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下了月余的大雪,终于停了下来,一轮太阳重新挂在天幕。丝丝缕缕的阳光映着洁白积雪冰晶,带来丝丝缕缕的暖意。
然,随着时日过去,顾府之中原本平静的气氛却是变得越来越紧张。
“怎么样,都准备好了么?”顾老爷子站在院中,看着来往仆婢不停的搬着东西,顾府大门外,却是早已备下数辆马车。
“父亲,都已经准备好了。我去看看无忧。”
顾青岩说着去往洛无忧的院落,才走到半道,就看到洛无忧从北面的一个小房间里被推了出来,跟在她身边的红锦手中还提着一个大包袍,瞧那样子,似乎还有些重量。
眼中微微闪过一丝诧异,顾青岩却也没有多问,“无忧,准备好了么,我们要出发了,容郡王他人呢,刚刚去房里找他,可他人却不在,他不和我们一起回去都城么?”
“既然都准备好了,那就走吧!”
顾青岩么字刚落,一身黑袍的容狄便从垂花门中走了出来,顾青岩一惊回首看着容狄,这男子也太神出鬼没了,明明着人找遍整个顾府,他都不在,可这会儿,却不知从哪冒了出来。
容狄恍若未觉,眼眸从始至终都只落在少女身上,举步行到洛无忧身后,男人直接推着洛无忧去了大门处,将她抱进了车厢,车厢很大,里面铺着厚厚的裘毯,雪白的裘毛,即柔软舒适,又格外保暖。
坐进去,竟是一点也不冷。
撩开车帘,眼看着顾府大门一点点紧闭,然后被落了锁,大师兄连同顾家的其它人也全都分别上了马车,洛无忧低低的轻叹了一声。
随行的赤血军护送着整个车队缓缓的行驶在街道,黑耀威风凛凛的在前方拔戎开道,青鸾,齐风齐衍皆骑着马护在洛无忧所乘马车的两翼。
一路走过,路上行人议论纷纷,没过多久,便到了东城门,高高的城门紧闭,城门口,无数士兵持刀持枪将城门死守。
那金甲士卫最前方,则站着南宫允和南宫景璃,两人身后,还跟着齐洲府的一应官员,抬眼一望,城墙之上,穿着金甲的将士皆已弯弓搭箭,箭尖纷纷瞄准了下方长龙般的车队。
南宫允沉着一张脸,“洛无忧,本王劝你束手就擒,否则,别怪本王无情,刀剑不长眼,难道你真的愿意看到这么多的无辜之人也因你而死么?”
看着眼前那浩荡的车队,南宫允右臂高高的抬起,只要他一挥下,士兵就会放箭,漫天箭雨之中,死伤难免,容狄就要动,洛无忧却是突的拉了一下他的衣袖,朝他摇了摇头。
一切因她而起,自当由她来解决。
容狄抿了抿唇,星眸之中划过一抹幽暗,却终是没再开口,洛无忧唤来红锦与剪秋搀扶着她下了马车,站定,瞟了一眼那些士兵。
看着南宫允福了福身,她嘴角牵起一抹笑意:“无忧见过晋王,见过璃王,其实两位王爷不用这般大的阵仗,王爷即是奉命前来捉拿无忧,无忧也不过是来见王爷,随王爷回都面圣罢了。”
“你要和本王回都?”
南宫允有些诧异,“你可知道,此去等着你的会是什么?莫不是你以为,回去都城,有容王府便可保你无虞?本王可以告诉你,那根本就是痴人说梦!如此,你还确定要和本王一起回去?洛无忧,你可想清楚了?”
“还有什么想不想清楚的?”
洛无忧笑,“王爷不也说了,若无忧不束手,难免凭添死伤,若因无忧一人之过,造成那种局面,非无忧之所愿,所以,不管如何,无忧也早就没有别的选择了不是吗?”
“然则,无忧相信圣上贤名睿智,也相信天道公理,若无忧真不是那倾国之人,圣上也必不会看着无忧枉死!”
南宫允默然,看着眼前少女眸中闪过一抹复杂,原以为,以容狄的性子,必会强行闯城,相信那对他来说,也并非难事,可却没想到,这少女却是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可洛无忧此举,在他看来,与送死无异,然,这个连行走都需要人搀扶的少女却是浑无所惧。光这份勇气,便也足以让人心生敬佩。
“好,既你如此说,本王会带兵随行押解,你有伤在身便也不用再上绳索,我们也好早日赶回都城。”南宫允顿了片刻开口,眨眼间已思量甚多,圣上圣旨还未到,此时返回都城也无不可。
一旦入都,容狄总会想起容王府,而有所顾及,且一切还有皇上在,容狄即使真的再怎么想护洛无忧,也总不可能真的与圣上撕破脸,拉杆而起,逆反朝庭吧?
不管如何,眼前与赤血军对战,却绝对不是他想看到的!
“多谢王爷。”
洛无忧福身道了一句,便在红锦与剪秋的搀扶下,回到了车厢里,从始至终都未曾再看南宫景璃一眼。
南宫景璃的目光,却是紧紧的随着少女转移,车厢被打开,看到那撩起车帘的修长素手,他胸中忽的一滞,有些发堵。
即使没看到,可他就是知道,那个坐在车厢里的人,是容狄,有些愤怒,又有些发酸,胸中五味陈杂,难以言说。
南宫允下令,弓箭手撤了下去,肖庭忠也将城门打开,目送大队的官兵出城,渐行渐远,肖庭忠不由的叹了口气。
“大人,您说,无忧县主此去,是否能平安无虞?”齐江站在一旁,同样有些感慨,脸上,声音里,都含着些许的担忧,这一场战火消弥于无形,说来,却是全靠无忧县主。
若是换做别人,只怕早就逃之夭夭了吧?
可她,却是自投罗网,自愿和晋王返都,这一去,却真真是吉凶未卜,生死难料,都说九生一生,可在他看来,少女这一去,这一线生机,也几乎可以说是断绝。
又怎能不让人唏嘘?
消庭忠只再次叹息摇头,至始至终,一个字也未说。
“怎的不让我下令,只要抓了南宫允,他便是不想开城门也得开,何必在他面前伏低做小?”车厢里,男子声音透着几分不悦。
“如今情势对我们本就不利,说来,南宫允也不过是奉旨行事罢了,如非万不得已,何必将情势越弄越僵?那样,于我们来说,也没有半点的帮助。左右,我们只是想回都城。”
洛无忧淡声道:“如今已达到目的,也没有引起冲突,何乐而不为?我知道你很厉害,以你的身手,绝对可以逼他们大开城门,可是,那样,只会给你我的名声再添上一笔。虽你不会在意,可那又何必?”
都说富贵名利皆若浮云,可生在红尘之中,谁又能真正的与之撇清?一个好名声,总好过恶名,说不得在什么时候,便会无形之中少去许多的麻烦,甚至带来意想不到的帮助,便如她此次一般。
所以,便是伏低做小又如何?
前世今生,她伏低做小的时候还少么?只要能达到目的,至于是何种手段,她并不在意!
“如你所说,如你所愿!回都之后,一切都听你安排,不过,本郡还有两份礼物送给你,本郡想,你一定会喜欢!”容狄勾唇一笑,虽不满少女那般坚持,可她能替他担心,却着实让他也难抑笑意。
“哦,什么礼物?不会是向黑耀这样的大家伙吧?”
洛无忧微诧,继而蹙了蹙眉,“如果是的话,那就不必了,再多几只黑耀,我也是养不起,你便自己留着养就是了。”
容狄只摇头:“本郡相信,你定会喜欢的。”
“是吗?或许吧……”
洛无忧眼帘微挑,一定会喜欢,他倒是挺有自信,此时此刻,她还真没有什么心情去想她到底喜欢什么,转瞬之间,无忧便将此念头抛开。
看着窗外一片萧条,万物积雪,只为化春,想来,永昭此时也定得知她们要回去的消息了吧?她可不会真的以为,这齐洲城里,永昭的人,就真的只那六人,不过,是藏的更隐密罢了。
或许,她更早就知道了!
而她那好父亲洛秉书却是一直留在齐洲城内,直至今日与他们一起返回都城,从她被迫成为倾国妖女,到受伤再到离开齐洲,这个男人,她的亲生父亲,却是从未去过顾府看过她。
明哲保身的态度太过明显,更是冷血又自私的让人发指!
……
秦都相府,昭园。
永昭铁色铁青的坐在软榻之上,“没想到,本宫如此万无一失的计划,她不止能逃脱,还除掉了本宫的人,洛无忧,这个贱人,还真是个祸害!容狄,说来说去还不是都怪他,若非是他,本宫的计划怎会失败?”
她怒极,宽大的衣袖一拂,那小几之上的白玉棋盘落地摔碎成几块,颗颗浑圆莹润的白玉棋子也是散落了一地。
“主子先别生气,就算那个贱人上次逃掉了,可这次却没那么容易逃掉,无心长老已死,一切死无对证,她这倾国妖女的名声,就算她不想背,也得背,就算回来都城,也不过是再死一次,再多受一番罪罢了。”
“皇上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玉嬷嬷连忙端起精致的茶盏送了过去,轻言细语的劝解,那茶盏却是依旧被永昭打落在地。
哐啷一声裂成满地碎片。
“你知道什么,皇兄对容狄心怀愧疚,有容狄护着她,皇兄会不会真的处置,还真是两说,容狄,也是个祸害,当年若非是他那个贱人狐媚的母妃,迷惑了皇兄,害得皇兄误会了本宫,本宫又岂会……”
音调尖锐不已,话语到这里却是突的顿住,永昭眼中闪烁着浓郁的怨毒恨意,深吸了几口气,却怎么也难压心中的愤怒,“本宫筹谋那么久,这次牺牲了那么好给仙儿竖立名声的机会,就为了除掉她,所以,本宫绝对不允许失败!”
“主子,我们现在不宜有所动作,如果真的再有异动的话,老奴怕不止无法交待,而且,我们现在已经暴露,若是真出个什么事,皇上恐也会起疑……”
“本宫不管,容狄越护着她,本宫越要她死,那个贱人让本宫痛苦一生,本宫便要让她的儿子痛苦一世,他不是喜欢到那个贱人到宁愿同天下人作对么?这次本宫一定要让她死,洛无忧,她必须得死,必须得死!”
精细的脸庞泛着扭曲之色,永昭十指深深掐进肉里,掐出一片血痕,那眼中闪烁着的阴毒光芒便是一旁的玉嬷嬷也看得心惊,却又无可奈何。
只能说,一切都是天意,也都是冤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