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这情况,屋子里的人都上前询问缘故。
傅绰仙强笑了一下,说道:“碰见个……碰见个无礼的人而已!”
她似乎不太想说这事儿,应付了一句,就朝楼上走,“我有点累了,想去歇一歇,明儿个见啊!”
众人虽然有点诧异,但看她脸色虽然不对,然衣裳整齐,妆容端正,不像是吃了大亏的样子,关心几句,看她上了楼也就算了。
郗浮薇本来就在楼梯上,看着傅绰仙要上来,就先上去了。
她回到屋子里才换了身衣裳,不想红芝就过来敲门,说是傅绰仙想请她过去说话。
“傅姐姐,你没事吧?”郗浮薇答应下来,稍作收拾,就去了对面。
见傅绰仙已经换回家常衣裙,才洗过的脸上未施脂粉,望去莹然生辉,犹如无暇美玉。只是眉宇之间一片怨愤之色浓烈,显然是怒气未平。
她不免要嘘寒问暖几句,“今儿个那人你还记得是谁吗?回头告诉夫人,请夫人做主,必给他好看!”
郗浮薇以为傅绰仙是被哪个来赴宴的富家公子给调戏了,但傅绰仙闻言苦笑了下,却摇头道:“那一位连老夫人都要诚惶诚恐的陪着小心呢!夫人哪里敢给人家好看?”
“姐姐说的是?”郗浮薇一怔。
傅绰仙苦涩道:“还能是谁?自然是今儿个的娇客,定国公府的小姐了!”
“徐景鸳?”郗浮薇吃惊的问,“她干嘛刁难你?”
心里暗自想着,徐景鸳该不会是因为自己迁怒傅绰仙吧?
“……”傅绰仙咬着唇,过了会儿,才道,“我在花园里碰见几位公子,他们因为头次来邹府,不熟路径,我就给他们指了指路。对方也是知礼的君子,这不就是感谢我么?所以说了几句话,之后就是……那位小姐也不知道怎么就不如意了,恰好路过,看到之后,忽然就走上来,将我从头到尾的呵斥了一顿,还说我……说我跟那几位公子……反正就是很难听的话!”
这话是她说的。
不过郗浮薇知道,真相八成是傅绰仙好不容易兜搭到几位金龟婿人选,甚至祭出了压箱底的才艺,卯足了劲儿想钓一位的时候,倒霉的撞见了算计失败正一肚子火的徐景鸳……
徐景鸳之所以要帮着宋稼娘针对郗浮薇,原因,至少表面上的原因,就是她认为郗浮薇试图勾.引沈窃蓝。而傅绰仙连琴都抱出去了,寿宴这种场合,她是邹府女先生,又不是乐伎,什么用心,岂非一目了然?
看到这种情况,会放过傅绰仙才怪!
“这徐小姐也真是霸道!”郗浮薇叹口气,说道,“还好她跟邹府也没什么关系,吃完寿酒也就走了。”
傅绰仙酸溜溜的说:“人家是定国公的胞妹,已故皇后娘娘的侄女儿,太子殿下的嫡亲表妹……这样显赫的出身,能不霸道么?我就想不明白了,她大小姐千里迢迢的跑来山东,还要来跟定国公府根本毫无瓜葛的邹府做客,到底图什么?难道专门是为了找麻烦的不成!可是不管是我,还是邹府,可都没得罪过她!”
“这种贵人的心思咱们哪里猜得到?”郗浮薇安慰道,“姐姐也别多想了!权当是给邹府面子。毕竟邹府对咱们不薄,要是在邹府之内冲撞了这徐小姐,老夫人他们也是为难。”
“我也是这么想的。”傅绰仙颔首,“虽然傅家门楣远不如定国公府,可我也是打小心肝宝贝一样长大,无缘无故的,凭什么受这个气?只是如你所言,邹府对咱们实在不坏,不能不为他们考虑。”
借着郗浮薇递的梯子下台后,她才说起请郗浮薇过来的缘故,“下个月是我生辰,我打算办个小小的聚会。只是我字写的不太好,能不能请你帮忙写些请帖?”
这种小事,郗浮薇当然是一口答应,又嗔她:“这么大的事情,姐姐也不早点说,我好早点预备贺礼!现在这么着,这都才几天了?到时候若是赶太急,有什么疏忽的地方,姐姐可不能怨我!”
“这算什么大事?”傅绰仙微笑道,“不过是找个由头请大家吃个饭而已!”
又说,“我择的地方是青莲楼。”
青莲楼取的是诗仙李太白的典故,盖因李白一家当年在济宁住过好些年,青莲楼畔的一口泉眼,据说当年就是李白浣笔的所在。
因为李白名气太过响亮,又好酒,用他字号为名的青莲楼太白楼举国上下古往今来都没少过。
济宁的这座青莲楼就是其中之一,在本地也算薄有名气。
至少郗浮薇这个才来济宁不久、差不多一直住在邹府没怎么出过门的人都听说过。
她有点意外傅绰仙会选这地方做生辰,因为从傅绰仙平时的穿戴来看,傅家显然是非常的败落了。
而且傅绰仙是有亲兄弟跟侄子的,如果家里还过得下去,但凡要点面子的人,谁肯让姐妹出来抛头露面的讨生活?
郗浮薇所以一开始还以为傅绰仙顶多拿点钱出来,请芬芷楼小厨房多烧几个菜,大家热闹一下也就是了呢。
不过转念一想,心里也就有了数,只作不知,笑着说了会儿话,便就告辞了。
过了会儿,红芝送了傅绰仙拟的请客名单还有空白帖子来,果然里头除了郗浮薇跟姚灼素、姚氏以及邹府的女眷们之外,还有几个陌生的名字。
这些名字一看就是男子,八成是傅绰仙今日寿宴上的成果。
看来虽然运气不好碰见了徐景鸳,却也没有颗粒无收。
拿出比较好的一套文房四宝,将请帖写好之后,让绿莎送过去,郗浮薇就开始思索眼下的局面:邹府这边,尚夫人虽然没有点明她跟锦衣卫的关系,大家也是心照不宣了。
所以想偷偷摸摸的从邹一昂之类下手,套取邹家的机密,看来是不太可能。
毕竟邹府屹立济宁这么多年,不是白混的。
然后在邹府没有进展的话,在沈窃蓝面前当然也得不到重视。
没有这位上司的重视,那么就随时可能沦为弃子。
哪怕这次勉强过关了,下次碰见类似的事情,也难逃被被放弃的命运。
如此她自身难保,照顾郗矫,给父兄报仇雪恨什么的,那都是笑话了。
郗浮薇不禁皱了皱眉,心说怎么想这都是个死结。
就越发怨恨闻羡云了。
不,准确来说,应该怨恨徐景鸳跟宋稼娘。
要不是这两位疑神疑鬼的宁错杀不放过,毫无凭据就将自己朝死里整,甚至不惜将闻羡云带来邹府……郗浮薇怎么可能在邹家人面前暴露到眼下这个地步?
偏偏她还拿这三个人都没办法。
真是想想就觉得世事不公。
“如今邹府看似平静,但私下里肯定都盯牢了我了。”她寻思着,“别说邹府的心腹了,就是姚灼素等人,过后也肯定会知道徐景鸳跟宋稼娘不喜欢我的事情。如此或者与我疏远,或者针对、监视我以讨好那两位……等于是帮着邹府对付我,邹府不想得罪锦衣卫,应该说邹府目前不想得罪锦衣卫,不敢贸然将我赶出去,这样的手脚却肯定会做。”
她接下来的日子会更加的艰难。
前途更是叵测。
叵测到都想不出来还能怎么走下去?
郗浮薇思索良久,最终决定等老夫人的寿辰这段忙过,找机会跟尚夫人好好聊一聊。
如果聊的好,也许就是她的机会。
如果聊不好的话……那么她真的要考虑一下,沈窃蓝指望不上之后,自己要怎么做了?
她这儿心事重重,刚刚回到客栈的徐景鸳跟宋稼娘也是垂头丧气。
虽然息事宁人的提议是宋稼娘坚持的,可是她这会儿心里的怄气一点不在徐景鸳之下。
毕竟郗浮薇“勾.引”的是她的准未婚夫。
按照原本的设想,郗家这贱婢应该一照面就畏畏缩缩的跪下来,战战兢兢的求饶。
然后在背负上一堆不孝不义的罪名之后,被闻羡云拎回去,各种磋磨到死。
可事实是,郗浮薇现在还好好儿的。
她跟徐景鸳还有闻羡云这三个始作俑者,却个个气的几欲抓狂!
但在邹府一干人面前,还要保持微笑。
真的……好气啊!
“景鸳姐姐,早点安置吧?”宋稼娘在心里默默背了三四遍圣贤文章,才保持住表面上的平静,关切的对徐景鸳说,“明儿个还要赶路。”
宋礼说的,可以允许她们在济宁停留,但参加完庄老夫人的寿宴,就必须立刻离开,不允许用任何理由进行拖延!
宋稼娘虽然在父亲跟前很得宠,但父亲严厉起来之后,她也是害怕的。
何况今儿个寿宴上如果一切顺利,她也许还想留下来看看郗浮薇的悲惨结局;可今儿个一点都不顺利,她留下来干嘛?看郗浮薇在邹府的支持下跟闻羡云撕的如火如荼?甚至沈窃蓝出手维护下属兼相好,用锦衣卫的势力打压闻家?
所以宋稼娘这会儿是真心巴不得早点走,再不要看这糟心的地方,想起这些糟心的人。
“我想了一下。”徐景鸳面沉似水,把玩着一支才拔下来的金簪,忽然抬头道,“区区一个贱婢,居然害咱们今儿个如此狼狈!绝对不能走!必要将人收拾了才成!”
宋稼娘愕然道:“可是我爹……”
“你爹现在在东昌府,他肩负重任,哪里有这功夫管咱们?”徐景鸳阳奉阴违惯了的,一点都不觉得出尔反尔有什么不对,“何况你爹之前肯定也以为咱们在寿宴上稍微露个脸,就能够看到那贱婢的倒霉了。如今既知咱们一点便宜没占到,平白生气一场,没准心里也不痛快呢?”
又低声道,“如果他真的那么希望咱们走的话,知道咱们赖下来的缘故,少不得要帮忙!”
宋礼如果亲自出手,肯定不会像她们俩这样的小打小闹,到那时候,郗浮薇要是还有活路才怪了!
“可是我爹爹肯定会很生气的!”宋稼娘听的心动,又觉得为难,“到时候见到我,必然要狠狠的训斥我了!”
徐景鸳闻言,眼珠转了转,一拍手,道:“再怎么说也是你的生身之父,就算平日里苛刻些,断没有说不疼你的……这个还不好对付?”
当下附耳低语几句,听的宋稼娘迟疑片刻,就是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