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季若愚问出这一句的时候,陆倾凡手中的动作就停顿了下来,就这么抬眼看着坐在桌子对面的女人。
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他知道的,自己的女人从来对自己的工作是没有什么太多兴趣过问的,联想到那天听到的护士们的对话,再想到季若愚不太好的情绪,她和言辰一直关系就挺好的。
甚至好到让他的心里头都会有些吃醋起来,所以他几乎是一瞬间,就知道了她是为什么问这个。
“你想知道什么?手术风险还是预后?”陆倾凡没有直接问出来,只是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季若愚的叉子在盘子上轻轻地点了点,“都说说吧,风险也好预后也好,存活率也好,都说说吧。”
陆倾凡轻轻点了一下头,“目前肝移植的手术相对来说,风险已经算是比较小的了,但一般并发症仍然是存在的,最常见的是胆漏、感染和出血,但是都是可以治疗的并发症,所以肝移植对于晚期肝病患者来说,依旧是最好的出路。只是真正要做这例手术的话,我建议还是不要在国内做。”
季若愚听了他这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却是没有再多说什么,直到陆倾凡的下一句话传入她耳中,“如果你是在担心言辰的病情不适合长途越洋奔波的话,在找到合适供体的情况下,我可以主刀,我曾经作为助手协助和观摩艾米完成过三次肝移植手术,自己成功主刀过两次。”
季若愚听到陆倾凡的这句话的时候,手中的叉子一个没握稳,当一声敲到盘子上,她抬起头来看向陆倾凡,眼中的情绪有些惶惶。
他……来主刀?季若愚甚至不敢想那样一个场景,如果自己真的打算去做这件自己都觉得惊世骇俗的事情的话,她不敢想象当时的场景。
好在烛光的光线昏暗,陆倾凡没有看到她眼中的情绪,只察觉到自己对面的女人忽然沉默下来,以为她是觉得有些尴尬,毕竟自己就这么吐出了实情来。
陆倾凡轻轻抿了抿唇,“他的情况不好,我知道的。”
如果可以的话,她并不想让陆倾凡知道自己心中的打算,所以哪怕心里头再想告诉他,自己和言辰之间的关系,眼下也是不可能的了。
陆倾凡太聪明,自己正询问着肝移植手术的事情,如果现在又说出来自己和言辰的关系,他恐怕第一时间就能猜得出她为何会问关于手术的事情。
季若愚从来没觉得这么难受过,将事情憋在心里头的感觉,真的非常不好,尤其是当你面对的是一个你愿意掏心掏肺地男人时,就更加的感觉不好起来,明明最想要的就是他来替自己分担些什么,可是眼下,却是没有任何办法。
一个平安夜,算是就这么毁了,季若愚始终都有些郁郁寡欢。
而另一头,言辰却是彻夜无眠,眼睛始终盯着柜子上头的圣诞树,仿佛那些累啊疲惫啊,一瞬间都不知道去了哪儿,闭上眼睛就是她的脸,还不如睁开眼睛来看那圣诞树上的灯。
梁勋和周庄仔细地讨论了治疗的方案,还是决定等着言辰的情况稍有好转就马上转到国外去。
“当务之急就是移植手术,毕竟刚进入失代偿期的这段时间,进行手术的话预后效果是很好的,要是等着拖到身体各项机能都垮了,再手术的话,效果就没有那么好了。”梁勋对周庄这么说着,看着周庄脸上的愁容,他也就轻声安慰道,“您别那么担心,总会有办法的。”
只是怎么可能不担心,躺在病床上的是自己的儿子,自己还没来得及弥补任何,就已经快要撒手人寰的儿子。
她甚至能够看出言辰有多生无可恋,尤其是当她问出你不想活了吗的时候,从言辰口中得到的那个轻轻的肯定的音节时。
周庄才感觉到自己离他已经有多远。
“怎么可能不担心,他爸爸老了,而且身体也不见得有多好,我跟他血型不同。”周庄愁眉不展,“如果找不到供体……他还能拖得了多久?他才二十六岁啊!”
“你别担心,肝脏是免疫特惠器官,相对来说对配型要求比肾脏还有骨髓那些要低很多,也并不是就那么希望渺茫的。”
梁勋这么说着,让周庄心里头有了些许希望,她看向梁勋,“是吗?你能找到供体吗?你要是能找到供体的话,我……出钱也是可以的,数目都好商量!”
只是对于供体这种信息,在还没有决意捐赠之前,自然是对病人家属都要保密的,这也是对供体的信息保护以免遭到病人家属的骚扰。
梁勋又劝慰了周庄几句,周庄看了一眼坐在梁勋办公桌一旁的宣卿然,低声说了一句,“小宣,辰辰这边还麻烦你多多照料了,有什么事情和需要就打电话给我,我这段时间去联系转院,再想想办法,就就住在通程酒店。”
周庄说着,已经将自己的名片递给了宣卿然,宣卿然接过那张硬卡纸片,看到珠光白的纸张上头镀金的楷体字写着她的名字——周庄。
后头的后缀是董事长,而前头,则是周庄所经营的大型外贸公司的名字。
心中也不由得有些唏嘘起来,她看上去就很有钱,很富有,只是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言辰……就快死了。
周庄很快就离开了梁勋的办公室,而宣卿然一直坐在那里,目送周庄离开之后。
她也没有离开梁勋办公室,一语不发地沉默着,直到梁勋问了她一句,“小宣,你还有什么事情要问么?”
这么些日子下来,梁勋也是知道这个姑娘对言辰有多上心,大小事情都是她张罗着,并且梁勋想,或许也就是言辰那家伙不说罢了。
只是有宣卿然陪在身边,他多少感觉还是会好一点儿的吧?否则病得这么重,身边还没个陪伴的人,恐怕早就垮了。
然后梁勋就看到宣卿然抬起眼睛来看着他,她轻轻地抿了抿嘴唇,似是在挣扎,然后眼神中终于是完全坚定下去,她轻声问了一句,“梁医生,如果我和他血型相同,配型成功的几率……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