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了大约半个月的时间才把秦驰恩的样子画好,精雕细琢之下的东西确实是不一样的,十分细腻。即使看不清他的样子,也能感觉到那一身不俗的气质,感觉画工又比当年好很多了。
不过,画画好之后我却没有想送给秦驰恩的想法了,大概之前偶遇他时那种热血沸腾的情怀,在经历了半个月的沉淀后又平静下来了。
于是我把画就放在了书房,寻思等我想送出去的时候再送好了。也或者,这幅画永远都送不出去。
这两天,除了赶功课之外,其余时间我都在乔恩詹姆斯的工作室打工。他接了一个览馆的室内设计,竟然把这项目全权交给了我。
我受若惊,因为这览馆是波士顿政府和各个高校共同建的一个非赢利性项目,主要用来出学校的研究项目,用来做学术交流用。
这览馆的规模很大,加上又是点对点为几所高校服务,所以设计要求有些高。览馆的主体设计也是乔恩詹姆斯工作室负责的,他旗下的能人很多。
如今主体刚刚竣工,于是这室内设计的任务也提上了日程,他就把这项目给我单独负责了,令我有种被肯定的喜悦,瞬间就热血沸腾了起来。
我学校和工作室两边跑的时候,小浩辰就由阿飞照顾的。他是十天前过来的,本来秦漠飞还想安排莲嫂过来照顾我们的饮食起居,但被我拒绝了。我来这边就是想要独立一点,如果再回到之前那样前呼后拥的日子,怕是永远都独立不起来。
时间被安排得慢慢的时候,人会特别的充实,而这个时候会发现自己成长很快,能看得到,是一种质的飞跃。
我未曾想过自己来这边能够脱胎换骨,我只想把我和秦漠飞之间的距离缩短一点,足够与他执子之手。不过乔恩詹姆斯告诉我,我是他见过的进步最快的设计师,我想他是没骗我的。
他跟我讲,这个览馆建成过后,知名度一定会很大,届时我的名气会更响亮。我心下欢喜着,但嘴上没有说,因为功成名就这种事,只有应验了才作数。
我不求名垂千古,只求做出来的东西有口皆碑。
一月下旬的时候,这边连续下了好几场中小雪,天气变得非常寒冷。我的课程安排得也很紧张了,于是就把手里的工作安排了一下,专攻学校那边的课程,我不想因为工作而顾此失彼。
十七号的时候,我有接到一个通知,说咱们学院要举行一场绘画比赛,选几幅画送到览馆里出。而比赛的第一名奖金高达五万美金,这令我十分垂涎。
比赛的时间为期一个月,风格不定,可以是建筑临摹,可以是肖像,也可以是风景。
我其实并不缺钱,但我好胜心很强。像这样的奖金我在大学里得过无数次,对奖金敏感度很高,所以下意识就盯上了那五万美金的奖金。
只是我又没时间筹备作品,思来想去,就把给秦驰恩画的那副画送了过去。反正他们没有题材限制,什么风格的绘画都行,我这个也不算特立独行。
这事一过我就没去关注了,忙着课程和览馆的项目。但我对自己的作品还是有着充分的信心,至于别的我没有多想。
二十六号这天,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是程婉卿打过来的。她约我在时代广场的一家咖啡厅见面,说是有事情跟我谈,这是距离上次婚礼过后三个月又二十多天了,我特别的意外。
我还是应邀了,特地把时间空了出来去找她,是阿飞送我过去的。我看到她的时候,被她的样子给活活吓了一跳。她给我的感觉从来都是女强人的模样,穿戴永远都明艳照人。
但这次
她穿了一件厚厚的黑色羽绒服,款式很普通。头发绾成了一个发髻,也没上妆,整个人看上去像是比之前老了十来岁了,令我大跌眼镜。
我打量了她好一会儿才坐过去,也不晓得说什么,就坐着沉默了许久。
她一直都抱着咖啡杯发呆,那指节都有些泛白,可想她握得有多紧了。我看她面色憔悴,也不好问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她有这么个样子,多半是跟秦驰恩有关的,我问等于戳她的痛处。
“你怎么知道我在美国?”我们俩静默了好几分钟,我有点儿忍不住了,问她。
她抬眸瞄了我一眼,道,“我一直都很关注你的动向,你出国留学的事情大概全魔都的人都晓得吧?再怎么说你是秦漠飞的老婆,那样一个万众瞩目的男人。”
“好吧,那你说重点,找我什么事?”
我觉得程婉卿对我的态度始恶劣了,之前我没觉得,这次她身上气场不对,很有敌意。这说明她的心思在慢慢发生转变,她不再是以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女强人了。
其实,我内心深处真的不希望她对我产生敌意,我想跟她做朋友的。但看样子恐怕不行,她看我的眼神都没有以前温柔了。也不晓得她经历了什么,会发生如此大的转变。
她没有立即回答我,死死盯着手里的咖啡杯,唇瓣抿得紧紧的。我不安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等着她回我话,或者讨伐我,或者骂我。
许久,她霍然抬头,眸光里泛起一抹寒光,端咖啡杯的手颤了一下,好像是个要把咖啡往我脸上泼的动作。
我一怔,下意识喊道,“婉卿姐姐你怎么了?”
“噢,没事!”她眼底的寒光迅速散去,端起咖啡轻轻汲了一口又道,“欢颜,你在这边生活还习惯吗?有没有觉得这里跟魔都的差异很大?”
“还好,我的适应能力很强,没觉得有多大的差异。”
我讪笑道,心里头却犯嘀咕了。刚才的一刹那她是肯定想泼我咖啡的,只是最后忍下去了。这说明她心里对我已经十分厌恶了,可我莫名其妙得很,我并没有太得罪她啊?
不过她的情绪控制力真的不错,如果换做任何一个谁,在已经做出动作的情况下恐怕没那么容易收回去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怎么这样厌恶我?
“你确实挺与众不同的,以前倒是没看出来。”
她笑着耸耸肩,转头瞥向了窗外。我用眼底余光偷睨了一眼她,看她望着窗外面深呼吸了好几次,在努力调节情绪。我惊讶地发现,她居然出现白头发了。
“婉卿姐姐,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不用跟我客气。”
我不想跟她这样拐弯抹角下去,因为时间上很赶,没心思在这里耗。我现在变得很凉薄了,除非是我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会在乎之外,其余的人都引不起我丝毫的兴趣。
而程婉卿,我们非亲非故,我自然没兴趣跟她寒暄许久。
“欢颜,你怎么不问问你三哥的事?”
“那你希望我问吗?”
果然是跟秦驰恩有关,怪不得她如此敌视我,估计她又被伤害了,把这份怨念转嫁在了我的身上。我何其无辜,但又甚是唏嘘,若非是我,她这近水楼台很容易得到她所爱的人吧?
我顿了下,又道,“他是漠飞交给你的,好与坏都不用告诉我了。”
“你撒谎,你明明看到他了对吗?你不是说你不爱他吗?为什么还把他的样子给画下来了?画下来也就算了,你拿去参赛是几个意思?”
程婉卿直接就跟我翻了脸,没有再刻意保持她的风度。而我很疑惑,我十七号接到通知参赛,二十三号才递交了作品,她今天就来找我晦气了?
我有种莫名的窘迫,因为画秦驰恩的时候心情确实很澎湃。可这不是爱,我在风尘中混迹了那么多年,爱为何物我一定比其他女人明白得更透彻。
我的心那么小,怎么可能装得下两个男人。
可她质问得也对,我凭什么去画他呢,画了过后还把他送去参赛,这是几个意思?我当然也讲不清楚,我若跟她说就是为了五万美金的奖金,她会不会更加生气?
“怎么,无言以对了?”她自以为洞悉了我的心思,凉凉讥讽道。
我摇了摇头,“婉卿姐姐,三哥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对他自然存在着一份不一样的情怀。你是个成熟又聪明的女人,不应该讲这样的话吧?”
我看她脸色依旧难看,顿了顿又道,“确实,我在去买东西的时候看到他了,他在时代广场的一角拉小提琴,我觉得很疑惑,也很震惊,就把那画面记下来了。本来我想画一幅画送给他的,但最后又没了那心思,也正好学校在举行比赛,我就送过去了,仅此而已,并不像你说的那样几个意思!”
“你还狡辩,你心里要不惦念着他,怎么会画出那样的画?你身边已经有个能文能武的秦漠飞了,还心心念念他做什么?妄想一只脚踏两只船啊?”
“你也是文化人,怎么会这样讲?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接受过三哥。”我也给程婉卿激怒了,话也生硬了起来。
“既然你不想接受他,为何不躲着,为何不永远跟他老死不相往来?”
“我没有去找他!”
“你放屁,你就是用画画故意去他的。”
程婉卿说着霍然起身,把那杯她抱了很久的咖啡直接朝我泼了过来。咖啡并不烫,但从我脸上一路滚落,把我一身浅灰色的呢绒大衣染得黑乎乎的。
我抹了抹脸上的咖啡液,抬头看着程婉卿那歇斯底里的样子,冷冷笑了下,“怪不得你在三哥身边十多年都没打动他,原来你的斯文都是装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