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媛并不是一个和善的母亲,因为生活压弯了她的脊梁,也让她的脾气变得暴躁阴晴不定,她给人洗衣服,洗盘子,拖地,收废品,卖包子,但凡她能干的活儿,她都干过,只是在外面受了气,回家看到唐末晚,总是气不打一处来,对她不是打就是骂,宣泄积累了多日的脾气。
唐末晚起初就是哭,哭着说妈妈好凶,妈妈不疼她。
后来年纪稍微大点,看到母亲的辛劳,她逐渐学会了忍耐,哪怕彭媛打的再狠,她都是一声不吭的,任由她打骂。
到最后,彭媛就会骂她,破口大骂,骂她是个扫把星,骂为什么要把她生下来,为什么要过的这么艰难。然后便是母女俩抱头痛哭。
小时候,别人家的孩子有新衣服穿,有零食吃,唐末晚总是站在小店外舔舔嘴巴,但从不回家问彭媛要,别人家有的玩具,她也只是偷偷在心底羡慕,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妈妈很辛苦了,没有能力给自己这一切。
她也经常偷偷想,如果有爸爸就好了,爸爸可以给她想要的一切,可惜,一说起爸爸这两个字,彭媛的脾气就会更大,常常打得她浑身是伤,久了,就再也不敢问了。
她只有拼命读书,努力读书,努力长大,才能自力更生,才能给母亲好的生活。
她知道,一个单身的母亲带着孩子是有多艰难。她的童年,是灰色的,是在无尽的压力和苦难中度过的。
虽然身在梦中,可是想起过往的这一切,她还是忍不住潸然泪下,泪湿枕巾。
后来,机缘巧合遇到了唐镇远。
彭媛那时候已经真的被逼疯了,她过的太艰难,真的不想再过下去,都在朋友的介绍下,要去卖身了。
天无绝人之路,遇到了唐镇远。唐镇远就像大海中的浮木,彭媛是真的穷怕了,所以不顾一切都要抓住。
唐末晚虽然不喜欢,可也无力反对。因为那是母亲的人生。
其中的过程她并不是那么清楚,但最后,彭媛却真的如愿嫁给唐镇远做了填房。
也许,这就是命吧。她的母亲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过上了富足的日子。
连带着她,都跟着沾了光。
她们住进了唐家,不用再过漂泊的流离失所的日子,唐末晚看着母亲的幸福,也松了一口气,但看似光鲜亮丽的豪宅下,哪有那么安逸和睦。
对彭媛来说,或许是真的解脱,但唐末晚来说,却是另一场苦难的开始。
傅绍骞站在床边,看着她眼角汨汨流出的眼泪,心口狠狠一震。
她在做梦,可是没有喊叫,也没有出声,就像安静的看着一场电影,枕头已经被濡湿了大片,她应该是哭了大半夜。
到底是什么样的梦,可以让人这样的肝肠寸断,百转千回。
她没有醒来的意思,傅绍骞沉沉一声叹息,打开手机铃声,一曲聒噪欢脱的小苹果大气磅礴的回荡在房间内。
刺耳的声音扰人清梦,也终于打断了她的冥想,她悠悠转醒,看着站在床边近在咫尺的男人,吓的迷蒙的眼顿时睁的老大,往旁边一滚,差点摔下床去。
小苹果依然在无尽的悠扬中,他一身烟灰色衬衫配着藏青色商丝领带,黑色的宝格丽钻石袖扣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清辉,他是一个沐浴在金光中的男人。
唐末晚居然有些看痴了。
她翻到了床边,床上睡过的位置理所当然的暴露在他眼前。
白色的床单上那一抹刺目的红,赫然也是没能逃过他的眼。
唐末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是狠狠一震。
血……床上有血。
那是她的血,那个位置。
她白着脸,飞快的掀开被子跑去洗手间,锁上门,上厕所。
赤目的血红如魔咒般打的唐末晚面色苍白如纸。
这下,都不用去医院了。
傅绍骞在外敲门,唐末晚咬着下唇默不作声,还回不过神来。
这算怎么回事呢。
他在外道:“开门,跟我去医院。”
里面依旧没反应,他又敲:“难道你打算一直躲在里面不出来吗?去了医院再说。”
她仍是没动静,他便有些恼了:“唐末晚,事不过三,你再不开门我就撞门了。”
好吧,门啪嗒一声就开了,她面色苍白如纸的站在门内。
他略一拧眉,丢了一件衣服在她身上:“换衣服。”
然后就出去了。
唐末晚讷讷的,如木偶般机械的换了衣服,被傅绍骞带着来了一家私人医院。
私人医院保安严密,不会被外人所知。
到底是生化了,还是例假来了,还是需要验了血看了孕酮和雌二醇才知道的。
医生开了单子,唐末晚心不在焉的,走岔了路,傅绍骞看不下去,拎着她的衣角将她带到了验血窗口前。
那动作,怎么看怎么怪异,是用拎的。
不过唐末晚管不了那么多了,卷起袖子,带着口罩的护士却不停用眼神偷瞄旁边的傅绍骞,扎错了针,唐末晚一声哀嚎,护士连连道歉,傅绍骞亦蹙眉,提醒那护士:“专心工作。”
护士悄悄吐舌,羞红了脸,又一次,倒是准确无误的扎进去了。
金光闪闪的男人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嫣红的血液从血管流向针筒,她却不敢看,紧抿着下唇,一副受难的模样,护士说了句好了,拔了针,她按着止血棉花,护士让他们两小时后去取单子,这两小时,就像是酷刑。
傅绍骞带她去了私人休息室,她一言不发的坐在椅子上,安静的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其实不论哪种结果,唐末晚都应该松一口气的,可是她该怎么面对傅绍骞,怎么面对那一大拨的傅家人呢,心头乱糟糟的,惴惴不安。
如果早点来医院做检查,是不是就不会闹出这么多事情了。那么她真的是如周雨蒙所言,得了什么妇科病吗?
直到一份温暖的早餐摆在她的面前,傅绍骞轻声道:“先吃点东西吧。”
一份清粥,两个包子,外加一杯牛奶。没想到他竟然还这么细心,鼻子酸酸的,唐末晚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如你所愿了吧,你应该感到很高兴吧。”
因为哭了大半夜的缘故,她今天的眼睛都是红肿红肿的,一开口,眼泪就控制不住的往下落。
这哪里是她啊,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那么伤感那么脆弱了。
傅绍骞轻嗤:“这有什么好高兴的,赶紧把东西吃了再说。”
他背过身去,不再言语,而她,感受着肚子里传来的一阵阵的饥饿,郁闷的拿起包子小口小口的吃着,一摸牛奶,竟然还是温的。
她忍不住打量他那挺拔如松的背影,必须承认,这个男人长得比傅子慕顺眼多了。刀子嘴豆腐心,虽然有点儿高冷的难以亲近,可从内而外散发的心意,却不会是假的。
两个小时后,傅绍骞去取结果,唐末晚执意跟着去。
单子吐出来,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虽然看不太懂,不过都在后面的正常值内。
傅绍骞拿着单子去找医生,医生看了一眼便道:“没怀孕。”
唐末晚尴尬的不知如何自处,脸一会儿红一会白,最后又转为青白交错:“那我怎么会测出两刚杠来,而且月经还推迟了……”
“月经推迟有很多种原因,有可能是你最近太累压力太大导致雌激素紊乱,也有可能是运动过激,熬夜生活饮食不规律都有可能,至于两道杠最有可能的要么就是你操作不当,要么就是验孕棒过期了,你是哪里买的?”
“……淘宝。”唐末晚说出来都觉得丢人。
医生却似乎了然,刷刷刷在单子上写起了病历:“那你好好回去查查保质期吧,好了,既然月经来了就回去好好休息几天吧,没什么大问题。”
“我不会月经不调,真的得了什么妇科病吧。”她红着脸发问。
医生透过厚实的镜片看了她一眼:“小姑娘你真有意思,这个就得问你自己了,一次月经不准算不上月经不调,看下次来的日子吧,至于妇科病,自己多注意,真不放心等经期过了,再来医院查一次吧。特殊期间,注意房事安全,事前事后都注意卫生,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这一次,就连傅绍骞都没能幸免于难。医生那世事通透的眼神,叫他不自觉的咳嗽了一声,道了谢,飞快离开了病区。
唐末晚急忙追上去,走在光可鉴人的走廊上,她亦步亦趋的追着他的大步伐,一路小跑,小腹惴惴的疼,其实根本跑不快。
只好提醒他:“傅绍骞,你走那么快干什么啊,我跟不上。”
走的有些远了,他悄悄松了一口气,到底放慢些速度,方便她跟上。
跟上了,反倒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沉默着来到车上,唐末晚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对不起,是我搞错了。”
“你不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你怀孕的事情唐宛如会知道。”
“啊——”他跳跃性的思维她不太跟得上,但很快就转过弯来,是啊,唐宛如怎么知道的。
“而且她当众揭发你,摆明了要你难堪,你就没有一点儿想法?”
“有又怎么样。”她难免泄气,唐宛如就是要她当众出丑,昨天如果不是身边的这个男人及时出现,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可有想法又能把唐宛如怎么样呢。
傅绍骞摇头:“这得看你,如果你有把想法付诸于行动的干劲的话,我可以帮你。”
“你要怎么帮我?你连我靠的你近一点都要皱眉,对了,你的治疗,还是应该继续!”唐末晚似乎一下子忘了自己的身体,一本正经的说着,“其实你本身真的没什么事情,本来还以为有功能性障碍,但……”
“但经过你本人的亲身实践,其实完全没问题是吧。”傅绍骞帮她将难以启齿的那句话给说了出来。
唐末晚撇嘴:“虽然生理没问题,可心理真的有很大问题啊!所以,治疗不能断!”
“可以啊,你想继续治疗我的话那就继续治吧。”他难得的好说话。
倒让唐末晚狐疑:“你说真的?”
他轻哼一声:“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这也是为了你好的条件,”他补充说明,“你没怀孕的事情,暂且不要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