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就让在场的诸位来评断吧。”许久没有开口的圣元道人在隐隐的雷声中开口。
闪电劈下来照亮仙人观中信徒的脸,恍惚间都苍白如鬼。
“觉得孙家有理,董家不该纠缠的,就站在左边。觉得董家有理,孙家该有人偿命的,就站在右边。”圣元道人这句话又让在场诸人脸色更白,很多人低着头,又或者左顾右盼。真要明确站队时,却没有人肯第一个站出来,又或者大部分人自己也搞不清心中倾向,不管站在那边都有些心虚。
“我、我们哪知道个中的是非曲直,我们……我们可评断不了。”有人小声说。
很快又有声援的:“就是说啊,这种事情要么就交给官府的大老爷。要么……还是让神明来评判吧,咱们不过是毫无干系的小老百姓……”
“对、对!就让老天、让神来裁断吧!”
圣元道人沉默不语,那些反对议论的声音也渐渐平息,整个仙人观安静的令人屏息,天上开始有稀稀落落的雨点砸落,溅起地上点点尘土。
“那个……”安静中又有人开口了,他有点迟疑的小声说道,“我家院子里还晾着谷子,再不去收就要被雨淋透啦,我、我先走了。”
“我家也是啊。”
“我今天还晒了被子!”
“快点回去吧。”
很多人开始往门口涌动,打算着离开这里。本来嘛,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热闹看看还行,谁愿意再掺和。
董家娘子瞅着可怜,可是孙家虽然理亏也不算真的动手,官老爷都不判的,反正善恶终有报,真做了亏心事自然会有报应。再说都是一个地方的,谁也不敢保以后不会用到谁……
“你们别走啊!”董家娘子王玉眉见人群都要散去,伸手抓住身旁的人,那人却急慌慌的将自己的衣袖扯回来,有点尴尬的说:“哎,你别抓着我啊!唉……你、我看你还是去告官吧,咱们就算都站在你这边,也不能帮你杀人不是?哎呀,走了走了,真是!”
人是留不住的。
孙家少爷瞧着,掀了掀嘴皮冲着王玉眉嘲讽的笑了笑,揽着弟弟就要离开。
裴行知自刚才起就看着王玉眉,如今见她浑身发着抖几欲跌倒,便逆着人群过去想要扶她一把。
但有人比他更快,一直沉默的圣元道人此时站起身来,走到王玉眉身侧,一手扶在她后肩上是,目光却看向涌动的人群温声问道:“你看,好像没有人愿意帮忙啊。”
他忽然侧过头看向走过来的裴行知,唇角微微扬起,又对王玉眉说道:“咦?好像还有一位,虽然只有一位,不过,就让我们问问他吧。他要是站在你这一边,就让孙成贤给你偿命好不好?”
王玉眉有些愣怔的转过头来,看向裴行知的目光带着些微希望的星芒。
“这位……”她的嗓音因为希冀和紧张有点嘶哑发紧,“这位小哥,你说,孙成贤是不是该死?要不是他,我怎么会家破人亡?”
裴行知一时被问的顿住,他抿了抿唇,目光从王玉眉脸上移到她身后侧的圣元道人。
且不论背后是否有故意,伯仁因我而死,董家悲剧却是已成定局,始作俑者尚未定罪,但……是否人人有权定夺他人生死?
说一句由天来定多轻松。
“说真的,我……决定不了别人是不是该死,但是我觉得,于律法他们也许无罪,于情理却该赔偿。”裴行知斟酌许久才开口说道。
“真是没什么用的场面话啊。看看,一个明白支持你去报仇的人都没有,你还是放弃吧。”圣元道人平静的说着挑动人心的话,表情却是似笑非笑。
王玉眉本就已经绝望癫狂,如何受得了他挑唆,仰天痛哭竟流出血泪,她嘶声狂喊:“不!我定要报仇!我定要报仇!我要杀了、杀了他!杀了他们!”
随着她的哭嚎,原本茫然立在她身侧的两个鬼魂,忽然化成两股淡灰色烟雾,缓缓漫进王玉眉的身躯。
已经走到仙人观门口的信徒们,此刻才发觉有些不对,不止一个人开始惊呼:“哎呀!怎么院门打不开?!”
“锁上了吗?”
“奇怪!什么人锁的?!大白天这么多人锁门干什么?”
不算太厚的木门板被拉的“咣当”直响,有人在那不死心的晃门,也有人跑回去问圣元道人说:“仙君!快帮我们开门啊,还急着回家呢!”
“事还没完今天谁也别想走!”圣元没有开口,倒是王玉眉狂笑嘶喊。
“你也不要太不讲道理吧,我们又不欠你的。”有人显然很不满。
“哎,还是别说她了,我看她好像有点……是不是不太清醒?”也有谨慎的小心提醒。
“她疯了又怎么样?!又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你可怜我就欠你的吗?”那人却不听劝,只对圣元道人说,“道长你快让人来开门,粮食淋了雨口粮都不够了!”
“闭嘴!滚开!”王玉眉一声厉呼,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单手抓住这高个子壮汉,伦起来就扔到了一边。
“孙成贤!你等死吧!”话音未落,这女人的身影一晃就出现在了院门边的孙成贤身侧,再次掐住了他的脖子。
只是这次却再也来不及救他,身旁之人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孙成贤已经被那断了两根手指的手扭断了脖子,整颗脑袋如同撑不住倒了架的瓜,歪在一边晃了晃。
王玉眉一松手,他就瘫在了地上,死了。
观中众人先是沉默了片刻,个个惊恐至极的看着王玉眉。看到她动了动目光扫视过来,才如同见了猫的耗子一样惊吓的躲开,一眨眼就空出了一片空地,只留下王玉眉和死在地上的孙成贤。
孙家的小少爷孙成渝之前被人挤倒,哆嗦着藏在门边,孙家老太太见大孙子惨死,已经两眼翻白晕了过去被丫鬟搀抱着躲在人群中。
王玉眉迈步朝着门边的孙成渝走过去,那小孩低着头浑身哆嗦,裤子底下流出一滩淡黄色的水迹。
王玉眉的手已经按在那孩子头上,口中低沉说道:“你既然喜欢和春生玩,不如,就下去找他吧,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手指说着便要用力按下去,却听身后裴行知大喊一声:“等等!”
他疾步过去挡开王玉眉手臂,望着她诚恳说道:“不要再继续了,你已经杀了孙成贤报了仇,不要再杀人了。”
裴行知看了一眼还瘫在地上不敢动的孙成渝,又对盯着他的王玉眉轻声说道:“春生一定也不希望自己的娘亲手上染满鲜血。”
王玉眉仰头而笑:“哈!当初我儿被诬陷冤死无人阻挡,我为家人申冤无人相助,为何轮到他孙家,就来得这样快?!只有他家是人,杀不得吗?让开!”
“就是因为你没有错处。”裴行知伸开手臂不肯让开,“就是因为你这个当娘的没有什么错处,才不能让你这样继续下去,如果继续杀人,我怕你清醒过来,会后悔。”
“我绝不后悔!”王玉眉手掌上带着暗红的血腥之气袭向裴行知的面门。她虽然不知怎么得了些神通,却终究是不懂功法的妇人,会的招式不过是些掐脖子打脸一类的,自然不是裴行知对手,甫一过来便被他制住双手。
裴行知还待劝她,却见她张口吐出一团黑雾,扭脸一避就感觉胸口疼痛。
裴行知连忙松手跳开,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惊骇不已,原来他的心口处不知被什么戳了几个大洞,衣衫破碎流出血来,若不是避的快,恐怕已经被戳了个对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