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辰见杜子腾面上殊无喜色, 甚至没有半点因为荡平锁菁行云而有半点轻松, 眉宇间反而越加显得沉重, 对于自己的道侣,他还是知道一二的,便低头抚慰道:“荡平此地,挽救了多少生灵。你已然做得十分好了,不必多想。”
荡平这锁菁行云救了眼下这么多的炼器师, 甚至避免了多少人重复这悲剧, 这本是一件极好的事情,他的道侣不该为此背上沉重的负担。
杜子腾却是看着这片黑暗中翻涌着熔浆与血腥的土地:“荡平此地?”他摇头道:“你我皆知, 此地伏诛的修士皆非首恶,不过只是随大流而已。”
真正的罪恶又哪里只在这锁菁行云一界之中,放眼看去,整个斩梧盟后方还有多少这样借一方势力为所欲为、压榨无数人的血泪只为一派之私、乃至一己之私的地方?
锁菁行云岂是特例?整个斩梧盟、甚至整个万妖军中,这哪里是特例, 几乎遍地皆是!
从前, 在没有修真联盟之前,或者联盟中的修士从来不会去细想, 因为这样似曾相识的一幕幕那样普遍地发生在修□□中,所有人已经当成了司空见惯的正常去处置。
可是, 当习惯了修真联盟之中,不论修为高下,不论种族出身,人人都可以自由追逐自己的理想时, 进入这周天诸界,他们才发现原本那修真界中的一切有多么变态,多么血腥。
修为不过是先天、后天的一切累积而成,它可以象征一个修士在修行上取得的成就,可是,它并不能完全囊括一个生命的价值。
难道一个人眼前修为低下,就可以否认他身而为人的所有权利了吗?他的一切就可以任由其余高阶修士压榨、夺取吗?
甚至在修真界中,那些连修行都无法进行的凡人难道就没有一点价值吗?
如果没有他们,修真联盟怎么可能以一界之力生产出供应整个周天诸界的法器丹药?如果没有他们,修真联盟怎么可能在短短时间内人口激增、进而修士数目翻了无数倍?
看看眼前这威严整肃的横霄军容,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是来自于凡间,是妖魔大战中,横霄剑派在西荒广开山门招募凡间出身的灵根子弟培养而成?他们身后没有修真宗族牵累,对横霄剑派最是忠心耿耿,对于修真联盟的理念亦是最是认同不过,所以才能形成这般强大的战力。
归根到底,凡人本就是修士的根基。
同样的道理,小修士亦是大修士的源头。
没有根基何来参天巨木?
若无源头何来百川成海?
没有小修士,何来的大修士?又怎么会有强大修士支撑而成的繁荣修真社会?
修真联盟用一个在短短时间之内创造出来的繁盛强大证明了这一点,一个良性的修真社会中,不论强弱,当所有人都各尽其职的时候,整个社会的繁盛昌盛指日可待。
更何况,撇开生命价值不提,大修士便没有小修士时吗?
他们明明也是从这些黑暗血腥、被压榨中一步步挣扎攀爬出来,当身居高位之时,却只顾看向更高处,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将自己曾经走过的路视为尘埃,彻底蔑视,这是多么讽刺的一幕,可这些大修士身在其中,却只觉得天经地义,从不曾反省,否则周天诸界何来这么多锁菁行云的悲剧!
更叫修真联盟所有人觉得寒意重重的是,整个周天诸界,不论是现在的斩梧盟还是万妖军,这般为了利益枉顾生命不择手段的穷凶极恶全都重重掩盖在所谓“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所谓修□□本应如此的逻辑之下。
就好像,踏上所谓的修真大道他们便可以枉顾一切道德,便可以肆意欺凌那些比他们弱小的生命,就可以为自己不择手段追逐利益套上一层理所应当的面纱,将这一切暴力血腥、残酷黑暗用所谓的修真逻辑修饰之后便变得所有人应当接受的理所当然。
更可怕的是,其余的所有人,包括一些被压迫的低阶修士竟然也接受了一切,认为自己被压迫、被榨取价值,皆是因为自己修为太低,所以也应当不择手段向上攀爬,待这些修士以极小的概率爬上去之后,重复的便也是这套逻辑,用尽一切手段压榨着其余的小修士。
这是正确的吗?
在这般的氛围之中,所有修士彼此之间除了利益再难有任何相交。整个修士的结构之中,低阶修士以惊人的比例在折损,能够有机会向上晋升的修士数目十分稀少,或者说,能成功逃过这么多血腥压迫、这么多重重屠戮的小修士实在太过稀少。哪怕就是投靠在了某一门派之中,门派中亦是层层压迫、重重压榨,叫他们喘不过气来。
于是,整个修□□便形成了“唯修为论”。
一切的一切都以修为为核心,修士的所有追求是为了它,有了它就有了权势,有了一切。
甚至还有修士大言不惭地道,这样的弱肉强食的森林法则推动了修士们向上攀登,是更好地培养大修士的环境。
可事实上,真的如此吗?
在这样的环境中,人人只顾自己,只顾眼前,绝不会考虑长远。
那些千万年一现的先天灵物甫一出现就被采摘夺取,用最粗暴的方式吞食利用,只因为获得它的小修士知道,如果自己不立即吞食,它将永远也不会属于自己,于是,在千万年之后,这些灵物将永远不复见,它们将永永远远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所谓的末法时代并非戏言,在这样掠夺性的发展状态下,它是一个必然。
而在修真联盟中,这些珍稀的灵物完全可以用贡献度/御兽币的方式结算给修士,带给他们个人比独自吞食更大的价值,安全可靠,这些灵物被研究、被培育、被充分培育,最后变成批量产出的灵物或者是研究产生新的技术,给整个社会带来更大的价值,推动文明整体前进,没有人的得益受到损害,只是让所有人都获利,从更长远的历史角度来看,它的繁荣强大是一个必然。
这还表现在对于低阶修士的利用上,在传统的修士文明中,似锁菁行云这般粗暴的奴役看似最大程度地压榨了低阶修士的价值,可事实上,这些被奴役的低阶修士中,很有可能诞生出未来的炼器大师,如果条件允许,他们甚至能设计出精巧不压于当世大师的作品,但在那所谓的赤煞蜂采阵中,一切的一切都被湮灭。
当你把低阶修士当奴隶看的时候,他们也只能贡献出奴隶的价值,在黑暗中无声无息的湮灭,最后随之而来的,是整个文明的湮灭。
至少修真联盟方才已经用血一样的事实证明,在两种不同的文明方式碰撞的时候,修真联盟全然不会处在下风。
因为,在靳宝而下的剑修身上,严明的军纪、坚定的道心是因为他们心有信念,为了心中守护的一切而战,整齐划一的举止、强悍的彼此配合是因为他们彼此相信、万人如一,而强大的个人战力却是他们勤奋修行的结果,却又不只是勤奋修行的结果。
横霄剑派的弟子修行过程中所需的资源俱是由御兽宗自己门派业务供养,这一点划分得非常清晰,与御兽宗涉及支持其他门派的业务全无关系,事实上,修行是一笔极其高昂的开销,但横霄剑派的弟子从来不必为此而发愁,因为御兽宗的支持叫他们可以一心一意地修行,而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而御兽宗的灵石从何而来?这得益于整个修真联盟良好的商业氛围,只要对于整体得益有贡献的组织都可以从中赚取灵石/御兽币,比如贡献出技术、整合好资源、输出好产品,都能获益,不要太容易。
事实上,整个修真联盟中,不只是御兽宗,除了那些极其懒惰的门派,还从没有听说过哪个门派会为修士的修行灵石而发愁,繁荣强大的贸易极大地促进了修真技术的发展,反过来促进了修士们修行,所以,在修真联盟中,修士们只要肯付出努力认真工作换取修行资源,修行的结果绝不会太差。
而整个修真联盟良好的商业氛围除了杜子腾一手规划的良好市场之外,不得不承认,横霄剑派以代表的强大武力的震慑亦是重要的原因,一个社会体系之中,总有些不愿意遵守规则的家伙存在,而似横霄剑派这般的强大战力便是对这些家伙的最大威慑,想挑战规则,想颠覆和平?先掂量一下你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吧。
除了修行资源的保证之外,横霄剑派的修士那一身的装备,还有交手之时周身保证灵气供应的强**器……俱是他们战力的一部分,亦是修真联盟高端技术的结晶。那法器中不但自带灵力供应源,可以源源不绝地为剑修提供灵力,还能够抹去战斗痕迹,甚至另有妙用。
这些技术,都是修真联盟百年来安静稳定的环境中,公开透明平等良好的学术氛围中,百家争鸣而产生,《修真》学术期刊中的多样成果都在横霄剑派弟子这一身的行头中得到展现。
归根到底,修真势力间的武力之争也是综合实力之争。
一方信奉弱肉强食,不择手段压榨低阶修士,一方尊重生命的价值,希望激励所有生命为强大的文明做出贡献,两个不同类型的势力间的碰撞结果就是这般,斩梧盟一方完败。
今日这一场大战,是修真联盟处心积虑、以弱胜强,在充分的准备之下所打一战,在体量上,修真联盟距离斩梧盟还有距离,可是这场大胜只是一个开始,一个修真联盟清洗罪恶的开端。
杜子腾看着眼前的锁菁行云,他知道这一个小世界背后还有更深更远的恶行在上演,虽然从在仙缘镇睁开眼睛的第一天起,随后的三年间他早已经彻底体会了整个修□□信奉的主流文明中对于底层修士的恶毒摧残,可是亲眼看到锁菁行云这样的存在时,还是叫他心绪难平。
这是一个已经存在了太久太久的黑暗世界,现在整个修真联盟不过在其中燃起了第一道光,未来的道路还很漫长,可今日之举与未来曲折之路却是叫他心中信念更加强大,绝不会轻易动摇。
看到道侣重新平静下来的清秀面孔,那双清澈眼神中似乎又多了些什么坚定的东西,百折不挠一往无前,萧辰忍不住微笑,他知道杜子腾已然迈过了方才那道坎,前方纵有再多黑暗艰险也不能轻易叫他低头。
杜子腾感觉到身旁人的心绪,亦是忍不住回头一笑,这般艰难漫长之路,如果身旁没有你,一个人要怎么才能走下去?
而此时,在幽暗的蜂巢中,随着一个又一个的炼器师被救出,整个赤煞大阵便就此慢慢空了出来。
最后,当白澍抱着怀中的王七出来之时,杜子腾还是忍不住心中一痛。
形销骨立的青年蜷缩在白澍怀中,仿佛像个婴孩般陷入沉睡。
白澍的表情之下似有无数暗流涌动,杜子腾上前的脚步一滞,彼时是他于白澍有过承诺,如今的王七这般模样,他责任难逃。
萧辰却只是揽着自己的道侣上前,杜子腾不由自主被推到白澍身前,走到近前才发现王七确实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胸膛中那银色心脏之旁亦无数深重伤痕,显是因为这异于人族之处而受过不少虐待,在沉睡中都不时面部抽搐,似乎在梦境中都在经历着折磨,这一刹那,杜子腾觉得自己仿佛都有些难以呼吸。
——权利越大,责任越大。
当你一步步越走越高时,所背负的东西会越来越多,你,真的能承担起这一切而没有丝毫惶恐害怕吗?不会因为自己来得太晚而感到悔愧难当,被这悔愧压倒在半途之中吗?
看似刚刚已经想清楚了一切,可是,当这一切以这般血淋淋的面目将前路的荆棘展现在眼前时,杜子腾还是止不住的面色苍白,萧辰却只是牢牢揽住他,没有说一个字,杜子腾却渐渐从那温暖有力的怀抱中汲取到了力量,他渐渐站直身形,强迫自己低头看着那些伤痕,仿佛要一道道刻入眼中,仿佛要让自己牢牢记住自己一言一行每个决定会给身后追随的人带来何等影响。
如果你因为软弱愧疚而倒下,如果不继续前进,还有多少人会像王七一般倒在这所谓弱肉强食的修真规则之下,怎么可以软弱,怎么可以退让,怎么可以因为愧疚而停止前进?
他应该做的,是将心中一切的内疚痛楚变成更加强大的动力,叫更多的人免于这般的灾厄!否则又怎么对得起王七这一番痛楚?
萧辰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到杜子腾复又坚定平静下来的面容,他心中竟是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多少修士,没有被强大的恶念所击倒,却反而倒在了因为善念而起的软弱情绪上,他的道侣却没有令他失望。
而后,萧辰低头一看王七,并指在他眉心一点:“神识亦曾受创,还是令他好好休息吧。”
这一指之下,王七奇异般地表情平静,好像真的陷入了安眠之中。
白澍面孔上的表情亦是略缓,这素来高傲的妖圣竟也情不自禁朝萧辰颔首致谢。
而萧辰却是再次开口道:“既然已经救回了这孩子,那重塑之事亦可重提了。”
白澍表情一颤,不可置信地看向萧辰:“你说的是……”
萧辰点头:“我说过,你所做的一切早已经超越当初约定的范畴,不必再按约定行事,可我当初承诺的一切,自会兑现。”
当初,萧辰要白澍效命,是以答应了一件事作为代价:抽离王璟神魂、为他重塑肉身。
白澍此时抱着怀中的王七,双臂都有些颤抖,那为了他不惜在黑暗绝阵中苦熬岁月、甚至为了筹谋他的复活而苦苦利用妖族骸骨构思出妖灵器这样逆天之物的……他的道侣。
白澍仰头紧紧闭上眼睛,咬紧牙关。
漫长的岁月中,最初的甜蜜时光那样短暂,简直如冬日暖阳般稍纵即逝,更漫长的光阴里,他们之间更多的是隔阂、分歧、割裂、甚至是寂静黑暗的生离死别。
如果当初知道这冗长凄离的结局,他们还会因为最初那不经意的一场甜蜜际遇而轻易许下生死契阔的誓言,甚至将这誓言牢牢铭记、甚至不敢或有一刻相忘吗?
明知后面有这样长的别离凄苦,天道又会叫他们有那样一场交错相逢?
在独自醒过来的漫长时日中,白澍没有一日不反复问过自己这些问题,可如同他被拖上斩妖台之日一般,没有任何答案。
嬉戏云水山野间那样偶然的一次对望,竟然就此刻骨铭心……天道于他们,实在太过残酷。
不论是他,亦或是王璟,只要一人能够淡忘,或许便不会这般痛楚。
可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如何能忘?
甚至还有怀中这个气息微弱睡颜安详的孩子……如何能忘?
看到这样痛楚伤神的白妖圣,杜子腾忍不住道:“源本木已然结果,其果于分离神魂有奇效……”否则当初萧辰不会将它特意移栽到漩镜塔中:“重塑神魂之事定然会成功的!”
白澍看了他一眼,目光中亦有感激动容。
杜子腾却只觉得这是萧辰早就答应白澍之事,实在是不需要白澍感激,他知道,重塑王璟神魂肉身于白澍亦有极大消耗,白澍心神波动太过剧烈的话,恐怕不利于彼时施法。他当即很快吩咐漩镜舰上空出房间:“您先好好休息养足精神,王七这里,我会好生照料的。”
白澍没有推辞,而是认真点了头,道了谢。
杜子腾看着白澍形单影只的背影远去,再看着身旁萧辰,突然心有余悸地道:“还好还好。”
萧辰微微一笑,他知道道侣是看到王璟与白澍的过往而感同身受,庆幸他们不必经历这般的痛楚别离,可是萧辰面孔上没有丝毫庆幸,只有清浅的笑容和凝视身旁道侣的认真眼神,似乎只有抓住此刻身旁的道侣才是真实。
杜子腾认真地再次重复道:“重塑神魂之事一定会成功。”
天道已经给了这对道侣这般多的磨砺,期望他们自今而后,一切顺遂。
萧辰只揽着道侣,微笑着静默不言。
靳宝很快收拢了一身血腥杀气朝萧辰躬身一礼:“掌门,此界已经荡涤干净,幸不辱命。”
感觉到靳宝身上那股哪怕启动了遮掩用的法器亦能隐隐感知到的强大死气,杜子腾心中忍不住嘀咕,萧辰对这些横霄剑派的修士进行过长久的秘密培训之后,将令行禁止贯彻到了极致,隐隐有了职业军人的风范就不说了,怎么似靳宝身上这死气似是更剧烈了些呢?
杜子腾未闯荡周末诸界之前,修为并不高,对于这些气息亦并不敏感,可是,此时当他细细感觉那死气之时,却不由得大为蹙眉,这死气截然不同于修真界的灵气,其中蕴含着极为深沉、叫修士不舒服的气息,甚至与妖族身上那些妖气也截然不同,似是自成一派,隐隐与当年那些入侵修真联盟的妖魔之气有隐约的关联,叫杜子腾不由得大为困惑。
要知道不论灵气、妖气,甚至那些妖魔身上混杂斑驳的气息,本质上来说都是一种能量波动,在杜子腾看来,不同类型的能量波动不同,这种波动,他脑海中有一个词,叫做频率,可以非常精准地描述能量的本质不同,不论是灵气、还是妖气,皆是能量,只是频率不同,它们的气息,都是能量因为频率不同而产生的不同波动被神识感知而产生不同感受而已,神识中察觉到的气息相近,必然说明频率相近。
靳宝身上的能量与妖魔必然存在着某种隐形的关联。可那些妖魔的来历……据萧辰先前所说,甚至不是来源于周天诸界任何一界,且诸界通往其所在之处的路途都已经阻断,还需要时机才能开启去寻回云横峰,靳宝这一身越来越明显的死气到底是如何形成的?真是叫杜子腾百思不解。
杜子腾瞄了一眼身旁的萧辰,对方仿佛对靳宝身上那股异乎寻常的死气浑然不觉,只神情自若地与对方商讨着方才的“清理”事宜,全然不觉他们所说的是多么强大暴力之事。
而弘宇方才过来回禀,杜子腾亦要去漩镜舰上巡查那些炼器师安排的情况,这些修士亦是苦命人,遭遇这般大劫,合该好好休息一二,漩镜舰内的灵气深度调整亦需要依旧他们恢复的情况缓慢调整,甚至个别修士心神受创过剧的,也要像王七那样,亦需要借助外力来进行安眠,恢复心神。
再者,杜子腾答应了白澍要好好照顾王七,自然不是口头说说,这也是他心中觉得应该担负的责任,不看也放不下心事。
靳宝身上这事、连同寰埏的来历、萧辰那一身莫名强大的修为,在杜子腾心中都列为萧辰身上许许多多的秘密之一,反正从一开始,那混账就不肯好好交待许多事情,杜子腾已经习惯了,他只想着终一日他定会好好拷问的,哼哼。
此外,既然剑修们对于此界的清扫已经差不多了,那么就是该席卷收获的时刻了。锁菁行云毕竟算是个富庶的小界,还有不少东西可以带走,杜子腾可不会坐视浪费,漩镜舰上未曾参与清扫之事的修士都被他派去仔细检视,本着“浪费可耻”的精神去进行地毯式搜索了,要知道,这些混账可是途经人妖两族的血肉战场都会顺手捞些“生鲜”的主,又岂会两手空空地离开?
他们忙碌地去收割之时,杜子腾亦需要坐镇漩镜舰,杜绝意外,毕竟,此时无论发生什么,漩镜舰都是他们的退路,不能有失。杜子腾在漩镜舰上忙碌检视之时,萧辰与靳宝商议得亦是差不多了,已经在列队逐一点评一众剑修在方才的表现。
事实上,在杜子腾忙着折腾进军周天诸界的大计,用种种商业手段不断侵蚀着斩梧盟与万妖军,看起来无所事事的萧大盟主除了提升他自己那已经深不可测的修为,也从来没有闲着。
他比任何人都要明白杜子腾脑子里那些天马行空的创想的威力,亦明白,没有人比杜子腾更需要他的支持,为修真联盟打造堪与两族大军相抗衡、甚至是更强大的武力,这便是对杜子腾那些奇迹般的商业计划最有力的支持。
萧辰也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地看到,杜子腾现在在万妖军与斩梧盟身后偷偷摸摸的发展计划收敛了这么恐怖的海量财富,惊动,呃,应该说刺激到两族大军,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待到那两族反应过来,他们在周天诸界打得流血飘橹、陈尸百万、界壁破碎,付出这么大代价争夺地盘,最后成全的却是修真联盟这样大发战争财的小家伙……那种暴怒,啧啧,想起来都觉得很痛快。
像这般主宰一方的大势力,既要讲究地位颜面,又要追求得益最大化,对上修真联盟这样既挖墙角又打脸的行为,自然绝不姑息,不发现则已,一旦被对方觉察到杜子腾这一切手段,必须迎来对方毫不留情的雷霆手段报复。
萧辰,一直都在为这一天做着准备。
杜子腾拼命捞取资源有多么拼命,萧辰消化这些资源就有多么努力,所谓你负责赚钱养家,我负责一路花花花,说的就是他们两口子。
好在杜子腾只是在御兽宗立了一条规矩:萧盟主的提款上限是没有上限。至于花多少数字,每次御兽宗账单泄气之时才会捂住胸口痛一下下,咳,好吧,剧痛好久,但是,杜子腾也从来没有更改过这条规则,连念头都没有动过。
御兽宗没有上限的灵石提取,这在早年的时候,还与妖魔相争之时,这笔灵石或许还真的有限,御兽宗只在一界之内,本身的盈利就是那么多;可是,当御兽宗开始进军周天诸界之时,所谓的没有上限……几乎等同于真正的没有上限了。
那么多资源从修真联盟、万妖军后方产出的资源前往斩梧盟换取到的利益,那些妖器直接在万妖军中换取到的利益……这是一笔那么惊人的数字,即使是萧辰那样大手笔地在横霄剑派选拔修士、以前所未有的严苛方式进行纪律培训、剑阵训练,也从来没有过修行资源匮乏的时候。
而萧辰运用资源砸出来的横霄诸修士确也不负这么多灵石的消耗,战力喜人。
萧辰也在这群剑修身上投注了相当的精力,这一场战役算是对于这支初初成军的剑修之军的检验,他与靳宝这般的交流亦耗费了不短的时间,才将这一场战役中出现的问题梳理完毕。
似这般的战后交流,剑修们早已经养成习惯,不只是参与,更要为后面的其他剑修之军累积经验,不错,靳宝率领的剑修之军不过只是其中一支,因为在萧辰预定的演练之中表现卓异,才得以在其余剑修们艳羡的眼神中参与这一次的实战,这是荣耀,也是责任。
除了少部分似孔云那般的剑修曾经在漩镜舰上工作过,参与过诸界的战斗之外,大部分剑修是没有与诸界修士交过手的,再者,结军成阵,以整体建制与修士交手又是另一回事,所以,他们早早就知道此次交战是对于他们剑修之军,这样的军阵形式的检验,虽然大胜,便更应该反思总结。
比如配合时需要兼顾的威能,比如面向一界进行清扫之时,如何更高效地进行分兵分工,比如出剑时如果临时有此次那额外法器加载的要求要如何迅速演练适应等等。
而在这项重要繁杂的工作结束之后,靳宝却另有事情要说:“此界尚布设有与那赤煞熔浆相连的大阵,方才自敌首而下,数个修士试图启动大阵自毁,是否稍后一并摧毁,不留隐患。”
萧辰沉吟思索时,他的袖中,一朵白白胖胖的小云团有点捉急地扭动了一下,见主人居然无动于衷,一怒之下,这团白胖云朵很生气地跑了。
而杜子腾安排好漩镜诸舰的安全返航之事后,耳边便突然传来靳宝的声音:“……是否稍后一并摧毁,不留隐患。”
杜子腾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咦?”不留隐患是几个意思???
他随即一低头,抓住那团传音之后试图消失的云团,眯了眯眼睛,云团上也出现两只眼睛,大眼小眼互瞪之后,突然闪过同样贼贼的精光。
萧辰思虑之后点头:“那便如此罢。”
杜宗主狂奔而至:“等等等等!!!!你们要摧毁什么?”
萧辰奇道:“你为了遮掩痕迹,专门弄出那什么法器,叫靳宝他们用剑之时都凭空生了许多麻烦,不就是不想叫他们知晓联盟的存在吗?方才这赤煞熔浆大阵你是动了手脚的吧?留在此处,徒生隐患。”
杜子腾却是瞪大了眼睛:“我们花了这么大功夫,只救人?”
萧辰:……
靳宝:……
那您还想怎样?咱们可是救了这么多炼器师,而且将斩梧盟一处盛产高阶法器的小世界直接摧毁了,断了别人一条财路呢,这样一战数雕地达成了战略目的,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别说那些威风凛凛的剑修有点懵逼,不知道这位杜宗主要做什么。就是弘宇这般跟随杜子腾许久的修士亦是不解其意:“宗主,此地还是摧毁要安全些,否则难免留下痕迹啊,若是一个不慎叫斩梧盟觉察,未免太过冒险……”
杜子腾睁大了眼睛,一脸“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没有办法沟通”的表情:“我没有说不摧毁!”
弘宇:……
那请问人家剑修请求启动大阵自毁有什么问题???您老人家为什么一脸“你们这些蠢货”的表情?
杜子腾一脸理直气壮地把自己身后那团白白胖胖的云团揪到身前,卖队友卖得那叫一个顺手:“都是它!是它说的不要这样处理!”
萧辰:……
看到自己的法器这么愚蠢,主人的心情有点复杂。
杜子腾压低了声音道:“喂~那可是赤煞熔浆哦,很值钱的呢!”然后他一脸道貌岸然的高贵表情:“摧毁嘛,也有好多种方式的~~~~”
**的波浪线中,萧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