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王双手放到前面,交叉放在她的手上,紧紧合盖住那双柔软的手,下巴在她的头发上轻轻磨蹭,柔声说:“丫头,就在这里过一辈子好不好?以后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照顾儿子,再也不让你们吃一丝苦了。”
她倚靠在他的胸口,泪流满面,轻轻点头。
明明是坚信的,但得她首肯,秦大王依旧喜形于色,更紧一点搂住她:“丫头,以后我天天都陪着你。你再也不会有任何危险了。”
小虎头举着一把野花跑过来,满脸是汗:“阿爹,妈妈……”他见无人答应,蹑手蹑脚走到秦大王后面,拉起他的衣领,将野花一股脑儿地往他脖子里塞。秦大王一只大手伸出,反手一把将他一起搂在怀里,小家伙咯咯笑着,手里其余的野花如雨点一般洒在妈妈的脸上,一个劲地笑。
“坏小子,快把妈妈捂着了……”
“呵呵,妈妈,你喜欢不?”
花溶抚摸着他的头,柔声细语:“喜欢,妈妈都喜欢……”
他趴在秦大王的怀里,两只胖胖的胳臂抱住他的颈子,伸手去背后摸那些塞在衣领里的花,边摸边笑:“阿爹,你喜欢不?”
那双软软的手摸在颈子上,痒痒的,秦大王被这样的温情陌生得新奇而振奋,大笑一声,一只手将他举起:“儿子,你做什么阿爹都喜欢。”
小虎头被举得高高的,身子悬空,看到了远方奔流的清澈的溪水,高耸的石壁,从这里出去,海洋汇合,浪花奔腾,美不胜收。他在这样的乐园里,眉开眼笑:“阿爹,我要下去……我要去那里……那里……”
“好咧,老子带你去。以后你天天陪着妈妈来这里玩儿。”
“落霞岛”迎来了它这些日子的第一次议事。参加的人都是杨三叔、马苏等少数几名绝对核心的人物。这大半年来,秦大王很少踏出“落霞岛”,马苏杨三叔等在外主理。马苏回报了海外贸易的情况,杨三叔自然谈的是各大岛屿的整合情况,以及巡洋舰上的日常事务。
众人留心,但见秦大王从未有过的精力充沛,喜形于色,认识他许多年,从未见过他如此和颜悦色的一面。马苏自然猜知原因,很为他高兴,又去探望一番花溶。
等众人全部走了,秦大王看看外面的夕阳,吹了声口哨,十分愉快,转眼,见杨三叔坐着一动不动,有些意外:“三叔,你还不去吃晚饭?”
杨三叔细细打量他满脸的春风得意,仿佛站到了人生的顶端。这跟他素日认识的秦大王,完全不同。这些日子,秦大王仿佛每一天都这样兴致高昂,喜气洋洋。杨三叔依旧坐着:“大王,我有事想和你谈谈。”
秦大王坐下:“你说吧。”
杨三叔清了清嗓子:“这些日子我得到不少消息,民间为岳鹏举冤死,呼声很高。纵然是秦桧也弹压不下去。岳鹏举忠肝义胆,他的妻儿,我们纵然是海盗,也该好好照顾。花溶孤儿寡母,甚是可怜……”
“她们不是什么孤儿寡母!花溶是我的妻子。小虎头,我也当他嫡亲的儿子,他有什么好可怜的?”
“岳鹏举尸骨未寒,大王此举实不妥当……”
秦大王不以为然:“有何不妥?老子去救花溶的时候,就因为她是我妻子。否则,我干嘛冒死去救他们?老子是强盗,并不是大善人。如果与我无干,我早就不理不睬了,难道在临安城玩命很容易?若非亲非故,便是搬了金山银山,老子也是不会去的。”
这是秦大王一贯的风格,杨三叔并不着恼,只说:“我知你也是如此。你半生心愿系在她身上,唉,这也是你命里的魔星。既然如此,我也不多说什么。”
秦大王眉开眼笑:“多谢三叔。你难道不想看到我娶妻生子,儿孙满堂?”
“我当然想得很。也罢,既是如此,你和花溶复合,我就不再说什么了。”杨三叔试探性地,“花溶通情达理,男人三妻四妾也很平常。我想,这不会妨碍你和李汀兰的婚事……”
秦大王想也不想:“不行,绝对不行。我要退婚。”他在洞庭亲眼见过花溶跟岳鹏举决裂的场景,就因为当时岳鹏举奉命纳妾。自己若另娶,想也不用想,她是决计不会留下的。她这性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自己可不敢冒这个大险。
秦大王的语气是肯定,而非商量。这是他的私事,他向来不和人商量。杨三叔皱着眉头:“男人事业第一,家庭第二,否则,一生有何乐趣?”
“家庭都没有,何乐之有?那些鸟皇帝,几个快活的?就说赵德基这厮,他心狠手辣,父母亲人全被金军掳去,自己断子绝孙,又是个阳痿,有甚乐趣?还有耶律大用,将自己的儿子也制成血鬼蛊,处心积虑地谋求复国,弄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连阳光都不敢见,有甚乐趣?”
杨三叔倒不宜反驳。这二人的确没有任何家庭乐趣,可是,他们九五之尊,谁知不曾有其他的快活?
“大王,花溶就不思为她丈夫报仇?”
花溶重伤未愈,现在都还跛着腿,叫她如何去报仇?要杀赵德基或者秦桧、金兀术,哪有那么容易?十之八九都是白白送命。除了势力,还得等机会。难道岳鹏举在天之灵,就是希望自己的妻子儿子白白送死?秦大王摇摇头:“仇要报。但是,她太累了,不应该她去报仇。”
“如果你要帮她,也只能你自己壮大了。你自己都不能壮大,还谈何为她报仇?”
“活着的人永远比死去的重要。花溶活着,我就该先考虑她,至少要让她先过得快活,过几年好日子。”
对牛弹琴,鸡同鸭讲。
杨三叔早已明白,从秦大王这里,是打不开缺口的,此事要解决,唯有从花溶身上着手。依照秦大王的无赖脾气,到最后,完全可能撕破脸跟耶律大用赖婚。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一旦悔婚,不但是结盟的破裂,还白白多了一个大敌。与耶律大用这样的人为敌,实在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杨三叔慢慢说:“大王,你知道汉光武帝刘秀么?”
“不知道。是什么牛鬼蛇神?”
杨三叔耐着性子:“西汉末年,王莽篡权,天下大乱。宗室刘秀起兵,立下宏图大志,光复汉室江山。刘秀少年时代,和当时的第一美女阴丽华一见钟情,他有句名言‘做官要做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他和阴丽华情深意浓,生育几子。但当时他力量还不足,必须联合一些重要势力、豪门大族,不得不跟郭家联姻,娶郭氏女。阴丽华通情达理,宽容大度,将正室之位让给郭氏。郭氏的父兄自然卖力,为后来刘秀的江山立下汗马功劳。刘秀登基后,要册封皇后,阴丽华又大度地将皇后位让给郭氏。刘秀因此,更是敬爱她。后来,刘秀江山稳固,牢固皇位后,才废了郭氏,立阴丽华为后,母仪天下。如此,刘秀既不负爱妻,又得到江山,两全齐美,他为千古明君,阴丽华也为世人称道……”
秦大王一瞪眼:“你说这些干啥?老子又不是光武帝!”
杨三叔被噎得一口气上不来,差点吐血。
秦大王还是笑嘻嘻的,拍拍他的肩:“三叔,今晚我给你准备了一坛20年的上等女儿红,马苏会去陪你好好喝几碗。”
杨三叔眼睁睁地看着他春风得意地大步离开,顿足叹息:“都是女色误人!女色误人!!”
秋去冬来,光阴似箭。
傍晚,一艘华丽的船慢慢靠岸。十六名佩刀侍女,从船上下来,飞快地站在沙滩两边,分列成阵,严阵以待。船上的人慢慢下来,她一身宫装,娉婷袅娜,头上戴着黑色的面纱,只伸出一双白玉般的柔荑,两名丫鬟搀扶着她。
一众喽啰几时见过这等阵势?立即飞报杨三叔。杨三叔赶紧出来,他也从未见过这等阵势,正要开口,一名女子上前,她约莫三十岁左右,中等姿色,甚是精明,气派很大却并不倨傲,行一礼:“奴家萧大娘护送小姐到此。”
杨三叔叫苦不迭,耶律大用竟然将女儿送到了岛上。面前的少女李汀兰,就是自己今后的“当家主母”,也是他希望达成的联姻,丝毫也不敢怠慢,急忙说:“李小姐,请。”
李汀兰在面纱下行了一个女子的屈膝礼,周全又高贵,两名丫鬟搀扶着她,慢慢往前面而去。
在宽大的待客厅里坐下,喽啰们很快摆上了岛上最好的茶果,一个个趁机偷窥,这仙女般的身影,面纱下到底是何闭月羞花的面容?杨三叔喝一声退下,众人只得怏怏地散去。
萧大娘用契丹语低声说了几句,几名侍女捧出一个大匣子放在杨三叔面前:“三叔,这是给您带的一点礼物,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杨三叔看着匣子里各种名贵的礼物,萧大娘趁机问:“大王呢?”
杨三叔急忙说:“大王有事外出,尚未归来。”
萧大娘说话利落,十分干脆:“我家主公和刘将军在边地练兵,无法亲自前来。眼看小姐婚期临近,为表慎重,特派奴家护送小姐到此和大王完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