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敢——”
苏珍怒急,再次高高扬起右手,却又在下落的时候,突然顿住。
她一怔,转头看过去,眉眼间浓郁的戾气很快消散掉大半:“阿司……”
“姑妈,大人之间的事情,还是不要当着小孩子的面解决的好,毕竟千里还小,受不了这样的惊吓。”
苏祭司平日里不是笔挺工整的西装,就是暗色系的休闲装,今天罕见的穿了一套米白色的居家休闲装,淡了不少阴郁冷漠的气息,显出几分儒雅斯文来。
他的声音还算恭敬客气,收了扣着苏珍手腕的手,又不动声色的走到了她跟月牙之间,俯下身去抱千里。
苏珍的另一只手还紧紧的拽着月牙的一簇长发,他这样突然横进来,又是俯下身的姿势,空间不够,她不得已只能松开了手,后退几步。
这个动作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惹的苏珍脸色微冷:“阿司,只是一个女儿而已,你想要,洛欢给你生多少个都可以,为什么一定要为了她容忍这个贱人?!”
苏祭司将还在嚎啕大哭的千里抱在怀里,抽了张纸巾帮她擦了擦鼻涕眼泪,声音更冷:“只要是我的孩子,儿子女儿都重要。”
“可她是这个贱人生的!”
“姑妈。”
苏祭司转了个身,声音依旧恭敬谦卑,可又平添了几分警告的意味:“千里现在正是学说话的时候,您在她面前,还是不要说这种话比较好。”
苏珍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阿司!”
她感觉一向敏锐,自然不会察觉不到他对北月牙的容忍度已经越来越宽,虽然一口一个千里,可他现在站着的位置,明明就是在将北月牙护在身后!!
“你别忘了,她姓什么,你也别忘了,她那个爸爸跟叔叔对我们苏家做了什么,阿司,你这么做,对得起你爸妈吗?!”
“他对得起对不起他爸妈我不知道,倒是苏女士你,你扪心自问一下,你对得起他的爸妈吗?晚上睡觉的时候,不会做噩梦吗?”
“……”
苏珍倒吸一口凉气,似乎没料到月牙会突然说出这番话来,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这会儿更是煞白一片。
一室寂静。
苏祭司缓缓转过身,冷眸微眯,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月牙抿了抿唇:“问我做什么?直接问你姑妈不是更清楚?”
“贱人!!你还敢挑拨离间!”
苏珍浑身都开始颤抖,指着她尖叫:“你再乱说一句话试试!信不信我立刻就把你跟你的这个孽种剁了喂鱼?!”
苏祭司敛眉,视线盯着月牙红肿的半张小脸,片刻后,才道:“挑拨离间这种事情,她做了也不止一次两次了,姑妈放心,她说的话,我从来都懒得听半句。”
苏珍这才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情绪明显的不再那么激动了,只是警告性的瞪了月牙一眼。
“姑妈你刚刚回来,还是先去急诊室看看洛欢吧,她刚刚意外受伤,你去陪陪她,她心里也好过一点。”
苏珍一怔:“受伤?怎么受伤的?”
“意外。”
云淡风轻的两个字。
苏珍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苏祭司已经抱着千里进了浴室,帮她洗脸去了。
她僵站在床边,静默了一会儿,才低头看向月牙,压低声音警告:“你安分一点,敢乱说一个字,我就是死,也会拉上你女儿做陪葬!”
月牙凉凉瞥她一眼,没说话。
……
苏祭司抱着还抽抽搭搭的千里从洗手间里出来的时候,苏珍已经离开了。
他将千里放到她怀里,取了医药箱过来,用棉签沾了点酒精帮她擦拭着红肿的脸颊跟唇角的血迹。
“你刚刚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他问。
月牙抚摸着千里的小脑袋,没什么表情:“你不是说我最喜欢挑拨离间,不会相信我说的?”
“我信不信是我的事情,你只管‘挑拨离间’你的。”
“……”
男人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出声,浓眉微皱:“哑巴了?”
月牙闭着眼睛:“我脸疼,不想说话。”
苏祭司盯着她冷冰冰的小脸:“怎么?姑妈打了你一耳光,觉得委屈了?”
觉得委屈了?
这什么口吻?难道她不应该觉得委屈,还应该引以为豪?
月牙扯扯唇角,嘲弄冷笑:“哪里敢委屈,能被你高高在上的姑妈打,是我北月牙三生三世修来的福气,最好你苏祭司再补上几耳光,我可能就要长生不老了。”
“……”
她性子一向偏淡,但伶牙俐齿起来,却一点都不输那些骄横的女人。
苏祭司像是有些无语的扫了她一眼:“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昨晚被你用酒瓶打的那个包还在脑袋上。”
“……”
月牙睁开眼睛,冷冷盯着他:“那你就打回来,谁拦着你了?”
男人将消肿药膏挤在手指上,一点点的帮她擦在脸颊上,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脸颊处:“打回来就不用了,你要实在过意不去,今晚再陪我一晚就是了。”
月牙怒急:“苏祭司,你还要不要脸了?!”
要不是实在被他逼的退无可退了,她才不会一时糊涂把自己送上去。
现在悔的肠子都青了。
苏祭司睨着她愠怒的小表情:“这么生气做什么?昨晚时间那么短,要求今晚继续,很过分?”
很过分?
这气死人不偿命的口吻,说的好像昨晚一直是他在伺候她似的。
“出去!”不想跟他说话了,一个字都不想。
苏祭司淡淡瞥她一眼,将药膏收起来:“出去可以,先把之前的问题回答了,你反问姑妈的那番话,到底是指什么?”
月牙低头摸着千里小小的脑袋,不答反问:“你好像很尊重敬爱你的姑妈。”
“先回答我的问题。”
“……”
月牙咳了一声:“我好累,想睡觉,你还是陪你姑妈去看看洛欢吧,她腿受伤,这会儿应该很需要你的关心照顾。”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说出洛欢两个字后,苏祭司的脸色就冷淡了很多。
他之前能为了她亲手划开她的手腕,可见她在他心中的地位有多重要。
这会儿腿又受伤,他不但没有为此勃然大怒,不但没有处处呵护照顾着洛欢,反倒对她态度冷淡了不少。
她盯着他的脸色,心思几番回转,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苏祭司,她是不是跟你承认了什么?”
男人敛眉,棱角分明的俊脸没有半点表情:“承认什么?”
月牙咬唇:“虽然我推了她害她受伤是我不对,可事后回想一下,总觉得当时她靠近千里的身影很不友善,我……我总觉得千里脸上的伤……跟她脱不了干系。”
相比较起上一次,这一次她过来后,总觉得洛欢变了很多,整个人周身都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阴森气息。
苏祭司抬手摸着千里的小脸,沉吟半晌,才道:“没有真凭实据之前,所有的‘觉得’、‘以为’,都是没用的。”
他这句话乍一听好像没什么,但仔细琢磨一下,仿佛又是在认同她的猜测。
月牙凝眉:“她为什么突然这么做?之前明明说好的,我离开,她又暂时不想生孩子,会把千里当做亲生女儿一样来疼!”
为什么?
因为她看到了他电脑中存储的那些通讯记录。
苏祭司没有回答她,只是提着医药箱起身:“不是困了?再睡会儿,睡醒了再起来吃饭,我这几天都不会离开这里,你安心住着。”
“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问我问题的人多了去了,如果都要一一回答,我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
……
“结婚?”
“结婚?”
“结婚?”
异口同声的两个字,出自路西法、路西斯跟洛欢之口。
落地窗前,正专心致志的帮一盆兰花洒水的苏祭司却像是完全没听到似的,修长的指自顾自的拨弄着那纤长翠绿的叶子。
苏珍端坐在沙发里,手中端着一杯清茶,视线扫过病房里的几个人:“都这么惊讶做什么?洛欢跟阿司的婚事一拖再拖,这都拖了多少年了,之前他们都忙于自己的事业顾不上,这会儿洛欢腿受伤,再想继续模特儿生活也不大可能了,正好趁这机会退出模特儿圈,跟阿司结婚后,一心一意的好好照顾他,生几个孩子,阿司最注重亲情,多生几个孩子,他也能过的开心一点。”
路西法眉梢挑高,扯扯唇角做了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路西斯年轻英俊的脸部线条紧绷着,同样没说话。
洛欢在听到苏珍说‘再想继续模特儿生活也不大可能了’的时候,目光明显的黯淡了一下,但很快又调整好了情绪,微笑着点头:“姑妈说的对,姑妈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吧。”
苏珍满意点头,视线终究落到了苏祭司的身上:“阿司,我看了下,婚期就定在下个月的16号吧,早点结婚,你们也能早点安稳下来。”
安静。
冗长的安静。
等待苏祭司的回答的时间太过久,久到生生将苏珍的脸色逼的难看到了极点。
“阿司!!”她加重语调又叫了他一声。
苏祭司这才放下了手中的小水壶,拿过毛巾来擦拭了一下手指,转身,清冷凉漠的视线淡淡扫过她们:“结婚的事情不着急,千里还小,又喜欢闹腾,一个我就已经照顾不过来了,等她长大一些再说吧。”
结婚的事情不着急……
洛欢唇角勾着的那点浅浅的弧度很快消失不见,贝齿重重咬紧下唇,泫然欲泣。
苏祭司的这番话虽然说得很委婉,但洛欢这么多年来不论是在外面还是在家里,都是被娇宠惯了的,自尊心很强,饶是两个人之间悄悄说都会让她觉得羞耻难堪,何况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
苏珍放下茶杯,站起身来不悦的看着他:“阿司,你这是什么意思?就算不想要孩子,那就先不要,把婚结了再说!洛欢这样不清不楚的跟了你这么多年了,一个名分你总该给她吧?”
洛欢眼中含着泪光,羞愤的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路西斯霍地起身,咆哮出声:“阿司,你他妈别做这种忘恩负义的小人!当初要不是洛欢一家人冒着生命危险保护了你,哪有你现在的风光……”
话还没说完,就被路西法一脚踹翻在地:“你他妈脑子进水了?!”
就算是喜欢洛欢,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为了洛欢这样下苏祭司的面子。
他们平日里的相处模式是朋友没错,可这依旧改变不了他是他们的boss的事实,更何况这是他的私事,他们本就无权干涉。
苏祭司斜靠着阳台,把玩着手中雪白的毛巾,没说话。
有些话,他不说,但不代表默认。
当初苏家灭门惨案发生的时候,其实并不是洛欢一家人救了他,只是当时他的一副很重要的藏画被洛欢借去了,他去她家拿画,被洛欢的爸妈挽留着吃了一顿晚餐而已。
算起来,只是阴差阳错的救了他一命而已。
洛欢的父亲嗜赌如命,这些年来要不是苏祭司的存在,他早就被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地下赌场的老板们给折腾死了。
还有洛欢的母亲,明明没什么经济头脑,却偏要学人家搞投资,一会儿开美容院,一会儿开健身会所,一会儿炒股……
几千万几千万的资金都砸进去了,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大把大把的钱打了水漂,这些钱,全都是苏祭司给的。
至于洛欢更不用提,模特儿圈潜规则的黑暗程度不比娱乐圈差,要不是苏祭司,她就算是有能力做世界超模,恐怕也要被那些肥头大耳的富商高官们玩儿了个遍了。
要说报。恩,他欠洛家的恩情,早已经报了无数次了。
“好~~~~好!”
见他似乎并没有开口的打算,苏珍深吸一口气,退让了一步:“你想把婚事放一放可以,但至少,那个北月牙不能再留着了!只要你当着我的面把她杀了,其他的一切我都听你的!”
苏祭司终于抬眸看了过去,声音凉彻到没有温度:“她是千里的妈妈,我杀了她,千里以后长大了知道了,会恨我。”
苏珍冷笑:“你下不了手,那我来总可以了吧?千里要恨就恨我,我不在乎!”
“姑妈,你究竟是因为恨北家才想杀了北月牙,还是因为她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才想要杀了她?”
“……”
苏珍被他过于锐利迫人的视线盯的微微窒息,白着脸反问:“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会怕她知道什么事情?”
苏祭司没说话,站直了身体,从容不迫的从她身边走过,擦肩而过的时候,又忽然站定:“不要踩到我的底线,姑妈,洛欢,你们是我的亲人,就因为这样,我才更容不下你们的背叛。”
洛欢浑身一震,猛地坐起身来:“阿司!”
颤颤的一句话,却没让男人回头看她一眼。
……
乒乒乓乓摔东西的声音持续了足足半个小时。
楼下的女佣们吓的脸色惨白,连手中的活儿都忘了干,一个个抬头紧张不安的看着天花板。
路西斯像只暴怒的狮子,把视线所及处全部的东西都砸了,踩着一地的狼藉走来走去:“他就是看上那个北月牙了!!他想反悔不娶洛欢了!!你有没有看到他刚刚的表情?!简直就是个渣!洛欢被那个女人害的腿受伤,不得不退出自己最爱的事业,结果阿司就这么云淡风轻的让这件事情过去了!摆明了就是偏袒她!难道他忘了她是北家的人,是北梵行的女儿?!”
路西法慢悠悠的品着红酒,薄薄的丹凤眼扫过台风过境一般的书房,嗤笑一声:“他反悔不娶洛欢不是更好,刚好给了你机会。”
一句话,瞬间定格路西斯全部的怒火跟暴躁。
他转身,睁大眼睛像是看外星人一样的看着他,好半晌,才磕磕巴巴的开口:“什、什么?”
“难道你就从来没想过,如果阿司不要洛欢了,你就成了那个最大可能拥有她的男人了?”
“……”
路西斯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半点声音来。
仿佛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样。
洛欢喜欢苏祭司是这个古堡里人尽皆知的事情,他从来没想过,她跟阿司会有分开的一天。
“可、可可可她喜欢的是阿司。”
“是阿司又怎么样?如果她跟阿司在一起,那你既得不到她的心也得不到她的人,但如果她跟阿司分开了,你好歹能得到她的人,女人啊,得到了身子就等于得到了半颗心,具体可以参照北月牙,她都给阿司睡了那么多次了,也没见她有多恨他,吵吵闹闹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一对小情人呢!”
路西法转着手中的就被,笑的意味深长:“我知道洛欢暗示过你什么,不过你可想清楚了,要是你替她除掉了北月牙,那阿司十有八.九是不会放过你的,做掉了你,肯定就留不得你的亲哥哥我了,是除掉北月牙,害死你自己跟你哥哥我,让洛欢跟阿司恩恩爱爱的过日子,还是静待阿司跟洛欢分开,你抱得美人归,就看你怎么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