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笑,“你是病了,顺带脑子还病了?我告诉你,我妈叫薛凝,不是什么千叶里奈!”
闻言,陆文景淡淡扫我一眼,“林舒,你为什么要激动?”
我再次冷哼,“你把我妈都改了,我能不激动吗?”
他抿嘴,轻轻地笑了,“林舒,千叶临死的信,为什么要寄给你?她为什么要在监狱里再见你一眼?林舒,你都没想过这些问题吗?”
苍老而笃定的声音,盘旋在我耳畔。
我的确不够淡定,反驳,“千叶找女儿找疯了,谁骗她,她都信!秋山真纪随便一骗,千叶都替她扛自杀罪了。”
何况,我和秋山差了几年呢,千叶是有多蠢,连自己女儿到底几岁都不确定?
“林舒,我不想跟你争。千叶死了,薛凝死了,林豫正死了。文清活着,未必知情。实在不行,你可以和林念瑶验DNA,看看你们是不是姐妹。我敢打赌,不是。如果是,那就是让千叶怀孕的男人是林豫正。”
这个刚愎自用的男人,正云淡风轻地说着我的身世。
“我不信!”我恶狠狠瞪他。
他维持笑意,“我没指望你信。可是林舒,这件事已经是埋在你心里的种子,不日生根发芽。总有一天,你会跟林念瑶验的。”
“你们都是脑残吗?谁是谁的女儿,陆衎随便说,你就随便信吗?”
“薛凝不孕,千叶不是千叶时曾被林豫正保护过一段时间。千叶招惹过太多危险的男人,为了让你安全,她故意找人催眠自己。她什么都清楚,独独对自己有女儿的事情似是而非……”
我吼回去,“你别说了!”
陆文景平静地看我,他竟然没有扯着嗓子吼回来。
确认我安静后,陆文景再次开口:“林舒,我让你嫁给陆时,就是因为这个。你和千叶、慕容婉一样,绝不向我妥协。就冲这点,就信你是千叶的女儿。林舒,你冷静下来好好想想。我对你别无所求,你那快腐烂的林氏,我看不上眼。陆时对你的爱,我视之为危险因素。我不想你成为陆时的妻子、千方百计想要赶走你,我有什么理由捏造这件事让我接受你做我的孙媳?”
找到千叶的女儿,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我都可以想。
但我不能接受。
我妈对我很好,林豫正临死忏悔,我也觉得,他对我够好了。
他们就是我的父母。
没有其他了。
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千叶最后见我时的欲言又止,眼前继而浮现她信中的字句。
“林舒,我知道你没出月子,知道你也容易情绪不稳定,”陆文景说,“但我必须要说。我下次想说,可能是我临死之前。我问你心愿,都是真心实意的。偏偏,你想要的,都是我给不了的。”
我再次冷笑,“你的东西,我什么都不要!”
“你不是要了陆时吗?”
我讥诮道,“你把陆时当东西?”
陆文景靠在床头,露出倦色,“陆绍世把我当东西。”
“你活该!”我心火滋啦滋啦烧着,“你一辈子都自以为是,得不到最爱的人、儿子恨你入骨……都是你活该!”
他冲我摆手,“我现在没力气发脾气,你出去吧。”
火一点没消下去,我吼:“凭什么?你TM埋了炸弹就想跑是吧?”
“啪”,一声巨响,将我炸醒。
陆文景拔高音调,“林舒,你爱信不信!老子就是因为信了才让你嫁给陆时的,不然你以为事情会这么顺利?你以为陆时这小崽子忤逆我跟陆绍良作对,我会这么早妥协?”
他怒目圆睁,气势十足,把我骂懵了。
我怔忡着。
陆文景收回拍在柜面上的手:“不管怎么样,老子现在住院!医生说我不能受刺激!你要想气死我,那就气吧,我遗言也说了!你就等着成为众矢之的吧!我知道你不在乎,但你在乎陆盼和林枣!”
“你!”我气结。
他抬起手指,指向门那边,“滚!”
我还不想来见你呢!
陆文景送客之意明显,我再留着没意思,只会让自己更生气。
在野心勃勃的后代眼里,陆文景确实金贵。
我走出病房后,陆佳木夫妇、陆绍明都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我视若无睹。
走到陆时身边,我战战兢兢地打量他的神色。
我不确定病房是否隔音,如果陆时听到我和陆文景争执不下,会有什么想法?
如果陆时听到陆文景的胡言乱语,会有什么想法?
突然,我身体僵住,脑中掠过可怕的想法。
往往陆衎知道的事情,陆时都知道。
会不会,这件事陆时已经知道了?
不管真假。
“陆时,你愿意陪我出去走走吗?”我只是觉得疲倦。
他的大手包裹住我的,“好。”
在封闭的电梯里,没有其他人,我却觉得逼仄而窒息。
最终,我选择坐在医院草坪前的长木椅上。
陆时没挑剔,坐在我旁边。
冬日虽冷,但暖暖的晨光打在身上,也足够舒服。
“陆时,我和你爷爷吵架,你听见了吗?”
我终究是划出了界线。
他坦荡承认,“我没听见,但我知道。”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说:“你怀孕的时候,不适合受刺激。而且我觉得,这件事,你不信,那就不存在。”
我不信,那就不存在。
原来,现在的陆时,想得比我通透。
如果我能彻底忘记千叶里奈,那就真的不存在的。
我在陆文景那里积了一肚子的火,本想找陆时撒气的。可听到他这么说,我突然什么怨气都没了。
我歪头,靠在陆时的肩膀上。
“陆时,我不难过,你也不难过,好吗?”
他指骨分明、修长好看的手落在我脸上,细细摩挲,“好。”
我说不上难过,陆文景颠覆我的身世,如陆时所说,我内心坚定点,其实没什么问题。
陆时才是真正难过。
方才我一时气恼,倒忘记了。
所幸,我又想起来了。
“陆时,我要去找陆衎算账。”
靠着他肩膀坐了很久,我猛地开口。
他一惊,“不要。”
我说:“陆时,我受够了。我怀孕时,你给我营造好的氛围,我也告诫自己要全身心为了孩子保重身体。可总有那么几次,我会想起陆衎,你同父异母的哥哥,还在江城。他想方设法地要扒你肉、啃你骨、饮你血。祝榕榕不过是提起他,我就被刺激到早产。陆时,我不想让这个男人噩梦一样留在我的生命里了。蒋元一的冤案,你坚持替我平反,站在你的角度,你是希望我彻底放下蒋元一。难道你不希望我放下陆衎吗?”
蒋元一留在我记忆里,是因为年少的爱与长久的愧;陆衎留着,除了被消磨得差不多的恩,就是因为我的惶恐。
虽然性质不一样,但陆时要吃醋的话,就一样。
“我会处理的。”
听完我的话,陆时沉默阵,才开口。
我说:“我不敢保证我有多了解陆衎,可我敢说我知道一些你们不知道的他。陆时,你和我联手,肯定会更有效果。”
“林舒,我不想你冒险……”
不给他说完的机会,我倏地往前,啄吻他的脸颊。
受了触动,他扣住我的下巴,精准落吻。
精准,却缠绵。
他并不急,细细辗转在我唇上。
仿佛在品尝山珍海味。
他闭着眼,我分了心,睁眼看他。
贪婪地看着他。
他的睫毛挺长的,但是不密。他垂眼吻我时,像是一把小扇子扇了下来,吹得我骨头都要酥了。
他的鼻子很挺,像是山脊。
他的皮肤很好,比女人还配得上“天生丽质”四个字。
他翕动的鼻翼,是他吻我的证明。
这个男人,是我孩子的父亲,是我爱的。
我定了定心,愈发坚定要和陆衎分个胜负。
大抵是嫌我不专心,他轻咬了我的唇。
我吃痛,心里却泛起甜。
缓缓闭上眼,我沉浸在他的气息里。
这个吻,漫长到我以为,我和陆时已经过了一生。
现实摆在前面。
陆时需要留在医院看着陆文景,在大年初一。
而我要回去,陪着小枣和小包子,也在大年初一。
临别,陆时突然问我,“林舒,你会和林念瑶验DNA吗?”
猝不及防的,我怔怔望他。
他极有耐心,静静等我。
我咳了声,“不会。”
林念瑶不知道在哪逍遥,夸张点也不知死活。
再者,我不想知道。
如果我知道了,我放不下的,就会有千叶。并非我和她有感情,最让我无能为力的,是错失。假设千叶是,如果我早点知道,在她最后见我时,我是不是可以改变她寻死的决定?
他没有深问,屈指弹了下我的额头,“回家吧。”
“我想你跟我回家。”我差点冲口而出。
最终,我忍住了,独自回家。
我打的车,车开到一半,突然偏转了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