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冷的凝视中,杜子腾竟觉得眼前似是出现一阵模糊,对方那双浑浊眸子中银光渐渐浮现,叫杜子腾一时恍惚以为是自己出现了错觉,然而,当他反应过来之时,脑海中一声萝莉音已经出声道:“唉哟不好,有妖袭!!!”
而杜子腾身后的王七已经毫不迟疑地挡到了杜子腾身前!
当杜子腾从那诡异的恍惚中回过神来之时,便见大长老那双眸子竟已经变成奇异的银色竖瞳,半点不似人类。
再然后,杜子腾便见滔滔雷霆如海朝着挡在自己向前的王七而去——竟是王七见到杜子腾身陷险境,毫不迟疑地上前拦在了他面前。
杜子腾额头汗水刷然而下,那银色雷霆来得如此之快,威势似乎根本不在天劫之下,而王七拦的位置竟令他根本不及救援!
眼见那雷霆即将吞没王七之时,突然只听铮然一声轻鸣,那银色雷霆在刹那间消散为漫天银色尘埃,光芒弥漫,十分动人。
杜子腾定睛一看,只见王七身前,不知何时起,竟是一枚银色圆镜挡在了他的面前,替他将那银色雷霆的灾厄消弭无形。
杜子腾长长松了一口气,一把将王七拦在身后,同时伸手一招,那枚银镜仿佛有灵性一般,竟是避过杜子腾的手,径自又回到了王七身边。
此时,原本夹着漫天杀机而来的王璟居然愣在原地,他的目光就那样呆呆看着王七,似是难以置信,嘴唇翕动半晌,竟是说不出一个字。
杜子腾却是指着王七手中那枚气息宁定的银镜道:“这件东西……是阿澍身上的罢?”
王璟面颊抽动,好半晌地才颤声道:“逆鳞。”
就是杜子腾亦是一怔,龙有逆鳞,触之则死。
现在这枚鳞片成了一枚银镜,那么主人的下场不问而之。
可是,龙身上的逆鳞之所以不可触碰,乃是因为那枚鳞片之下,护着的是龙身上最要害的、关系着生命安危的部位,现在这枚逆鳞却这般着紧地护着王七……
杜子腾亦沉默下来。
只剩下王七站在原地,捧着那枚银镜左右看着王璟与杜子腾,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大长老此时要让百城界的法天大阵的崩毁,俨然是与人族、妖族的利益皆背道而驰,可若要王七立意去厌恶对方,一时却又难以做到,毕竟是当作圣师岛第一人崇慕许久。
杜子腾却突然开口,似是说起了不相干的话:“他是我在太原城王府救出来的,身载蛟龙之心,妖灵二气并存,以为太原城法天大阵的支点之一。”
王璟看着王七的目光一时慈和,一时悲凉,杜子腾的话不必点透,身载蛟龙之心,作为阵法支点之一,这个孩子之前经历的一切一望而知,囚禁,困顿,了此一生。
如果不是杜子腾动摇太原城的法天大阵一角,王七到现在也依旧是那个不得自由的阵法支点之一,没有自由,没有意愿,没有属于自己的个人价值。
王璟突然开口道:“孩子,你走过来我看看。”
王七却转头看向杜子腾,在杜子腾颔首之后,他才慢慢迈着脚步走到王璟面前,这位在今日之前百城界所有妖灵器师共同景仰的大长老此时竟像个普通老人一般,颤抖着伸出手,似想要触碰面前这张带着懵懂的年轻面孔,却终又在那双疑惧的眼睛中畏怯着垂了下去,最终只发出了满足又凄凉的一声叹息。
“萧大师,多谢。”
杜子腾听得出来,王璟的道谢,真心实意。
便在他们这短短的交流间,头顶的天劫又降下数道,法天大阵已经岌岌可危,在王璟道谢之后,杜子腾却深吸一口气道:“不必你谢,遇到这样的情形,只要力所能及,我都愿出手相助。”
然后他顿了顿,看着眼前投影中的恐怖天劫犹如末日之景降临海面:“你看,这世界不只是你与我的世间,亦是王七他们的世界,如果法天大阵崩塌,整个百城界的倾覆只在刹那,王七他们这些年轻人何其无辜,他们既不知道先前二族之间的恩恩怨怨,亦未主动参与其中,可却要受其牵连,看着自己从小长大的世界在眼前崩塌,甚至还有亲朋故旧消失在这些灾劫之中何其悲凉?于心何忍?”
在杜子腾说话之时,王七亦忍不住看向眼前这位大长老,他此时对于大长老与自己的关系依旧懵懂,但对方方才眼神中的慈爱之意却不容错辨,这种温柔叫王七甚至生出一种自己可以向对方有期盼与祈求、对方定会回应的错觉来。
王璟复又垂下头,可这一次,他这姿势似乎不再是简单的漫不经心与拒绝交流,更多的却更像是一种逃避,避开那双隐隐带着祈盼的年轻眼眸。
杜子腾皱眉,他没有想到王璟如此顽固,竟然连王七的意愿都不能打动他,杜子腾道:“即使不说王七他们,便是你自己——这里再如何令你不悦,也应是当年你和阿澍相识的地方,难道就没有半点回忆与留恋吗?”
“别说了!!!!”
杜子腾这番话中,不知哪里触怒了王璟,他竟然站起了身,昔年挺拔的身姿在长久的幽禁困顿中,都有些佝偻,此时那银色竖瞳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布满红色血丝的悲痛双眸。
杜子腾还来不及再游说什么,王璟已经冷冷道:“我意已决,再拦在我面前的便是要与我为敌!”
说罢,不知他到底做了什么,他周身竟是刹那间妖气蒸腾、全然不似人类模样,头顶那恐怖天劫仿佛被狠狠激怒一般,无数雷霆犹如飞瀑纷纷降下,法天大阵已经摇摇欲坠!
杜子腾目光一凝:“话已经说尽,既如此,那我也只好不客气了!”
二人竟是不约而同将王七拂到一旁的安全之地,王璟澎湃的妖气夹着肃然灵力朝杜子腾当头而下,杜子腾心中暗惊,妖气和灵力都能使用的人他不是没有见识过,远的如闵莲舟不说,就是眼前的王七都能做到。
但是,在一场战斗不是在二者间切换,而是同时使用妖气灵力,在一个招式间,让二者威力完全爆发、甚至取长补短的人,杜子腾是第一次见到!
这位大长老,困居在此如此之久,竟是真的做到了妖气与灵力融汇贯通,不说后无来者,至少已经做到了前无古人。
对方的经脉、甚至是丹田恐怕已经做了大规模的改动,才可能这样深入地兼容两种完全不同的力量体系。
思及对方妖灵器师中第一人的身份,这种改动似乎亦不值得惊讶了
也正是因为两种力量混和,一时间竟让杜子腾有些手忙脚乱,因为这种新变化他亦是从来没有见识过,杜子腾应付起来才格外吃力。
而王璟向杜子腾发起这轮攻击之后,注意力便已经再次转移到天上,他手中动作连连,那天劫亦是咆哮连连,法天大阵此时犹如巨浪中的孤舟,在两个方向的力量撕扯中摇摇欲坠。
杜子腾却是叹道:“看来,你当真是铁了心了。”
不必王璟回答,杜子腾手中那面太原城的城主令紫光大作,远远地,海面之上,突然传来数十道光线,犹如连线一般与这团紫光紧密相连。
再然后杜子腾捏着这团张大不少的紫光,狠狠朝天空一掷
王璟面色大变:“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修补法天大阵?!”
但现在在王璟面前,不可能就是已经变成可能了。
那原本摇摇欲坠的法天大阵犹如妙手回春一般,很快稳固下来,杜子腾手中那团紫光的形状却在他操控下发生着微妙的变化,那些远远而来支援的光线却是始终稳定如一,半点也没有动摇
王璟却对眼前这一幕感到难以置信:“你、你是如何得到这法天大阵的控制中枢的?”
王璟被困在这里哪样长时日,对于法天大阵的一切简单研究得滚瓜烂熟,他想过千万种办法来打开的法天大阵,最后一一惜败,可眼前这看起来年纪轻轻的萧大师竟然做到了!
王璟清晰地知道,原因在于此时杜子腾莫名其妙就已经得到了法天大阵大部分地方的操控权,现在对方正操纵着大阵应对天劫、调配力量,全力应对着头顶的天劫。
他蓦然间恍悟:“你掌控了太原城城主令!其余诸城竟然敢将这城主令向你开放!你……方才你那传讯根本是假,借着太原城主令透过法天大阵向他们传消息是真!可笑我还以为你要用传讯来通风报信!”
此时一切明了,杜子腾早就做好了准备,传讯是假,透过法天大阵沟通是真,各城城主亦在此时搭成共识:向这位萧大师开放自家城池的权限。
这种东西若在平时的城主们手中,充其量不过是头衔的象征,而现在,却是真正关系到法天大阵的存亡,百城界的存续,哪个城池敢说自己不开放?
在这种情形下,王璟自不会甘于示弱,亦是动用所有手段冲击着法天大阵。
这场面十分漂亮,头顶雷霆狂啸而下,底下的岛屿却是像突然爆发出极强的生命力一般,紫色光芒大作,一个牢固的罩子牢牢扣在岛上,这罩子流光溢彩,随着每一道下落的雷霆,那光芒闪耀不定,罩子亦是跃动半晌,最后终于稳定下来。
雷霆越落越急,杜子腾额头见汗,法天大阵中,此时无数的灵光奔流涌动,竭尽全力抵御着天劫的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