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没有去问她为什么突然要拥抱他,而她亦没有解释。有些话,不用说,对方也会明白。
曾泉明白的,不管到什么时候,不管他失去什么,就算是失去全世界,失去家族,失去姓氏,他,还有她这样一个妹妹,这样一个挚友,这样一个在他心里留下一片纯白之地的女孩,亦如初见那样的恬静。
一看来电,曾泉并没有觉得意外,接听了,果然是父亲的秘书。
“部长让你快点回来。”秘书说。
“嗯,我知道了。”曾泉道,看了眼苏凡,他问父亲的秘书,“霍漱清回来了吗?”
“还没有,霍省长要过一会儿。”秘书道。
“好,我知道了,你跟我爸说,我和迦因一起回来。”曾泉道。
秘书应声,就挂了电话。
结束了通话,曾泉有点无奈地对苏凡摊了下手。
“我们回家?”苏凡擦去眼角的泪,问他。
“嗯,爸在催了。”他说着,端起茶碗喝了口已经冰凉的茶水。
“那你怎么说?”苏凡问他。
他知道是关于离婚的事。
“如果不能得到幸福,那至少不要让大家都痛苦。”他说。
苏凡的嘴巴张开,却说不出话来。
他见状,笑了下,道:“没事了,我们回家,要是再不回去,可要挨骂了。”说着,他揽着她的肩,往门口走。
回家路上,两人一路无话,苏凡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到了现在,她劝什么都已经没有用了,曾泉是个有主见的人,不会因为别人劝两句就怎样。
苏凡看着陷入深思的他,突然觉得自己自己距离他好遥远,似乎自己从来都没有了解过他,从来都没有认真了解他。
可是,他们是最好的朋友,是兄妹,不是么?
苏凡静静坐着,直到车子开进了曾家院子停下,她跟着曾泉下了车。
一看见曾泉和苏凡下车回来,李阿姨赶紧走过去道:“部长在等着你们呢!”
“哦,直到了。”曾泉回头看了苏凡一眼,苏凡便跟着他走了。
“霍漱清,是不是还没回来?”苏凡问李阿姨。
“没有。”李阿姨道。
“那我等会儿去接念卿。”苏凡道。
“夫人已经派孙小姐去接了。”李阿姨微笑道。
苏凡“哦”了一声。
念卿幼儿园的艺术团出国访问演出,昨天已经回来了,只是今天孩子们又去了国家大剧院排练,为明天晚上的一场演出做彩排。罗文茵见苏凡和霍漱清都没有回来,就派自己的秘书去接念卿了。
兄妹两人来到父母的会客室,看着父母两个人坐在沙发上默不作声。
“迦因,你先回房间休息一下,等会儿念卿和漱清就回来了。”父亲道。
苏凡看了曾泉一眼,对父母道:“哦,那我先走了。”
说完,她就转身离开。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曾元进才反应过来,儿子的事很重要,可是今天,是他的女儿从疗养院接受治疗回来,而她自从出事去了疗养院之后,他因为工作对于缘故,一直没有去看望她,没有探望她、和她聊,却这样让她离开了。
曾元进的心里深深叹了口气,起身了。
“阿泉,你先坐,你想喝茶还是咖啡?”罗文茵含笑问曾泉道,起身给曾泉准备倒东西喝。
“迦因——”走出门的曾元进叫了女儿一声,苏凡听见叫声停下脚步。
“爸——”苏凡忙叫了声,走向了父亲。
曾元进身材高大,即便是到了现在这个年纪,依旧走路的时候背停的很直,丝毫没有衰老的样子。而且,曾元进本身相貌儒雅,加上罗文茵多年悉心的保养,现在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要年轻十岁左右,完全就是一位帅气的大叔。
“身体怎么样?”曾元进微笑着走向女儿,问道。
“还好。”苏凡抬头望着父亲,顿了下,道,“爸,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曾元进轻轻地抚摸着女儿的长发,眼神温柔。
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苏凡的时候,他总是好像看到了年轻时候的罗文茵,虽然两个人相貌不是完全一样,性格也有区别,可是——
听女儿这么说,曾元进摇摇头,道:“对不起,迦因,爸爸最近工作太忙,你住院的时候没去看你——”
“没事的,爸,我挺好的,医院那边的医生护士都很好,我哥和以珩哥、嫂子他们都看过我,您工作那么忙的,没事。”苏凡道。
曾元进注视着她,良久不语。
“爸,我哥他——”苏凡望着父亲,道。
曾元进深深叹了口气,摇摇头,道:“这件事,爸爸会处理,你不用担心。”
“爸——”苏凡叫道。
曾元进松开手,注视着苏凡,好像想起了什么事,道:“迦因,以前念卿和我说,阿泉给你送了一枚戒指,等念卿长大了送给她,是吗?”
苏凡愣住了,想起了这件事,忙说:“是有这么回事,我哥去榕城时候给我的,他说是他妈妈的遗物,要留给女儿的,可是叶阿姨没有女儿,他就送给了我,让我等念卿长大嫁人的时候给她。怎么了,爸?”
“那枚戒指,你,能给我吗?”曾元进道。
苏凡没明白,为什么曾元进要把那枚戒指要回去,不过,那是曾泉母亲的遗物,父亲要回去也没什么问题。
“可以啊,爸,就在我房间里,我过去拿。”苏凡道。
“好,那你等会儿给我拿过来,不要告诉任何人,不要让阿泉知道了。”曾元进道。
父亲的叮嘱,让苏凡心里疑惑,却也没有追问什么,就答应了父亲,折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曾元进抬起头,望着阴沉的天空,深深叹了口气。
那枚戒指,他是很清楚的。当年他和叶瑾之结婚的时候,叶瑾之就戴着那枚戒指。叶瑾之怀孕的时候就对他说,如果她生了女儿,就把戒指留给女儿,如果是儿子,就交给儿媳妇。他记得她说那话的时候,他大姐也就是张政的母亲也在场,大姐还笑着对叶瑾之说“你啊,想的还真是远,万一人家孩子们到时候不喜欢怎么办?”
可是,叶瑾之生了儿子,他们的曾泉,而那枚戒指——
曾元进没有想到曾泉会把戒指给苏凡,曾泉和方希悠结婚的时候,那枚戒指就没见着了。可是,没有人在意过那枚戒指。毕竟当时知道那件事的人只有曾元进和他大姐,其他人不知道,而且这两个人也都没有去想。直到半年前,念卿偶尔和曾元进下棋的时候说起来那个戒指,曾元进愣了下,以为是孩子的瞎话,没想到念卿把戒指拿来给他看,曾元进惊呆了。
这是当初叶瑾之的那枚戒指没错,他记得上面的字,他很清楚。可是,戒指,为什么,为什么在念卿——
曾元进瞬时就明白了,原来,原来,阿泉心里——
当时,他就叮嘱了念卿不许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好在念卿从没和别人说过这件事,要不然这就变成了曾家的丑闻,绝对的大丑闻。
现在,阿泉要和希悠准备离婚了,那么,这枚戒指就是个麻烦,他绝对不能让外人,包括方家的人认为阿泉和迦因依旧有超出了兄妹的感情,绝对,不行!
于是,曾元进等着苏凡把戒指拿来,把戒指装进了裤兜,让女儿回去,才折回了会客室。
推门进去,罗文茵正在和曾泉闲聊着。
“迦因回来了是不是你还没和她好好聊聊?”曾元进对妻子道。
“是啊,今天一直忙着,没顾得上。”罗文茵道,看了眼丈夫和继子,便起身说,“你们先聊,我去看看迦因。”
说完,罗文茵就关门离开了。
等罗文茵一离开,曾元进道:“你和希悠,是要离婚了?”
“嗯。我们已经商量好了,跟您和白叔说过了就去办手续,明天——”曾泉道。
“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曾元进问。
曾泉不语。
曾元进看着儿子,良久,才说:“事到如今,你连句真话都不愿意和我说吗?”
“您想听什么?”曾泉问。
“你还是不爱希悠,是吗?”父亲问。
“现在说这个问题,早就没有意义了。”曾泉答道。
“你要和她离婚,难道不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如果你觉得这个问题没有意义,你就不会和她离婚!”父亲盯着他,道。
曾泉沉默了下,望着父亲,道:“您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我们的婚姻,不管是因为什么开始,这么多年下来,我们两个人自己很清楚是什么样子——”
“啪——”的一声,茶几上响了。
曾泉盯着父亲,看着茶几上被父亲拍在上面的东西,一枚戒指?
他愣住了。
“你,还记得这个吗?”父亲拿起戒指,问道。
曾泉接过来,一看,惊呆了。
“这个怎么会在——”他问。
父亲没说话,曾泉立刻就明白了。
“您从迦因那边要回来的,是吗?”曾泉道。
“迦因?”父亲盯着他,道。
曾泉看着父亲。
“在你的眼里,在你的心里,她,是迦因,还是苏凡?她是你的妹妹,还是——”曾元进道。
“还是什么?”曾泉打断父亲的话,反问道。
“你自己很清楚。”父亲道。
“我不清楚!”曾泉道。
父亲盯着他。
“事到如今,您还觉得我和希悠的问题是因为迦因吗?”曾泉反问道。
“难道不是吗?你忘了当初你为什么答应和希悠结婚,可我,没有忘!”父亲的声音提高了。
而这时,走出了房间的罗文茵想起来自己的手机还在丈夫这边,便折身去拿,刚走到门口,刚准备去推门,就听见丈夫和继子在里面争执。
她想进去劝一下,可是,她听见了“迦因”!
罗文茵的身体,不自觉地震了下。
她从没偷听过丈夫和继子谈话,没有那个必要。如果他们的谈话需要她知道,曾元进就会让她在场,或者会在事后告诉她。这么多年下来,她从没做过偷听的事,而现在——
曾泉盯着父亲。
“你知道这枚戒指,是你妈给儿媳妇的,你,为什么要把它给迦因?它是属于希悠的,曾家儿媳妇的一切都是属于希悠的,你,为什么要把它给迦因?”父亲追问道。
曾泉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