还故意踏前一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姚灼素的视线,避免她流露出不该流露的神情,得罪这位。
但转开视线时,她眼角余光发现,这人腰间束的赫然是一条玉带?
“难道是应天府那边来的贵胄?”郗浮薇心中惊讶,暗道,“或者是随陛下出征草原的军中子弟,因故返回应天府的路上经过济宁?”
国朝对于衣饰的品级,具体来说,是太祖皇帝陛下对于这方面是看的比较紧的,庶人连衣物的颜色能够选择的余地都很小,更不要说玉带这种自古以来都是权贵才能用的物件了。
像欧阳渊水,在兖州府也算一号人物,毕竟他这么年轻就高中举人的士子,已经是多少人家梦寐以求的榜样了。
可他也没资格用玉带……他就是将来高中状元之后跨马游街,这样的风光了,想要堂而皇之的勒上玉带,正常情况下,也还有的熬。
郗浮薇所以越发觉得这茶楼如今非久留之地,都有点懊悔让绿莎跟黄苏留在雅间里醒酒了!
但转念一想,那俩丫鬟这会儿走路都不稳,要是刚才一起下来了,不定在楼梯上跌跌撞撞的,弄出许多动静来,反而一上来就把这位得罪了,倒是替底下这些行事孟浪的人分担了怒火。
“这俩女子是谁?”郗浮薇带着姚灼素,低着头,也不去看不远处被砸的桌椅,正要加快脚步离开,不想身后忽然传来那人的询问。
被询问的应该是茶楼的掌柜,战战兢兢的道:“公子,那是楼上雅间的客人。”
“看打扮也不像是小门小户,怎么出门在外连个丫鬟都没有?”那人撑着一侧的脸,偏头看过来,眼神诡异,从他开口关注郗浮薇跟姚灼素起,就有侍卫走过来,拦住了两人,只能转过身,看他要怎么着。
就听那人慢条斯理的说道,“看着很是可疑,抓起来,等下送本地锦衣卫所去,让他们好好查一查,是什么来路?”
姚灼素闻言大惊失色,脸上刷的就是惨白!
郗浮薇也愣了一下,心说两人小心翼翼的走过来,自认为够乖巧够识趣了,怎么也会被他针对上?
心念电转,忽然就想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