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所有人,然后悲愤的大吼了一声。
这一走,这辈子就完了!可他却不得不走。
他重又转过了身,苦笑着看了一眼初次见面的肖胖子,然后挑了挑眉。
肖胖子会意,扯着铁链向前行着。
哗哗声响中,围观的人群让出了一条路,步履蹒跚的陈曦只觉得脚步重愈万斤,似乎怎么也迈不动步子。
身后传来了一阵阵得意的嚣张的笑声、一阵阵若有若无的叹息声,他甚至还听到母亲与姐姐失魂落魄的哭泣声。
对不起,可是我尽力了啊,我真的尽了全力了,你们真的要保重好自己,我一定会回来的!
另一队公差已经动了起来,这便是应奉局的人打算拆房子了?
拆吧拆吧,不破何以立?
穿过围观的人群,他看到陈禾阴险的笑变成得意的笑,还看到陈贤小跑着来到他的前方,对他伸着舌头眨着眼,甚至还有人在往他身上吐着口水。
终于尘埃落定,他要走了,这个用了十数日时间让人刮目相看的陈二郎就要走了。他的对头们终于松了一口气,身后令人不堪的污言秽语或是风凉话也多了起来。
“黄鼠狼下崽,一代不如一代!陈家走到今天终于完了啊。”
“早就该完了,我可是听说那个宝贝可是连皇帝是稀罕的东西,家里这么苦竟然还不声不响的藏着。现在好了吧,白送给知府还什么都没落着,这不是自己作死么?活该!”
“要我说啊,这就是天道好还报应不爽,陈二郎能是什么好东西?莫说从前,就说这几天吧,他连他叔叔的手指都敢砍,不就是一个二愣子么?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物呢,竟然还敢与土匪勾结!这不就是报应来了么?”
“你们可拉倒吧,都是一群见人倒霉就说风凉话的东西,早怎么见不到你们敢说这等话?见不得别人家的孩子有出息?”
……
这便算是墙倒众人推了吧!无论前世今生,这片土地上从不缺少这等龌龊的升斗小民,也不缺少能仗义直言的心直口快之辈。
他默默想着,默默走着,走到了那辆马车旁时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
他很想知道,马车里的人究竟是不是王剑锋?所以他一直紧紧盯着车厢,可是车厢里没有任何动静,他什么都看不到,也不可能有人给他答案。
沉默片刻后,他抖了抖链子,有气无力的道:“有劳肖兄了,走吧。”
铁链声又响了起来。
“额……好像有人来了。”
陈曦抬起头,眯着眼打量着远方。有一辆驴车出现了路尽头,正向着自己赶来。然后他笑了笑。
“肖兄啊,这是王老汉的驴车啊,你不会你舅舅不认识了吧?”
肖胖子冷哼一声,轻声道:“我自然认得,你且看看车后跟着的是谁?你莫不是连他也不认识了?”
陈曦这才注意到,驴车后确实有一个人小跑着。
虽然离得很
远,但那人的衣裳很好辨认。
一身黑色的绸袍,除了杨老二还能有谁?
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原来是他,可是他来也无济于事啊。”
紧接着他忽然怔住了,艰难的扭动僵硬的脖子,不可思议的看着肖胖子。
然后心中狂喜。
肖胖子也在看着他,两人同时疯狂大笑起来。
能请动肖胖子出手,得益于王老汉,肖胖子正是王老汉的远房外甥,之前王老汉还觉得陈曦会与他的捕头外甥一样有出息。不过毕竟是远房舅舅,想请动人家光靠王老汉可不行。所以他又请了王老汉去了一趟府城,找到了杨福如。
昨天在茶楼里他问王老汉那人是否已经应下,问得便是杨福如是否愿意出面去请肖胖子出手,王老汉回答已经应下,他这才敢安心的在家里守着,赌这一局。
在杀王恒远之前,王恒远说看来杨老二果然有问题,他是一直记着这句话的。但最终杨福如并没有死,连王剑锋都只能暂扣杨福如,而不敢下手杀他。虽然这跟王恒远没有把消息递出去有关,王剑锋并不知道杨福如的确有问题,他只是怀疑,但已足可见杨家势力的恐怖。
杨福如愿意出面,说动肖胖子便问题不大。一来杨老二的面子够大,二来连杨老二都在暗地里站队了,王剑锋也已经日落西山,肖胖子这等人自然知道如何取舍。
可是杨老二现在却出现了,他本不该在此时出现的,因为他的露面不仅无济于事,而且更会让王剑锋记恨,因为王剑锋并不会知道是杨老二出面请动的肖胖子。
可是他偏偏出现了。
陈曦觉得自己很不争气,因为自己的心快要跳出嗓子了。
王老汉的驴车里坐着谁?有谁能让杨老二明知会与王剑锋交恶却仍旧心甘情愿的露面站队?有谁能让杨老二心甘情愿的跟在破旧的驴车后跑?
除了她还能有谁?
一辆拉着她的驴车说明了很多东西,比如说其实她早来了,不过是一直呆在王老汉的家里看着这里的热闹。比如说她很能装啊,舍弃自己的坐驾却坐上了王老汉的驴车。还比如说她终于露面了,会让她收到很多流言蜚语,她的声名会不可避免的受到很大影响。
可是她来了,就像之前自己在受到贺霸的污辱时,她拖着腿跑出来,对着土匪头子发狠说要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并且逼着他吞下去。这一次,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她又出现了。
她真的没有那么坏,至少她对他是极好的,好到会让很多人嫉妒。
可是……你不卖关子要死啊?看着我受这么多委屈你很开心是不?
可是这一点小小的怨念很快便烟消云散,他转过身看着不远处的一家人,开心的笑了起来。
刺眼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笑容看起来很阳光。
驴车在他的面前停了下来,王老汉的笑容就像一朵盛开的菊花。
咚的一声,驴车的车厢里跳下了一个人,一个身披红色披风的“女人”。
那个手拿两柄大铁锤名叫小红的“壮妇”,或者叫“悍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