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了皱眉,借着窗外打进来的月光仔细地端详起病床上的母亲来,这么多年了,他似乎从来没有好好的,认真地看过自己的母亲的模样。
宫孀鬓角的白发很多,而且眼角也添了许多细纹,睡梦中,她的眉头依旧是紧紧蹙着的,脸色也十分难看,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她连睡着了也根本放不下一样。
宫智平其实知道,母亲放不下的,是自己。
以前的母亲,似乎没有这么老,才仅仅六年的时间,她竟然就这么老了,这么多日子以来,他宫智平因为邹囡的事情茶饭不思,殊不知宫孀也因为自己在饱受着折磨。
现如今自己自杀,母亲肯定又狠狠地操了一把心,宫智平不由自主地竟然感到眼角微凉,他伸手去触碰了自己的眼角,入手是一片冰凉。
“妈,对不起...”
这句轻声的道歉,随着宫智平的眼泪一起,砸到了宫孀的脸上,宫孀皱了皱眉头,不过并没有醒过来,看上去应该是真的累及了。
“妈,对不起,儿子不孝,儿子不但没有好好把爸留下来的家业继承好,反而还这么让你伤心担忧,我错了...”
这个夜里,宫智平说了有生之年以来,从来心中所有对宫孀想要说的话,以至于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落进来,洒落在了宫孀的眼角,她不由自主地睁眼时,发现宫智平竟然在自己的床边趴着睡着了,而且面色尤为安详。
在经过了几秒的思考之后,宫孀大概明白之前发生了什么,于是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抚摸了一下宫智平的碎发,一脸的欣慰。
这时,宫智平似乎感受到了有人在抚摸自己的头发,于是就挣开了眼睛,入眼,是母亲和以前完全不同的笑容,十分的温暖,十分的和蔼,就像是普通人家的母亲看儿子时的那种眼神。
宫智平对上了母亲这样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妈。”
宫孀自然笑着回应:“儿子,你醒了,睡得怎么样?”
“很好,这是我这几天来睡过的最舒服的一觉了...”宫智平说着说着,眼神又瞥见了宫孀眼角的鱼尾纹,那么醒目,那么扎眼。
“妈,我再也不干傻事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会做让你担心失望的事情了...”
宫智平垂下了眼眸,脸上是满满的歉意。
宫孀闻言,眼眸中带着一种深深的吃惊和无以言表的开心,她从来没有想象过,有一天竟然宫智平会在自己的面前认错,这是那么多年以来的第一次。
她感动得眼泪又止不住地开始流下来了,她随后也对宫智平说道:“智平,你别这么说,以前你有错,妈妈也有错,妈妈不应该那么逼你的,妈妈应该尊重你的选择,妈妈以后也不会再逼你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你想娶谁就娶谁。”
母子两个就像是在这一刻都解开了心结一样,两人抱在一起,久久没有松开手,一直到有人推门进来了。
是那个医生,他一进来,看到眼前这副其乐融融的场面,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个淡笑,他也是由衷地希望自己的病人可以开开心心的。
“你们都醒了啊,怎么样,今天感觉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医生一边往里面走,一边问道。
宫智平松开了自己的母亲,然后对医生说道:“没有,医生,昨天幸苦你们了。”
“没事,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啊,有什么幸苦不幸苦的,又不是不收你钱...不过啊,我倒是要站在长辈的角度说你几句,年轻人千万不要动不动就寻死,有什么事情过不去的,你想想你要是年纪轻轻地就自杀了,你上面的母亲呢,她该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她将来一个人怎么过?”
宫智平虚心听着医生的教诲,等他说得差不多,才十分听话地说了一句:“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宫孀见样也是笑了起来,毕竟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听别人话的宫智平,倒还真是感觉有点微妙。
等医生检查完出去之后,宫孀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没有和宫智平说过,于是就又对他说道:“智平啊,还有一件事情我忘记和你说了,我托人,找到了邹囡,昨天晚上刚知道了这个消息想要来告诉你的时候,你却...”
宫智平没有等到宫孀说完,直接就打断了她的话,动作十分迅速地走到了她的身边,然后问她:“她现在在哪里,过得还好么?”
宫孀从来也没有看到过宫智平这么有生气的眼睛,从来也没有感受过他这么满怀希冀的情感,于是她也紧接着马上就回答了他的问题:“她就在孙家别墅的地下室里...现状怎么样,这个我真不知道,不过你别担心,她肯定还是活着的...”
宫孀的最后一句话非但没有让宫智平放心,反而让他更加担心,什么叫活着?如果她已经被折磨得生不如死了,那么就算她的性命还活着,那不如一死了之。
“妈,我得过去找她,你自己回家,我能感觉得到,她的处境很不好,她需要我马上去救她!”
说完,宫智平已经迅速地穿好了衣服走出了病房,宫孀一句话都没有说,也没有阻拦他,因为她在经过了那么多的事情之后,也早已经想开了,智平喜欢的,就让他自己去尽情追随吧。
所以她在这一次,任由宫智平从自己面前走掉。
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就是她这一次的不阻拦,最后竟然酿成了一个自己无法挽回的悲剧,给她自己造成了一生的痛。
宫智平走出了医院之后,马上就打车到了孙家别墅,他在进门的时候,由于走得太快,再加上病还没有好,所以一下子感觉眼前一黑,往后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在地。
而这一幕,正好被坐在客厅品茶的孙耀武全部看在了眼里,他脸色沉了沉,而后起身,缓缓踱步到宫智平身前,道:“呦,这不是宫大少爷么,怎么今天有空光临寒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