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定和武玲这个电话说了十几分钟,大部分时间都在说情话,极少的时间才说正事,正事只有一个,那就是后天去京城一趟,把结婚的相关事宜向老爷子请示一下。
现在安青撤县建市了,张文定也挤身进了安青市委常委的行列,虽然随江市的种种气氛还比较微妙,可他目前还是不怎么忙碌的,是时候考虑婚事了。
所以,他很痛快地答应了武玲,说后天就从白漳去京城,而武玲自然是先去,到时候在京城的机场接他。
等这一通电话打完,张文定再回到包厢的时候,发现包厢里的两个人正有说有笑聊得格外开心,气氛跟先前相比,要融洽许多。
见到这个情景,张文定心中还是很舒服的,他也不会去细问这二人都聊了些什么,但他明白,机会已经摆在舅舅面前了,相信舅舅会尽最大努力去争取的。
又聊了一会儿,白珊珊抬腕看了看表,张文定就说时间不早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
京城比随江热了许多,张文定一下飞机,就感觉到了那扑面而来的热气,好在他的功力深厚,虽说还做不到寒暑不侵的地步,但也不至于像一般人那么热得心浮气躁。
这一次,接张文定的车是直接开进了机场的,所以一下飞机,张文定就忽略掉了京城的炎热,因为他很快就看到了武玲,心思都放在未来老婆身上了。
车出机场,直接就往武家老爷子的住所而去。
开车的司机一声不出,只是闷头开车,武玲和张文定坐在后座也只是手拉着手轻声说话,并未有什么别的亲热举动。
“直接跟你爸说吗?”张文定听到马上就要去见老爷子,心里也有些不平静,暗想自己都还没有什么准备啊。
倒不是从随江带来的一点土特产拿不出手,主要还是刚下飞机,想着晚上好好思考思考,明天怎么说话呢--毕竟这一次不比以前,那是要娶人家的女儿了啊。
武玲就白了他一眼,道:“不直接说还怎么说呀?老爷子可不喜欢拐弯抹角的,你还是直截了当的好。”
“老婆,我紧张。”张文定皱着眉头道。
“你紧张?”武玲一脸不相信地说道,“你紧张什么?又不是没见过老爷子。哼,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就从来没看到过你紧张的时候。”
张文定一脸苦笑道:“我紧张的时候多了,一看到大领导我就紧张。每次到你四哥家里我都……更别说是见老爷子了。你说我呆会儿跟他直说要娶她女儿,他会不会拿枪把子砸我啊?”
武玲小嘴一嘟,伸手就在张文定腰上掐了一下。
这小子,说话越来越离谱了,看来在基层呆着就是容易让人神经粗大而且口无遮拦,真得找个机会和他好好谈谈,让他到省里再磨砺磨砺,用心体会一下什么叫韬光养晦,好好沉淀沉淀。
哪怕张文定武功高深,抗击打能力超强,可也被武玲这一掐搞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没惨叫出声,屁股忍不住就是几扭。
武玲觉得张文定不应该紧张也不可能会紧张,可张文定直面武老爷子的时候,还是挺紧张的。不过,他的紧张只在心里,表面上根本就看不出来任何异样。
这个紧张,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跟称呼有关。
在车上的时候,武玲就告诉他,要他一见到老爷子就直接叫爸。
他开始觉得不妥,后来一想,反正都要结婚了,干脆就直接叫爸算了,老爷子一生戎马,自己提前叫他爸,说不定还能够对了他的脾气讨他一个欢心呢。毕竟,老爷子从来就没反对过他和武玲交往嘛,想来也是对他比较满意的。
想是那么想,可真的面见了武家老爷子武青松和武家主母冉商商之后,张文定那声爸、妈叫出口,可是经过了很强烈的思想斗争了的。
武青松和冉商商虽然已经知道了女儿将要结婚的消息,可也没想到张文定居然会胆大到在这时候就直接开口叫爸妈的程度。
二人都是微微一愣,然后武青松才把张文定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之后微微点了一下头,道:“坐吧。”
冉商商则笑着道:“文定来了,快坐。”
张文定没有马上坐下,而是微微欠身道:“谢谢爸、谢谢妈。”
谢过之后,他才坐下,坐姿非常端正,双手扶膝、腰直肩平,跟向领导作检讨差不多。
武青松又看了张文定一眼,不急不缓地问:“进县委班子了?”
张文定知道,在老爷子的眼里,别说县委班子,就是随江市委班子也上不了台面,他能够问自己这一句,那真是自己莫大的荣幸了,武家自己的那些小字辈,恐怕老爷子都没这么问过吧。
心里想着这些,张文定嘴上却没迟疑,马上答道:“是的,爸。”
他其实还想多说几句工作上的事情,却又觉得不好多说,打定主意问什么答什么,绝不多话,更别提会去纠正安青现在不是县委而是市委这种问题了,免得哪一句说得不好,影响了自己抱得美人归的计划,那就郁闷了。
然而,张文定不想谈工作,武青松却专门问起了他的工作:“进了县委班子,有什么工作思路?”
这个话,张文定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才好。
工作思路这个问题吧,说得也太广泛了,如果是面对别的人,张文定也大可以随便说一通官话套话,可是面对着武青松,说些套话就有点不合适了。
武玲目不转睛地看着张文定,她也没想到老爷子会突然间问起这个话。
在她的印象中,老爷子有时候也会关心一下他几个哥哥的工作,但基本上也都是他们几个男人谈,不会让家里的女人参加。至于她那些侄子们,老爷子是很少关心的。
怎么现在对张文定的工作,居然关心起来了呢?
她明白,老爷子这个话,绝对不是随口一问那么简单。所以,她有点担心张文定的回答,会不会令老爷子不满意。
不仅仅武玲在盯着张文定看,武青松和冉商商也在盯着张文定看。
这给了张文定很大的压力。
他感觉到心跳都加快了不少,脑子里飞速的思考着,他知道自己可以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来考虑措辞、组织语言,但绝对不能超过五秒钟,最好在三秒之内就要回答出来。
短短时间之内,又是在这种压力强大的气氛之下,张文定一个时候自然是想不出什么特别好的答案来,只能硬着头皮道:“目前的工作思路,还是踏踏实实做事,把该做的事情做好。”
他没有说团结同志齐心合力之类的话。他现在这么说,就是表态说他是个坚持原则的人,也是个想干事的人。
不过,光这么几句,不仅仅有点少,而且也有点套话的嫌疑,所以,他稍稍一顿,又继续道:“我目前负责的是农林水方面的工作,跟农民打交道比较多,农民的生活不容易啊。”
武青松目中精光一闪,道:“不容易?”
听到武青松这么问,张文定心里暗暗叹息,像武老爷子这些人,对基层的了解,基本上都是通过下面一层层传递上来的。而下面那些人,哪个不是往自己脸上贴金的高手?
从各个村到乡镇,从乡镇到县里,再到市里省里,然后再到京城,这一级一级的数据汇报上来,再困难的农民,日子也会过得很幸福的。
贫富差距和城乡差距的拉大,这个原因是多方面的,张文定心里有些话,却不适合跟武老爷子说,他只是点了点头,道:“现在的惠农政策很多,取得了很好的效果,确实让农民受益了。但是,农村的经济基础比较差,文化教育方面比较落后,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发展,都跟城市存在比较大的差距”
说到这儿,他又顿了顿,然后来了句狠的:“农村的发展、农民的生活,有些方面还有待进一步的提高!”
武玲在心里为张文定捏了一把汗,暗暗责怪张文定怎么在这时候犯了牛脾气呢?
这些不好听的话,这些问题和矛盾,你在老爷子面前说什么呀?而且,现在社会的发展这么快,农村就算比不上城市,但也不至于差得太离谱吧?你小子怎么就……
张文定也知道,自己是体制内的人,并且还是县级市的市领导,说这个话不合适,有点出格,甚至可以说是叛经离道。讲得通俗一点,他刚才的话,那是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
如果这个话由一个体制外的人来说,大家都能够理解,可是从体制内的人嘴里说出来嘛,一不小心就会被对手拿来做文章了。
好在这是在家里,就这么几个人,倒是不用担心这个了。
张文定担心的是,自己说的东西,会不会惹得老爷子生气,不过他觉得,好的方面自然有别人跟老爷子说,自己难得这么个机会,还是说一点老爷子平时听不到的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