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雪莲跨进苏溶玥霁月殿的那一刻起,她的心中就只有着“失落”二字。
她原以为苏溶玥的屋子里会挂满了字画,摆满了名家的字帖,就算这只是苏溶玥要暂时居住的寝殿,里面也不能这么……随便啊。
这屋子里稀稀拉拉摆放的都是什么话本,游记,哪有什么名家字帖啊,而且她扫视了一圈,都没有看到笔墨纸砚,这,这不合情理啊。
众人都没有注意到李雪莲眼中的失落,其实便是仙姝宫里也没有李雪莲脑中想象的画面。
虽然苏溶玥可以出口成章,虽然她能够挥毫泼墨,但是苏溶玥绝对不是李雪莲心中那种满腹诗书,喜欢吟诗作对的女子。
江晓随便扯过一张椅子,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随手拿起桌案上摆的新鲜桃子,一边吃一边说道:“蓁蓁,你刚才为什么要帮那个杜修媛说话,她多讨厌啊。”
叶蓁蓁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埋怨的说道:“你在那兀自说的开心,她是不敢欺负你,也犯不上与你为敌,但是她却是有可能将这些都怪罪给玥儿,我们不能帮着玥儿树敌啊。”
“有那么严重吗?”江晓瞪大了眼睛,有些惊讶的问道,杜修媛是她开口欺负的,为什么要把账计到玥儿身上呢。
苏溶玥与叶蓁蓁二人也不愿再与她解释这些,只彼此笑笑,不再谈论这些事情。
九公主贼兮兮的将苏溶玥拉到一边,轻声询问道:“皇嫂嫂,你与我说实话,皇兄他是不是只是在与那个女人逢场作戏,其实他心里最爱的一定还是皇嫂嫂吧!”
苏溶玥对这九公主的早熟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掐了掐九公主胖胖的脸蛋,笑道:“你这个鬼机灵,这件事我可不知道,你若是好奇,便去问你的皇兄吧。”
九公主吐了吐舌头,她可不敢去,那不是不要命吗?
李雪莲在一旁纠结了半天,终于怯生生的问道:“姝妃娘娘,臣女其实十分好奇,娘娘平时是如何练习书法的?”
苏溶玥想了想,其实她只有在小时候勤学苦练过,后来似乎真的就再没有再刻意去练习。
李雪莲并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便开始询问苏溶玥最喜欢是哪位大家的笔体。
其实苏溶玥并不喜欢去临摹,而且她小时候便觉得父亲的字体最好看,浑雄鸷健,一见便是一位铁血将军所书的字迹,所以要是说她的启蒙字体,应该便是她父亲苏烨的字迹了。
李雪莲的眸子变得更加黯淡下来,她完全不能够相信,一个能将字写得那般美的人,居然会不喜欢习字。
李雪莲叹了一口气,喃喃说道:“我以为姝妃娘娘也会像臣女的姐姐那般的呢,每天书不离手,嗜书如命。”
见李雪莲终于露出了一丝小孩子的心性,苏溶玥不由的被逗笑,刚刚她还是谨小慎微呢,现在却像是一个赌气的小孩子。
叶蓁蓁也被逗得一乐,为苏溶玥解释道:“李小姐口中的姐姐,实际上是端怡郡主,也是京都公认的第一才女。”
“端怡郡主?”这苏溶玥倒是从未听到过,而且一个臣子的女儿竟会被封为郡主,想必定是有过人之处吧。
“是啊是啊,雪怡姐姐是臣女大伯的女儿,被陛下赐封为端怡郡主,只是雪怡姐姐的身子不好,这次又去外面修养身体了,离开京都应有半年了吧,所以姝妃娘娘你才没有见过呢。”李雪莲慢慢的熟悉起来,话也渐渐多了。
叶蓁蓁看了苏溶玥一眼,想了想说道:“玥儿听说珍妃了吗?”
见苏溶玥点了点头,叶蓁蓁才又说道:“珍妃当年突染急症,芳华早逝,当时端怡郡主也在宫中,似乎受到了惊吓,再加上悲伤过度,便伤到了身体。”
叶蓁蓁说的很隐晦,江晓许是听不出什么,但是苏溶玥却是听明白了叶蓁蓁想要告诉她的意思。
之前乾景尧也说过,珍妃并不是染了什么急症,而是被西太后她们毒杀,想必这端怡郡主当年应也是受到了牵连,这才伤了身体。
苏溶玥看着李雪莲淡淡失落的模样,心里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人家大老远的来这向自己讨教,她这什么都说不出来,也不好。
“李小姐,其实你的字已经很好了,可是你若是想更进一步,有时反而要推开这些条条框框,书法大家的字再好,终究不是你的,模仿的再好,也写不出前人的风骨,倒不如一切随心……”
李雪莲怔怔的听着,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苏溶玥,直至将苏溶玥看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李雪莲突然眸中一亮,豁然起身,神色激动的说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谢谢姝妃娘娘……”
说完李雪莲便一溜烟的跑了,九公主大声唤道:“你干什么去啊?”
李雪莲一边跑一边喊道:“我要回去写字了……”
九公主无奈的摇了摇头,无奈的问道:“她明白什么了?”
江晓耸了耸肩,摊手说道:“我也不知道……”
几人说说笑笑,直到乾景尧回来了,她们才很有眼力的离开,对于这点乾景尧还是较为满意的。
可是未等两人说上几句话,之前被江晓出言赶走的杜修媛居然来了霁月殿。
两人对视一眼,苏溶玥有些嫌弃的说道:“你这人还真喜欢沾惹桃花,总是麻烦不断。”
“可我怎么觉得是玥玥的桃花更多一些呢!”乾景尧双手拦住苏溶玥的腰,却是突然向前用力,使得苏溶玥紧紧的贴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一想起苏溶玥身边的那些男人,他的心里就莫名烦躁,这九年来,有无数的人走进了她的生活,可这里面唯独没有他。
即便是她以后的岁月都有他的参与,可那九年来的空白却是无法填补的。
这些或许会成为他今生的遗憾吧……
苏溶玥不知为何乾景尧本是有些玩味的表情,会突然变得落寞,孤寂,她想伸出手去抚平他眼中的失落,却是听到了杜修媛临近的脚步声。
苏溶玥连忙挣脱了乾景尧的怀抱,正色坐在椅上,冷着脸等待着不速之客的到来。
杜修媛见到乾景尧,仿佛是有些惊讶的模样,苏溶玥冷眼看着,薄唇一扬说道:“杜修媛的消息倒是很灵通,陛下刚进来,你也随之而来了。”
杜修媛将本是准备脱口而出的话尽数咽了回去,面露一些尴尬,清了情嗓子说道:“嫔妾本是为娘娘准备了一些点心,没想到陛下也在这,正好可以请陛下与娘娘一同尝尝嫔妾的手艺。”
这回苏溶玥倒还是真的有几分佩服杜修媛的脾性,被她这么讽刺,居然都不动气,修养的确是数一数二的好。
乾景尧“碰”的一声,放下了自己手中的茶杯,看着苏溶玥说道:“我累了,先去休息了……”
杜修媛闻后一惊,乾景尧居然对苏溶玥自称“我”,他竟然宠爱苏溶玥到如此地步吗?
“陛下,嫔妾那里还有一壶好酒,若是陛下喜欢,嫔妾今晚可以再为陛下唱一曲……”杜修媛的声音还是那般清幽,即使是邀宠,也没有影响这声音的悦耳动听。
乾景尧的连脚步都一顿未顿,直接进了内间,丝毫不理会杜修媛的柔柔蜜意。
苏溶玥嘴角挂着讽刺的笑意,斜睨着杜修媛,淡淡开口道:“本宫倒是对美酒有些兴趣,不如修媛你就将酒送来我这吧,反正陛下也是会歇在这里的……”
杜修媛垂下头,咬了咬嘴唇,再次抬起头时,还是一脸的温婉,只是眸中隐隐含泪,有着说不出的委屈。
然而,心中的委屈不满最后都是化作了嘴角一抹轻轻的笑意,“好,娘娘若是喜欢,嫔妾这就将美酒为娘娘送来。”
声音还是婉转动听,即便是此时满心的委屈,声音有些隐隐发颤,却依然犹如天籁一般,清脆,灵动,不染尘埃。
苏溶玥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眸中的寒色愈深,“果真是暴殄天物,这样的人怎么配的上这如朗照松间的声音呢?”
苏溶玥唤来青霓,交代了她一些事情,青霓微微蹙了一下眉,便笑着退了出去。
乾景尧从内间走出,抚摸摩擦着苏溶玥小巧的下巴,眼里缀满了笑意,说道:“玥玥,是有什么坏主意了吗?”
苏溶玥站起身子,用细腻微凉的手背,轻轻的蹭过乾景尧的脸颊,“我说了,伤害到你的东西,我都会帮你毁掉……”
苏溶玥的眼睛明明是那般清冷,即使在说着情话,也无法在她的眸子里燃上一丝的火苗。
她的唇长的也是那般的凉薄,就算是最为粉嫩的颜色,也无法点缀出一丝情欲的味道。
可偏偏是这清冷如月的佳人,一个眼神,一抹惔笑,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语,都会让他为之疯狂。
玥玥,有你如此,夫复何求……
……
离开了霁月殿的杜修媛,步伐有些慌乱,不似平日那般沉稳端庄。
她的表情也有些冷寒,紧抿着嘴唇,失了往日的温婉。
云燕一路小跑的跟在杜修媛的身后,加快了步伐赶到她的身边,“修媛不要这么急切,被人看到,太后会……”
“会怎么样?杀了我吗?”杜修媛突然停下了脚步,表情略有狰狞。
“太后才不会呢,我现在可是比晴贵妃还要重要,因为我一定会率先诞下龙子,什么苏溶玥,什么柳玉晴,我都不会放在眼里……”
此刻的杜修媛就像面具破裂了一般,露出了真实的容颜,那画着温柔淡雅的妆容的脸,因着狰狞的表情而显得不伦不类,甚至有些可怖。
“修媛,奴婢求您了,你可千万不要乱说话,这些话说不得啊……”云燕被失控的杜修媛吓得慌乱无比,这些话说出来可是会惹来杀身之祸啊。
“有什么说不得的,只要我得到了权力,我就再也不用装出这么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了,凭什么她苏溶玥就可以随性妄为,我却必须要笑对所有人?”
这两年来,她改变了自己的习惯,去模仿一个死了许久的女人,无论是笑,是悲,是走路,还是吃饭,她都要去做到别无二致。
这种始终活在别人影子下的生活,不是谁都能接受的,她要改变自己所有的习性,甚至是性格。
她也曾崩溃过,也曾想要放弃过,但是每当她想到乾景尧的天人之姿,还有那尊贵无双的身份,她都咬着牙一一挺了过来。
可是,她努力了这么多年,可是她在乾景尧眼中居然还是比不上一个苏溶玥,甚至她还要笑着忍受苏溶玥的嘲讽。
这一切让她怎么能够接受,难道她之前的努力都是一个笑话吗?
杜修媛有些激动,她转过身子,想要说着什么,突然觉得脚腕一痛,还没来得及尖叫,便直挺挺的掉进了桥下的湖水里。
云燕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慌了心神,连忙大声呼救,自己也跳进了湖水里,去打捞扑腾不止的杜修媛。
而一旁的大树后,青霓却是满意的一笑,没想到这次的任务完成的这么顺利,谁让着杜修媛非要站在桥上闲聊的,倒是让她找了一个绝佳的好借口。
青霓正准备回去复命,没走进步,却碰上笑盈盈的肖贵嫔,青霓眯了眯眼睛,不知道这肖贵嫔到底有没有看见。
肖贵嫔笑着与青霓打了招呼,稍稍侧头,竟发现湖边此时乱做一团,她打量了一番,才发现原来是那位新晋的贵人杜修媛敬跌落了水中。
“青霓姑娘不去出手相助吗?”肖贵嫔打量着青霓,那眼神让青霓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生死有命,她又不是奴婢的什么人,奴婢又为何要救她?”她之前见识过肖贵嫔的手段,她与柳玉滢是一路货色,甚至比柳玉滢还要虚伪。
“青霓姑娘果然透彻,但是你不出手相救,恐怕也是怕姝妃会不高兴吧?”
青霓有些茫然的看着肖贵嫔,不明白她到底想说什么。
肖贵嫔却是叹了口气,有些怜悯的看着青霓,幽幽说道:“青霓,你为姝妃这般着想,可是姝妃又可曾为你打算过?”
“贵嫔何意,不妨有话直说的好。”青霓有些失了耐心,没有兴趣在此处与她耗费时间。
“青霓,你是否也心仪陛下?”肖贵嫔轻飘飘的一句话却瞬间让青霓的脸惨白一片。
肖贵嫔见到青霓的反应,却是满意一笑,虽说她有这种感觉,但是她也不能确认,不过今日这么随意一试,便让她确认了心中的猜想。
“青霓,凭你的美貌,身段还有才干,你真的甘心一直做一名低贱的奴婢吗?你难道不想得到陛下的恩宠吗?只想一辈子以一个奴婢的身份,仰视着陛下,而无法去以一个女人的身份去爱着陛下吗?”
肖贵嫔循循善诱着,不断的追问着青霓,让她没有精力去分辨,只能一点点顺着她的方向去思考。
青霓冷笑了两声,“你别以为我不明白你想的是什么,你不过是想借着我来除掉姝妃娘娘,我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肖贵嫔却是没有着急,只是淡淡一笑,继续说道:“你以前应是一直在陛下身边吧,每个嫔妃身边的大宫女,其实都是为陛下准备的。
你的年龄也不小了,难道要一直在这深宫中,耗费青春吗?若是姝妃真的把你放在心上,就应该成全了你的心意,而不是让你每日都活在求而不得的痛苦中。”
“你不要说了,我是不会背叛姝妃的,更不会与你同流合污!”青霓说完这一番话便愤然离去,脸色一脸青寒。
肖贵嫔的侍女碧桃走上前来,低声问道:“贵嫔,您觉得青霓真的会与姝妃离心吗?”
肖贵嫔轻声一笑,缓缓说道:“只要我们肯努力,就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