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下疑惑,不由得打马往前面跑去。
密林处勒马,只见一队一队人马杀出,全是女真兵,仿佛是女真内部的一场大厮杀。她吃一惊,金塞斯忽然见到升空的焰火,受惊长嘶一声,众人听得声音,一队人马立刻追来。
她不敢再停留,打马狂奔。
秦大王等夺路而逃,突然见前面,七八名女真兵一直紧紧追逐着一个人。他对花溶的身影异常熟悉,一看那背影,就有种奇怪的直觉,不由得失声叫道:“丫头……”
花溶听得分明,却又疑心是幻觉,不由得一勒马,此时此地,怎能听到秦大王的声音。
她稍微停顿,秦大王更加肯定了是花溶,高兴得又大叫一声:“丫头……”
远处,正在厮杀的岳鹏举也听得这一声“丫头”,立刻明白花溶就在前面。他感念秦大王对妻子的恩义,阻挡了追赶他们的女真兵,让他们逃在前面,可是,一听得妻子也在前面,正要冲杀出去,身子却一阵歪斜,借着火把的光芒,王贵看得分明,只见他的背部,一条大口子几乎从肩头拉到腰间,血肉模糊,显然是替秦大王挨那一下,受了重伤。
张弦这时已经杀近了,正要去扶他,他却低喝一声:“快去救夫人,她就在前面。”
张弦迟疑着,岳鹏举大怒:“快,快去……”
张弦打马便追了上去,身后,岳鹏举身子晃荡,几乎要跌下马背。
金兀术看得分明,只觉得此人身形熟悉,却又实在想不起是谁,而且自始至终,张弦和岳鹏举都是小声说话,而且用的各自乡下的土语,他根本听不见,只觉得今晚的局势大是诡异。
可是,秦大王那声“丫头”一传来,他心里一凛,忽然意识到,这人莫非是岳鹏举?
传来的消息称岳鹏举驻守襄阳,怎会到了金国?
岳鹏举和秦大王,生平大敌都送上门了?
既然如此,自己怎能跟他们客气?
他看着四面八方涌来的甲兵,也分不清是谁的,只知道,今夜这场混战事关自己的生死存亡,除了岳鹏举,还有整个金国的命运!
他果决地下了命令:“立刻斩杀所有戴面具者,不论死活……”
“是!”
此时,花溶只知秦大王在后面,却不知岳鹏举也在后面。她昨夜受伤,本已不支,秦大王又被女真兵阻隔,一时追不上,只能拼命逃命。
金塞斯脚程快,混乱中,完全是夺路而逃,等秦大王好不容易追上,砍瓜切菜般结果了七八名女真兵时,花溶已经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他停下,伏地听一下方向,立刻往分岔路口的左边追去。
今晚没有月亮,满天的繁星。
花溶昏昏沉沉地骑在马背上,想要勒马,可金塞斯仿佛跑起劲了,怎么也勒不住。身后,马蹄声声,她一阵恐惧,生怕再是金军追来,自己就再也抵挡不住了。
果然,一根狼牙棒,重重地举起,正要从后袭去,秦大王已经飞马赶来,大刀甩出,一刀击穿了唯一近身追赶的那名金军的背心,立刻将他劈为两截。
花溶惊恐得差点颠下来,却听得那么熟悉而清晰的声音:“丫头……”
她心里一喜,这是秦大王的声音,不是追兵!是秦大王,那就是自己的救星来了。
她心里一松,身子一歪,几乎掉下马背。
“丫头……”
一只大手伸出,牢牢地将她接在怀里。她倚靠在他怀里,一点也没有挣扎,只觉得无比安心和安全。她呵呵笑起来,浑身的疼痛和害怕,仿佛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在这样的夜色里,只觉得秦大王,生平也不曾这般好过。
“丫头。”
“嗯。”
她下意识地,紧紧贴着他的胸膛,仿佛靠着一座坚实的大山,今后,再也不用害怕了,人生,从此就没有风雨了。
“秦尚城……”
得得的马蹄声里,后面赶来的张弦也听得分明,大声叫起来:“夫人,岳相公赶来了,他来救你了……”
她的身子几乎站不稳,巨大的狂喜,她颤声问:“鹏举,他在哪里?”
“后面,就在后面。夫人……”
此时,秦大王才知道救了自己的人原是岳鹏举一行。可是,随即,一阵极大的不安占据了心灵,他一把抱起花溶:“丫头,快走……”
她微笑起来,缓过一口气,如释重负一般:“多谢你,秦尚城。”
这声“多谢”,满含着温柔的情谊,这一瞬间,花溶才明白,自己成亲第二日,看见的那个背影,并非眼花,而是秦大王,他真正千里迢迢追来了。海上陆上,宋国,金国,都得他援救,自己,真是何其有幸。她感念他的这番恩义,几乎要掉下泪来。
“丫头……”
他搂她的腰,却发现她双手伸出来,紧紧抓住他的手,四只手紧紧握着,她声音哽咽,说不出话来。
秦大王生平第一次得她如此垂青,也一阵激动,下意识地低下头,将下巴贴在她的头发上,第一次领略到这样一种奇怪的温存,仿佛电流击过,自己和她,两心相通。
多么奇怪的感觉!他一翻身,就将她抱上马背。
“秦尚城……”
“丫头,跟我走,离开这个地方。这里不是人呆的……”
“我还要等着鹏举啊……我们等等他,好不好?他寻我来了,我怕他有危险……”
“没有岳鹏举了!丫头,你必须跟我走!这一次,我且替你做主,你再替赵德基卖命,只有死路一条……”
花溶心里一紧,腰被他的大手箍住,忽然意识到,秦大王,他不止是救护自己,这一次,他一定会把自己带走。
张弦也明白了秦大王之意,一阵惊恐。他得岳鹏举之命保护夫人,怎能让她被其他男人掳走?
他大喝一声,拍马便追了上去:“秦大王,你且停下……”
秦大王哪里听他的?猛挥一鞭,马飞奔起来。
花溶被他紧紧抱住,此时,还是不怕的,经历了许多事情,即便秦尚城此时的举动,也不感到害怕了,只柔声说:“秦尚城,先停下来好不好?”
风呼呼地刮过耳边,秦大王本来听见她的话,却装作被风吹过,不理不睬,只一手稳稳圈住她,一手拉马缰,从此,天涯海角,她才真是自己的了!
离开,赶紧离开,彻底摆脱岳鹏举!只要彻底脱离了岳鹏举的视线,她就是自己的了。他心里那么紧张,比要闯金兀术的府邸更紧张,仿佛成败在此一举。
“秦尚城……”
“丫头,不要说话!”
他闻着她身上那种熟悉的味道,心里喜悦。可是,他的呼吸和耳边呼呼的风声,花溶原本的喜悦慢慢变成了惊恐,只听得秦大王急促的声音:“丫头,我给了岳鹏举机会,可是他不珍惜,又叫你来金国这种地方受罪,明知是羊入虎口,也愚忠到底,不顾你的死活。你跟着他,今生绝不会有好下场……”
花溶定定神,声音还是很柔和:“秦尚城,你先放我下来……”
“不!这一次,我绝不放了!你本来就是我妻!”
“秦尚城……”
“丫头!”他的声音有了怒意,一只手伸出,捂住了她还要喋喋不休的嘴,狠命打马,马几乎是超速飞奔起来。
张弦在后面拼命追赶,深知这一次追丢,夫人就彻底丢了。
他的马只负重一人,终究快些,在前面的开阔处,一跃而超过了秦大王。
秦大王勒马不及,马一扬蹄,他抱着花溶就地一滚,二人重重摔倒在地,花溶跌在他身上,毫发无损,一骨碌翻身起来,张弦也下马,护在她面前,大声说:“夫人,快走,岳相公马上就会追来……你快上马,回宋国,立刻回去,边境有人接应……”
花溶迟疑一下,一转眼,见秦大王正翻身起来,他纵是突然摔倒,也舍身护着自己,不让自己摔倒,这怎生能立刻逃命不管不顾?
“秦尚城……”
“丫头,跟我走,快……”
“秦大王,你不能这样!”
秦大王冷笑一声,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张弦。
“秦大王,天下女人何其多,你为啥非要强迫别人的妻子?她是岳夫人!!已经为人之妻,你也算一条响当当的好汉,怎能如此卑鄙?”
秦大王嘿嘿冷笑一声:“张弦,你也和你主子一样,都是愚蠢之人,还自以为忠义!”
花溶听他声音里露出凶恶之意,上前一步,忽然拉住他的手,柔声说:“秦尚城,你且先听我说……”
“不听!今日无论你说什么老子也不听!你非跟老子走不可!”
张弦生平哪里见过如此无赖的男人?纵然是金兀术,听得“岳夫人”三字,也得带点愧色,可秦大王掳掠别人妻子,却完全是光明正大的样子。
他也感念秦大王的救命之恩,可是,也不能眼睁睁看秦大王将自己上司和挚友的妻子掳走。他上前一步,拦在马前:“秦大王,请你放了岳夫人……”
秦大王迈前一步:“张弦,你敢阻拦我?”
“小人只是劝说秦大王,希望大王手下留情……”
“张弦,你若再敢纠缠不休,明年今日,就是你的祭日!”
张弦不理他的恐吓,忽然出其不意一把拉了花溶:“岳夫人,你快上马,到宋国边境,自然有人接应……”
花溶被他一拉,身子已经靠近了马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