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意义上,我和千叶是打过几次照面的陌生人。
哪怕她举手投足间流露出再撩人的风情,她也是陌生人。
监狱里生硬的对话,更印证着我们是陌生人。
冷不防听到她自杀了,我心里竟不好受。
“死了吗?”
话一出口,我才觉得多此一举。
倘若没死成,刚才陆时何必那副模样?
他自然不知道我瞬间变换的心思,“死了。”
我低低应了一声。
实际上,我忍不住想问——千叶的自杀,是不是和我们的探视有关系?
但我选择沉默。
大概是因为我笃信答案不会是我想听的。
照陆时之前的意思,我们顺利见到千叶里奈,是因为那个对手希望我们见。我们见完回到江城,千叶就“自杀”了,是她生无可望还是“对手”觉得她该死了?
我不愿意深想,却做不到无动于衷。
在札幌时,陆时可以抢过我的手机让我隔绝江城的一切。
如今踏足熟悉的城市,我再次是小枣的妈妈、林氏的CEO、陆时的女人。
陆时虽然不放心我,但还是坐上秦淮开来的车赶去LS。
而我,也等到来接我的江夏林。
千叶、松下、秋山……这三个名字层叠浮现在我脑海,交错织成一张错综复杂的网。我原以为去一趟札幌,一切就会尘埃落定。结果,我所能得到的收获,就是知道被掩埋的真相,远不能对秋山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江夏林像是看不出我神游九天,用素来清冷的调子汇报这几天林氏的情况。
香水事件有了突破性的进展:那个谎称用了香水毁了脸的消费者,确实是收了竞争对手的钱。
对方很谨慎,没想到七绕八弯,还是被陆时给找到了证据。
板上钉钉的事儿,消费者没办法辩驳。
江夏林当然不是吃素的,之前那个消费者和竞争对手用舆论打压林氏,她尽数奉还。
来来往往的,这件事依旧闹得沸沸扬扬。
风口浪尖,这款香水昨天的销售量竟然剧增。
我有时候搞不懂群众的心理,这样被泼脏水的事儿,都在他们的反应下成了一种广告。
林氏从一开始就不走低端,这几年的香水定位一直是高端国际化。论价位,这样的剧增,确实让我匪夷所思。
不过,总算不是坏事。
这件事最终会演变成什么样,且看着吧。
暂时,翻篇。
还有一些琐碎的事。
明明我离开江城不久,居然发生了那么多事。
江夏林的汇报工作,直到我踏入办公室才结束。
刚从札幌脱身,脑子还被千叶的死讯砸晕了一会,我还不在状态。
但面对堆积的文件,我很快找到了感觉。
许久不见小枣,我提早离开公司,早早去接他。
下课铃响,我挤在一堆家长中,并不显眼。
我从鱼贯而出的学生里找到小枣时,他像是感应到般,抬起头,与我视线相撞。
“妈妈!”小枣朗声喊我,拽住书包带子撒开腿往我身边跑。
我受到触动,眼圈浮起一层暖意。
他往我这里跑,我也往他那里奔去。
我抱起他的瞬间,一个踉跄,险些摔了。好在我灵活,终究稳住,牢牢抱住他。
避开人流,我抱他往停车的地方走,“小枣,你是不是胖了?”
他脸上一红,蠕动粉嫩嫩的唇:“没有!”
难道他咬字极重,像是恼羞成怒。
我情不自禁笑出声,“那妈妈怎么抱不动你了?”
他撅嘴,小粗腿晃荡了两下。
“那妈妈你不抱好了。”
估计我和陆时没缘没由消失了几天,小家伙还置气呢。
我顶住他的挣扎,愣是没松手。
有小脾气的他,别提多可爱。
走到车前,我打开车门,把他放在副驾驶座上。
他嘴巴撅得老高,一副等我哄的模样。
我替他系上安全带,见他小耳垂仍是发红。我再次失笑,食指轻点他的鼻子。
“小枣,你生妈妈的气了?”
他“哼”了声,别开头去。
我凑到他的脸蛋旁,轻轻蹭了蹭,“不管小枣变得多重,我都爱抱。小枣是我的宝贝儿子呀。”
他瞪着我不说话,老半天憋出一句带着哭腔的“你骗人”。
我惊疑万分,望向他肉嘟嘟的脸蛋。
小枣脸蛋红扑扑,眼睛周围也泛着红,夹杂着碎光。
登时,我的心像是被尖锐的针接连扎了无数下。
疼,又没那么疼。
但是锥心刺骨。
那一瞬,我终于知道,我伤到我的儿子了。
他总是很乖、很乖,但其实,他不过是个小孩子。
想必我没能跟他说再见去了札幌,是伤到他小小的、敏感的心了。
陆时不会没分寸到不跟小枣解释情况,那只能是——在小枣心里,我的“不见”,不是陆时带句话就可以解释的。
我总是觉得,小枣腻歪着陆时,会冷落我。
此刻他正儿八经地跟我生气,我终于知道我是他心里的无可撼动。
幸福,也沉重。
越被重视,越害怕去辜负。
我屏住呼吸,低下头,吻了吻小枣的眉心。
而后,我和他对视,“小枣,我认错,你能原谅我吗?”
这一回,我不把他当小孩子,当成“大人”。
他扑闪扑闪的眼睛看我,挤出了几滴眼泪。
在我虔诚的注视下,他终于说,“我原谅你了。”
我大喜过望,再次狂吻小枣的脸蛋。
******
“林舒,来找我。”
刚从繁杂的事抽身,我就看到苏唯一这条短信。
我凛起神色,无端紧张起来。
苏唯一这么说话,肯定有必须要见我、而且可能很重要的事。
“行。”
我几乎秒回。
顾不上去吃饭,我拎起包匆匆走出办公室。
路过江夏林的办公室,我叩了叩门,而后进去。
她从堆积如山的文件里抬头,看见是我,才起身。
我说:“小江,我下午有急事。如果夏总来访,你就帮我诌个理由。其他的事,都帮我顶一顶。我要能回来,肯定回来,你不要打电话催我。”
江夏林这个人拧巴,一门心思扑在事业上,且原则性强。要我不提一嘴,她能在午休过后掐着点找我。
我怕苏唯一这件事不能短时间内解决,更怕有人打扰会坏事。因此,我把话都挑明了。
“行。”她意外痛快,“下午和晚上都没有必须林总出面的事。”
没走几步,后头有人喊我。
我回头,见是祝榕榕。
“你怎么了?”
她理所当然,食指挑起帅气的刘海,“你要出门,我保护你啊。”
我:“……”
祝榕榕虽说要报答我,但她任性得很。她鲜少来公司报道,我自然极少见到她。
碍于陆成林,我不会管她。甚至公司有人传她流言,我还会让江夏林帮忙压一压。
她突然蹿出来说保护我,我反倒不适应了。
“不用,今天的事不太方便。”祝榕榕到底和陆成林渊源极深,她恨他,却完全在陆成林的掌控之下。
我不希望,苏唯一被陆时发现后,还要被陆成林深挖背景。
祝榕榕性子爽利,见我确实不需要,暧昧地眨了几下眼便放我走了。
我上车,奔着他学校去的。
中途苏唯一给我发了个地址,好歹是学校附近,我也没走弯路。
到了地方,我才知道是私人影院。
苏唯一在门口等我,见我后领我进去。
《大圣归来》,之前很火热的片子。我看到的瞬间,萌生的念头的就是这确实是苏唯一会选的片子。
幸好,我们不是谈恋爱。他会这么做,估计是想掩人耳目。
在私密的包厢里,电影拉开了序幕。
苏唯一挨着我坐,挺直脊梁,十分……拘谨,也十分……有趣。
伴随着电影里的声音,我开口问:“现在可以说了吧?”
“千叶里奈,给你寄了一封信。”他说,“如果不是我,可能已经被人截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