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三个见我突然流出眼泪来,都惊得合不拢嘴,文秀把蓝色的蝴蝶夹子往摊子上一放,口里一连迭地道:
“不要了,不要了。”
一边说一边拉着我们便走,陈晓燕和文秀走在前面,我听陈晓燕对文秀小声地说:
“明明喜欢,为什么就不要了。”
文秀道:
“那家伙最近脑子似乎被撞坏了,总能说出一些莫名奇妙的话来,总说他的记忆有问题,你看他刚才的表情,怪吓人的,别因为那夹子又是想起一段什么事来,免得脑子又受打击,所以不要了。”
文秀说得虽然小声,但断断续续的词语还是飘进了我的耳朵里,我在脑子里把这些词语组装一下,便也如同亲耳一字一句听全了一般。
一会儿,我们在镇上找了一家小旅馆,文秀和陈晓燕睡一间房,我和陈刚一间房,放下手里的东西,我想起刚才文秀的话,便和陈刚讲自己有事,迅速地出了门。
一口气跑到刚才摆摊的地方,摊主正准备收摊,我一眼看到了刚才文秀的挑到的蓝色的蝴蝶夹子,便叫老板包里起来,揣进口袋里,走回旅馆的房间,陈刚正趴在窗子前面一边抽烟一边看暮色里的小镇。
见我推门进来,便会过头来,问我:
“急匆匆地干嘛去了?”
我道:
“随便转一转!”
不料他冷笑道:
“你以为我不知道,去刚才的摊位了吧,没散场?头发夹子买了?”
我没想到还是被他识破了,只好点了点头,从脸上挤出笑容道:
“买到了!”
陈刚抽了一口烟,又从裤兜里掏出烟盒里,伸手向我,我道:
“不抽了,我本也不会抽烟,有时候抽来应付场合!”
陈刚道:
“我寂寞时抽几根!”
我疑惑道:
“你现在寂寞么?”
陈刚笑道:
“寂寞,自从见到文秀后我一直会有莫名其妙的寂寞感,甚至,这种感觉,哪怕文秀站在我面前,我依旧会有,明明是因为她才有的寂寞,见到了她还是觉得寂寞,你说奇怪不奇怪?”
我听了,低低地“哦”了一声道:
“这种感觉我懂!”
陈刚又笑道:
“本来以为你一心一意地爱着她姐姐!”
我疑惑道:
“什么?”
陈刚又道:
“可没想到,其实你心里也有文秀!”
我笑道:
“怎么会?”
陈刚又把身子转过去了,趴在窗台上看小镇的风景,我也走过去,陪他一起趴着,陈刚又从口袋里掏出烟盒里,递给我,我从烟盒抽出一支烟来,陈刚拿打火机帮我点着了。
我吸了一口,觉得有几分寂寞。
窗子外面的天色愈加暗沉下来,灰色的水泥路面上生出一条条的或大或小的裂纹,被雨水冲洗后显得格外突兀,裂纹里的黑色像是藏着另外一个世界。
因为在三楼,听不到楼下的声音,突然觉得小镇异常地安静,异常沉寂。
有几个小孩从路面上跳跃而过,像是沉寂的世界里的一点希望。
陈刚道:
“如果你心里没有文秀,又为何要返回去买这个蝴蝶夹子?”
“我,我……”我支支吾吾,但想不出个理由来,索性也就不说了。
过了一会,我说:
“陈晓燕和你说了吧!”
陈刚头也不抬,依旧看着窗外道:
“说什么?”
我道:
“我杀了人!”
陈刚转头看着我,笑了笑,又转过头去看着窗外道:
“说了。”
我顿了一顿道:
“所以说,杀人偿命,我还能有什么追求?”
陈刚没有回话,似乎没有在听我的话,指着窗外道:
“这天气,又下雨了。”
我一看窗外,果然雨又大起来,在暮色里,像一条条的黑丝线。
过了一会,听得有敲门声,我去开了门,是文秀,她说:
“肚子饿了么,去外面吃饭吧。”又向依旧看着窗子外头的陈刚叫道,“陈刚,去外面吃饭去不去。”
陈刚转过头笑道:
“去,你请客么?”
文秀笑道:
“我请!”
外面“哗啦啦”下着雨,我们便找旅店老板借伞,结果前台只有两把伞,陈晓燕和陈刚打一把,我和文秀打一把。
我撑着伞,走在雨里,文秀问我:
“刚才你们在房里聊什么?”
我道:
“没什么,怎么了?”
文秀道:
“看你们的脸色不太好,怕你们又吵上了。”
我道:
“没有,不必担心。”
雨声很大很嘈杂,听得前头陈晓燕转头回来喊道:
“秀儿,附近哪有饭店?”
文秀朝前头喊道:
“我们找找吧,我也不是太清楚!”
我笑道:
“这不是你家乡的镇子么,哪有饭店你都不知道。”
文秀嘟嘴道:
“虽然我是这镇里的人,可是我家在山里,很少进城的!”
我笑道:
“哟呵,你是山里人。”
文秀昂头道:
“山里人怎么了?”
我还没回话,一阵风吹过来,把雨水直往闪下吹,吹得我们满脸满身都是,我又忙把伞往前头撑着,挡住了风吹进来的雨,头顶上又掉下雨来。
只这一阵风,弄湿了一半身子,我把伞依旧撑起来,文秀用手整理弄湿的头发,我道:
“秀儿,没事吧!”
文秀转过头来,看着我,立住了脚,我也忙立住了脚,她似乎脸红了,我道:
“怎么了?”
文秀道:
“你叫我什么?”
我道:
“文秀啊!”
文秀笑道:
“你刚才叫的是秀儿。”
我想了想道:
“好像是的,听陈晓燕老这么叫你,我也随口就来了,那天在暗室不也叫了么?”
文秀“哦”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路上几乎只有我们四个人撑两把伞在走,所以整条街显得很空旷,好在有雨声,不至于*静,路两边的房子有一些亮起灯来了,然而似乎没有饭店。
我们就这样往前走着,文秀在我边上,时而身体靠近我的身体,时而又离开去了,我便觉得一阵温暖,一阵冰冷,一阵空虚,一阵心满。
风时不时地吹进雨里来,没过一会,感觉身上湿得差不多了,便也不再躲避了。
最后我们找到了一家卖烧烤的小店,样式没几样,但能在这样的小镇和夜里找到烧烤店已经是万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