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急如焚,只想赶紧逃脱。心里一动,忽然发现床边那块金兀术的令牌,那天她解下丢在地上,金兀术又拿回来放在她的床头。她立刻走过去拿起,就听得门外金兀术大叫起来:“花溶……”她急忙把令牌揣在怀里,走出去,只见外面摆了一张桌子,上面放了好几味小菜,还有两大坛酒。
金兀术细细地看她几眼,自从自杀未遂,她这些日子一直恹恹的,终日无精打采,金兀术见她日渐憔悴,叹一声,忽道:“花溶,你是不是很想离开这里?”
花溶冷笑一声,这岂不是废话?
“花溶,若是我带你回上京,好生待你,你愿不愿意?虽然碍于你的宋人身份,我无法娶你为正妻,可是,我一定宠爱于你,让你各方面都不输王妃地位,你答不答应?”
她笑起来:“金兀术,你真的很喜欢我么?”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心里一喜,难道,她也略略有些喜欢自己了?
他立刻道:“真的。”
“那你娶我做正妻,而不是小妾!”
“不行!”他想也不想,立刻拒绝,“你是宋国女子,只能做妾。我并不欺瞒你,我父王早已给我定下了一门亲事,是大金副相的女儿,待归国后,我就必须迎娶她为王后!”
花溶呵呵大笑起来:“金兀术,你的确是个坦荡荡的君子。”
“大金的妻妾界限,并没有宋国这么严厉,只看丈夫多宠爱谁一些,谁就会成为家里真正的女主人。”
“既然没有严格界限,那为何大家争着做正妻?”
金兀术答不上来。
他见花溶脸上的笑容那么奇怪,勉强道:“宋女都为臣俘,怎能为正妻?我父王,我的哥哥兄弟,都不会同意的。即便大宋公主,也只能做妾。”
花溶毫不介意,金兀术的回答,完全符合她的判断。她之所以想到这个问题,是因为想起九王爷几次追问“侧妃”一事。金兀术的答案,就是一个标准。她想,如果能够逃出去,以后九王爷若再提到纳侧妃一事,自己不妨如法炮制,保证他一击即退。
金兀术见她的脸色瞬息万变,竟如喜出望外的样子,奇怪道:“花溶,你这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不愿意!”
他更是好奇:“如果做正妻,你就会愿意?”
她狡黠一笑:“金兀术,我不过是想看看你的‘真心’到底是什么东西罢了。”
她这样笑,神色柔和妩媚,就连骨子里的倔强,也变成了似水一般温柔。
他愣一下,“做妾跟真心有什么关系?”
“如果真心,岂能让心爱女子为妾?”
“花溶,你认为我并非真心待你?”
“并非!你不过是见我寻死,比其他宋俘多几分骨气,所以尊重我。就跟你尊重宋将李若水和他的母亲一般。金兀术,多谢你,这种尊重对我来说,比‘真心’更加重要!”
他心里一震,不知该如何反驳,真心,该如何衡量?自己要得到她,是否必须要换一种方式?
也不知是不是粗粗恋上一个人,心里柔肠百结,他凝视着她的笑容,第一次见她对着自己这样笑。他沉默一会儿,才怅然道:“花溶,你陪我喝几杯。这是二十年陈的上等‘女儿红’。”
她默不作声地坐下,端了一杯酒就一饮而尽。
“呵呵,爽快,你喝一杯,我喝三杯……”
金兀术一个劲地喝酒,仿佛忧心忡忡的样子,一口气喝了几个三大杯,觉得不尽兴,干脆扔了酒杯,直接抓起酒坛子痛饮起来。
花溶见他不一会儿就喝得酩酊大醉,心里暗喜,她便也吃饭吃菜,吃饱喝足,见金兀术已经躺在地上,完全不省人事了。
她伸手摸摸他的鼻息,呼吸沉沉的,完全没有丝毫动静。
她缓缓站起身,看看已是三更时分,悄然进屋子里拿了弓箭裹在包袱里,换了身衣服,四处看看,见侍卫也都在外间喝得醉醺醺的。
营帐外的马厩处,她是知道的,迟疑一下,还是走过去,夜色下,只见“金塞斯”正在牧栏里咀嚼着草料。
她拿出令牌,马夫认出这是四太子身边的女人,“金塞斯”也是四太子赏赐给她的,也没多问,就解开缰绳交到她手里。
花溶心一跳,骑上马背,一打马,就往外冲去。在金兀术的大营,一路都很顺利,她心下疑惑,莫非,是金兀术故意装醉,突发善心放自己走?又或者是设下了什么计谋?
一路并无阻拦,冲到第三座营帐,忽听得一声大喝:“是谁?”
这座大营是宗翰的,喝问的士兵皆为他的亲信部署,花溶不敢应声,知道拿出金兀术的令牌不仅无用,只恐更会招来祸端,不假思索,打马就冲,只要冲出大营,凭借“金塞斯”的脚程,一定能甩脱追兵。
哨兵见她不应,心下起疑,他们正是宗翰属下,得了宗翰命令注意提防四太子那边的动静,这下认出是四太子的名马,大喝一声,几十名士兵就追了出来。
“快,有人逃出去了……”
“快追……”
花溶已经冲出去一程,黑暗中,风呜呜地吹在耳边,她双腿夹紧马肚,一阵狂奔,身后射来的箭“嗖嗖”地坠地……
再说秦大王等人,连夜潜入金兵大营,混在降兵里,李兴用抢来的银两厚赂负责监管的降将,很得青睐,不几天就可以自由走动。但是昼伏夜出多日,却一直无法靠近金兀术戒备森严的营帐。
这晚三更,秦大王等人又外出活动,忽然听得外面一阵喧哗,也不知是刺客闯进来还是有人逃出去。秦大王见一片混乱,立刻明白机会来了,提了大刀隐身在黑暗里的帐篷一角,正准备趁乱去金兀术营帐,只见一匹快马冲出,马上的人紧身衣裤,挥舞弓箭,骑术精妙,虽看不清楚脸庞,但那身形、弓箭,却不是花溶是谁?
他这一喜,简直非同小可,立刻牵过早就准备好的马,吹了声暗哨,李兴等人就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
“大王,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来不及细说,低喝一声:“快追上前面那匹马,那就是夫人……”
众人眼前一花,但觉前面黑影一闪,一人一马已经消失在夜色里。
秦大王一马当先,就追了上去,后面,被吵醒的金军已经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花溶奔出几里,后面花光冲天,一些最精锐的战马出动,几十名好手已经追了上来。她转身,刷刷几箭射倒两三人,回身纵马跑得一阵,追兵更加接近了。
秦大王等皆着金军军服,一众金军见他们追上来,大喝道:“快绕道,这里只有一条出口,绕道包围,务必将这个女子拿下……”
“是。”
秦大王应一声,一刀就向发令者砍去,这军官惨叫一声,整个身子被劈成两半,滚落马下。
秦大王等几人被围在中间,眼看后面的追兵越来越多,前面花溶又被七八名好手快要赶上,秦大王甚是焦虑,挥舞大刀,逢人就杀。
李兴嘶声道:“大王,你快去追上夫人……”
秦大王已经杀红了眼,他率领一众海盗出征,几经金军追杀,只剩下七八人,眼看又倒下去两三人,就自己和李兴还能站立拼杀,大吼一声:“你们抵挡不住……老子怎能丢下你们?”
后面的追兵已经越来越近,秦大王一拍马背,喝一声:“冲出去……”
他开路,李兴跟在他身边,后面还有两名受伤不轻的海盗,四人互相支援,总算冲出一角。刚跑得几步,一声惨叫,落后的一人已经被打落马背,后面群马踏上,他惨叫声来不及发出,留在喉头已经死去。
“大王,快跑,能逃得一个是一个……”
“李兴,你们快跟上……”
距离前面的追兵越来越近,只听得“嗖嗖”射箭之声不绝于耳。忽然听得一声马嘶,原来是“金塞斯”中了一箭,几乎将花溶颠下马背。
又是几箭,众人都认得是万里挑一的“金塞斯”,所以,不再射马,直接射人,花溶一俯身,藏在马背下面,又是几箭射来,她立不住,掉下马背,拔腿就跑。
秦大王也早已落下马背,见情势危急,大喝一声:“丫头,别怕,我在这里……”
花溶听得他的声音,绕是魔鬼的夺命音,也比金兵的追赶声好得多,只听得后面连连几声惨呼,秦大王已经杀开一条血路,冲了上来。
花溶顾不得回头,死命往前跑,又是一支箭飞来,秦大王挥舞大刀替她扫落地下,见她已经支撑不住,更是焦虑:“丫头,别怕……”
她微微放慢了脚步,身子摇晃几下,秦大王劈开两名追上来的金军,纵身一跃,竟然跳上金塞斯,一拉马缰,追上了她,伸出手,大声道:“丫头,快上来……”
花溶不假思索,拉了他的手,秦大王一带力,花溶就跃上马背。还没立稳,冲上来的一名金军,狼牙棒一扫,横扫向花溶腰间。秦大王回头看得分明,猛地一拉花溶,花溶刚侧身在他怀里,狼牙棒已经扫中秦大王背心。这狼牙棒是上了倒刺的,秦大王闷哼一声,连皮带肉,从腰到肩被撕去一块,浑身鲜血淋漓。
鼻端全是血腥味,花溶惊疑道:“秦大王……”
“没事。”
他顾不得呼疼,手一反,长臂一伸将花溶搂在怀里,用力一拉缰绳,只听得身后传来几声惨叫,正是李兴和另一名海盗的声音。
他回头,又一名海盗栽倒在地,背心插满了箭簇,如一支刺猬。
他无法救援,双目直要喷出血来。很快,冲上来的十几人已经完全变成了贴身肉搏,李兴早已跌落马背,被围在中间,举着长刀拼杀,步履踉跄,一名金军横枪一搠,正中李兴心窝,火把下,秦大王瞧得分明,只见李兴身子摇晃几下,胸口喷出一股血泉,直挺挺地就倒了下去……
“李兴!”
他惨叫一声,却不敢停留,只紧紧搂住花溶的腰,拼命一打马,马在夜色中一阵飞奔,很快消失在了茫茫的夜风里。夜色渐浓,又起了大雾,火把根本照不了多远,金兵再追一阵,前面只有呼呼的风声和无尽的大雾浓夜。
“妈的,人呢?”
“怎么不见了?侧翼包围,谅他们插翅难飞……”
“快追,大太子吩咐,抓住了重重有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