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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伯中的目光从七个小姑娘的脸上一一扫过。
殷觅棠在楚伯中看过来的时候停了咀嚼, 睁大了眼睛, 做出认真听讲的样子来,可是鼓起的圆腮什么都瞒不住……
坐在殷觅棠旁边的殷月妍抿了下唇, 在心里隐隐盼着殷觅棠被批评。
可是楚伯中斥责的话还没出口,就压了下去。他记得圣上有令要对二殿下严加管教, 若几个伴读小公子不妥, 可随意责罚或遣送回家。但是对于鸿元公主和几个女伴读可是一句话都没说过。什么意思?还不是由着她们……
楚伯中收回视线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继续诵读。
戚不离转过头得意地朝殷觅棠挤了挤眼, 殷觅棠松了口气,开心吃起糖豆儿来。第三排的慕容遇见则是趁着楚伯中背过身的时候,踮着脚尖走到戚不离桌旁, 抓了一捧糖豆儿回去。她回去以后还不忘分了一半给旁边的沈书香。
坐在最后一旁的韩韶华和林若仪对视一眼,忍着笑摇摇头。她们两个在这几个孩子里最大,已经七岁了。
第一堂课结束,小姑娘们上午的课程就结束了, 而男孩子们还要去别处上课。
“二哥哥!”戚不离把正往外走的戚如归喊住, 塞给他一捧糖。
戚如归羡慕地望了戚不离一眼,抱怨:“凭啥啊,你都可以玩了, 我还要上课!我要找皇帝哥哥抗议!”
戚不离学着戚无别的样子板起脸, 认真说:“没用的, 皇帝哥哥才不会理你。”
“嗯嗯!”殷觅棠在一旁点头。殷觅棠揪着小眉头, 一脸的严肃, 十分赞同戚不离的话了。
戚如归看了殷觅棠一眼, 忽然笑了。
“看看你,吃得哪儿都是!”戚如归用胖乎乎的小手去擦殷觅棠的嘴角。上面染了一块红红的糖渍。
殷觅棠伸出小舌头舔了一下嘴角,说:“甜!”
戚如归还想说什么,韩韶华的哥哥韩晋在门口喊他:“殿下,再不去要迟了。”
“就来!”戚如归把戚不离塞给他的糖全部塞给殷觅棠,“我不吃这些,你吃。”
临走前,他又对戚不离说:“哼,反正父皇和母后马上就回来了,我去求他们给我做主!”
殷觅棠和戚不离回座位的时候,发现沈书香红着眼眶。
“书香,书香?”殷觅棠去晃她的手,“你怎么啦!”
“没事儿……”沈书香吸了吸鼻子,“我就是有点想我娘了……”
慕容遇见睁大了眼睛,“你昨天才入宫,就一天没见到你娘就哭啦?我都快一年没见到爹娘了,才不像你哭鼻子!”
慕容家世代武将,她父亲慕容易驻守边境已经快一年没有回来了。还是和沈书香的父亲一起走的。而慕容遇见的母亲也一道跟着去了边境。
戚不离也点头,说:“我父皇和母后也半年没回来啦!”
殷觅棠看看戚不离又看看慕容遇见,忽然觉得自己很没出息。她还记得安慰沈书香呢,忙说:“书香,我娘亲也不在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哩。而且我爹爹好忙,我每天醒来他都已经去上朝啦,等他回来的时候我又睡着了,根本看不见……”
韩韶华和林若仪也来安慰沈书香,他们两个的父亲可是宰相,比殷觅棠的父亲还要忙,更是不容易见到。
皇家或高官家的孩子,与父母的相处时间自是不如平民百姓。
只有殷月妍在一旁尴尬地沉默着。她倒是能天天见到爹娘,因为她爹的官职连上早朝的资格都没有。
沈书香破涕为笑,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韩韶华看了出来,急忙笑着岔开话题:“咦,遇见妹妹,你的名字好别致。”
殷觅棠立刻竖起耳朵,她早就对慕容遇见的名字好奇了,可是一直没问出口。
“哦,我以前不叫这个。”慕容遇见随口说。
“那叫什么呀?”殷觅棠急忙问。
慕容遇见目光躲闪了一下,胡乱说:“哎呀,我不知道。”
沈书香忽然笑出声来,惹得几个小姑娘都看向她。慕容易指着沈书香威胁:“不许说!”
沈书香笑着点点头,说:“反正不如现在的名字。”
殷觅棠还想追问,凌凤宫的嬷嬷过来了。原是太上皇和太后人还在路上,可是给戚如归和戚不离的礼物已经送进宫了。戚不离的眼睛一亮,直接推了下午的课,拉着几个小姑娘赶回凌凤宫。
戚不离坐在满地的礼物里,一边给几个女伴读分,一边听嬷嬷念单子。
殷觅棠歪着小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去拉戚不离的袖子,问:“小红豆儿,太上皇只给你和二殿下带礼物了吗?”
“是啊。”戚不离不甚在意地说,“父皇每个月都会给我和二哥哥送回来东西。”
“不给皇上?”殷觅棠又问了一遍。
“嗯。”戚不离晃着手里的手鞠,随口说。
“为什么呢?”殷觅棠的表情更加严肃起来。
戚不离这才看向她,“什么为什么?”
“怎么能偏心呢?爹爹和娘每次给我和姐姐买东西,每人都有份的!”
“哥哥不喜欢这些东西。”戚不离踢了一脚琉璃木马。
“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
戚不离有点懵了。
殷觅棠摇摇头,特别认真地说:“如果爹爹给姐姐礼物不给我,我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惹爹爹不高兴。会难过,还会偷偷哭鼻子!”
戚不离更懵了,她手里的手鞠掉到了地上。“那、那我挑几件送去给皇帝哥哥?”
殷觅棠想了想,说:“就说是太上皇送给他的,不能说是你送的!”
“嗯!”戚不离认真点头,“来,你帮我挑!”
两个小姑娘撅着屁股,在一地的礼物里面翻翻找找。戚不离本着秘密不能让太多人知道的原则,让其他几个小姑娘抱着分到的礼物先回寝殿,带着殷觅棠往凌天宫去。
她们两个赶到躬清殿的时候,戚无别正在听楚伯中禀告今日第一次上课的情况。
戚无别看了一眼门口的两个小姑娘,道:“等着。”
然后又示意楚伯中继续说下去。
楚伯中刚说完二殿下和他的几个伴读的情况,正要禀告小姑娘们的情况。他看着站在门口的两个小姑娘,忽然不知道怎么开口了。他回过头,又见戚无别神色莫测地望着他。楚伯中这一把年纪了,面对年纪轻轻的幼帝,还是没由来的紧张。
“那个……鸿元公主天资聪慧,几个女伴读也是……又聪颖又守礼、得体、乖巧。”
“嗯嗯!”殷觅棠特别认真地点头。
戚无别噙着笑意的眼眸瞥了她一眼,殷觅棠立马抿了唇,可眼中的神情却越发真挚。
戚无别长长地“嗯——”了一声,“有劳楚先生费心了。”
“能为两位殿下授课,是老臣的荣耀。”楚伯中恭敬地说。
楚伯中告退后,戚不离急忙跑过去,将手中抱着的锦盒放在长案上,说:“皇帝哥哥,这是父皇送给你的!”
“父皇送给我的?”戚无别掀开锦盒,瞥了一眼里面的布老虎。
“是!”戚不离眼睛都不眨一下,“父皇送给你这个……一定是因为皇帝哥哥就像这只老虎一样特别威风!”
戚无别忍了笑意,看向一旁的殷觅棠。
殷觅棠立刻把怀里抱的锦盒放下来,打开。一个笑呵呵的老头子不倒翁在乌沉沉的案上不停地摇头晃脑。
“那、那个……多可爱呀!太上皇一定是希望皇上多笑!一看见它就笑!”殷觅棠望着戚无别,使劲儿点了点头。
戚无别望着她的眼睛,没说话。
殷觅棠忽然有点心虚。她突然想起来跟皇帝说谎话可是欺君之罪呀!她垂在身侧的小手慢慢背到身后,紧张地拨动着自己的手指头。
案上的不倒翁摇头晃脑的动作逐渐慢下来,戚无别轻轻弹了一下它的头。老头子又开始乐呵呵晃起来。
“一看见它就笑……”戚无别慢慢勾起嘴角,“嗯,好寓意。”
两个小姑娘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见得逞的窃喜。
适时,李中峦从伊春手中接过汤药送进来,禀告:“公主殿下该喝药了。”
戚不离皱了下眉,不过因为戚无别在身边,她什么都没说,接过汤药一口接一口地喝着。
殷觅棠吸了吸鼻子,她走到戚无别身边,又闻了闻,说:“皇上,你身上也有药味儿。你也病了吗?”
戚无别看了眼室内燃着的双倍香料。难道还没把药味儿遮了?再过两日太上皇就要回来,看来他得停药一段时日。他正思索着,一块软糖递到他嘴边。
“如归哥哥从来不吃药,一定是他吃得胖胖的。皇上,你也要吃得胖胖的!”
戚无别远远看见殷觅棠的身影时,悄然松了口气。
——殷觅棠正拖着芭蕉叶子原地转圈儿,碧绿的芭蕉叶子在地上围着她画大大的圈儿,一遍又一遍,在地上留下一圈圆圆的印子。她手里拖着的芭蕉叶子那么长,竖起来比她还要高呢。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一阵风拂过,高大的芭蕉叶摩挲出一阵沙沙声。
戚无别以为殷觅棠独自留在这里会害怕的,起码前世的她是怕的。却不想她竟自己玩得忘乎所以。戚无别骄锐的眼中逐渐有了笑意,那是一种久别重逢的笑意。
李中峦惊讶地看了一眼戚无别,在戚无别缓步走上前去的时候,李中峦想了想没跟上去,他执着灯笼候在原地。
殷觅棠听见脚步声,丢下手里的芭蕉叶,欣喜地转过身去。
“妈妈,你来接我啦!”殷觅棠愣住了,脸上的欢喜表情一下子凝固了。
戚无别的目光落在她睁大的眼睛上,看着她的眼睛从欢喜到惊讶再到无措慌张。他缓声问:“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殷觅棠回过神来,急忙将胖乎乎的小手交叠在身侧,屈膝行礼:“回皇上的话,也不是找不到回去的路。因为我没找。”
戚无别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下移,在她交叠的小手上凝了一瞬,听她回话,又重新望向她的眼睛,笑问:“哦?殷四姑娘是打算住在芭蕉园不走了吗?”
“不是。”殷觅棠摇了摇头,“因为我没找,所以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回去的路。如果我自己去找,找到了还好,可是一旦找不到,那就白走了路,还可能让来找我的人扑个空。所以我没有找路,在原地等着。”
“为何确定会有人来找你?”
“一定会有呀!”殷觅棠使劲儿点头,信誓旦旦。
戚无别“嗯”了一声,“走吧,朕带你回去。”
“谢皇上……”殷觅棠向前跳了一步,跟在戚无别身后。她忍不住偷偷去看戚无别的背影,看着看着,她的眼中浮现迷茫。她伸出手来,悄悄比量了一下自己和戚无别的个头。
他怎么比自己高了那么多呢?
不是说三生子吗?为什么皇上比二皇子和小红豆儿高了一头?
戚无别敛眉,垂眸望着地上的影子——身后的小姑娘踮着脚尖,一会儿摸摸自己的头,一会儿小手儿向前推。
她这是……在比个头?
戚无别眼中的笑意流转氲染,若星河闪烁。
不多时,天上落下零星雨丝。雨丝细如毫发,温柔地落在肩头。若是不注意,也不会在意这蒙蒙雨雾。鄂南是个没有秋冬的地方,这里的人早就习惯了悄声而落的雨。只是戚无别是皇帝,李中峦得时刻备着伞,不让雨滴落在圣上身上。李中峦急忙撑开伞,举在戚无别头顶。
戚无别停下,转身望向伞外的小姑娘,道:“进来。”
殷觅棠看见李中峦撑了伞,茫然地仰起脸,睁大眼睛盯着半空。她没看见雨,倒是隐约感觉脸上有点凉。下一瞬,一滴略大些的雨滴落在她的眉心,她“唔”了一声,伸出小手胡乱在脸上擦了一下,然后钻进伞下。
淡淡的药香钻进鼻子里,殷觅棠抬起头,发现戚无别一直在看着她。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眯起眼睛,说:“皇上,真的下雨了!”
戚无别“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殷觅棠歪着头瞧了眼戚无别的脸色,她很想问皇上为什么总是板着脸。可是她又一想,皇上是天下最大的人,她不能多嘴。
天色暗沉,这芭蕉园的地面铺着鹅卵石,并不好走。戚无别垂眸,看着殷觅棠两只小鞋子在艾青色裙底若隐若现。其中一只鞋子被踩脏了,上面的珠花也落了一只。
殷觅棠踩在一块不稳的鹅卵石上,小身子跟着栽歪了一下。她睁大了眼睛,还没反应过来,手腕被稳稳握住。
“谢、谢皇上……”殷觅棠松了口气,转瞬笑弯了眼睛,望着戚无别。
戚无别没说话,他握着殷觅棠手腕的手松开一些,动作自然地下移,将殷觅棠的手握在掌心,牵着她往前走。
戚无别掌心温凉,殷觅棠被他手掌握住的手指头蜷缩着不舒服,她动了动手指头,一根根纤细的手指头从戚无别的指缝间滑出去。就像,平时和小红豆儿那样手拉手。
戚无别默然感受着她的每一个细微小动作。
在后面举着伞的李中峦,目光复杂地看着前头两个小人握在一起的手。他眼睁睁看着殷觅棠的手指头不仅从陛下的指缝间捅出去,那白白嫩嫩的手指头还在那儿晃呀晃。
年纪小就是好,不知者无畏啊……
殷觅棠跟着戚无别回到凌凤宫,她松开戚无别的手,小跑到床边,紧紧攥着戚不离的手,紧张地问:“你怎么啦?还难不难受?”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戚不离反握住殷觅棠的手,也是一脸焦急,“她们怎么把你丢下啦?芭蕉园里黑不黑?吓不吓人?你有没有哭鼻子?”
殷觅棠扒自己的眼皮,“你看看,我没哭。我胆子大着哩!”
戚不离所谓的旧疾,其实是胎里带的。她和两个哥哥是一胞所出,大概是两个哥哥将养分抢了去,她胎里就带着弱。只是箫帝在登基之前,最为人所称道的不是富可敌国的财富,而是惊天的医术。所以自打戚不离出生,就得到了很好的调理。头几年,她胎里带的弱并没有显出来。可今年染了一场风寒,风寒是小事,却把胎里带的弱气给引了出来。如今她这病是治不得,只能慢慢调养。
戚无别立在一旁看着两个小姑娘说话,他侧首吩咐:“凌凤宫管事嬷嬷失职,送去浣衣坊。再调四个嬷嬷过来。其余所有宫人罚俸三月。”
明明是责罚,凌凤宫的宫人却跪了一地在谢恩。
殷觅棠回头望向戚无别,戚无别感觉到了,抬眸看她。殷觅棠一惊,匆匆转过头去,生怕下个被罚的是自己。
这个时候,赵妈妈被人领着匆匆赶进来。赵妈妈白着一张脸,满脸的焦急慌张。她在看见殷觅棠安然无恙的时候,这才松了口气。
殷觅棠时常进宫和戚不离作伴,两个小姑娘年纪小,玩起来的时候,她身为殷觅棠的奶娘倒是不方便一直在旁边伺候。每次都在径自在外面等着。宫女给了她准备了房间歇息,有时候她也会和宫里的旧识嬷嬷闲聊。
今日她本来和旧识嬷嬷闲话,听说鸿元公主在外头玩的时候昏倒了,吓得不轻。她是担心殷觅棠受牵连。可是等她赶到凌凤宫的时候,凌凤宫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住了。她想进去也进不去,她想打听消息,整个宫里的人都在担心小公主的安危,一时之间也没打听出什么。最后还是求了旧识嬷嬷打听出自家姑娘没跟着回来。她急忙去芭蕉园里寻找。只是宫中不止一个芭蕉园,今日殷觅棠和戚不离也不止去过一个芭蕉园。她一时没找到,正焦头烂额呢,李中峦派人把她寻到了。
“今日时辰已晚,殷四姑娘暂且住在凌凤宫。李中峦,派人去殷家支会一声。”戚无别道。
“是。”李中峦立刻吩咐人去办。
殷觅棠以前也在凌凤宫住过,不是第一回了。戚无别下令之前,殷觅棠已经脱了鞋子,爬到床上,和戚不离手拉手说话。听到戚无别的话,两个小姑娘眼睛一亮,拉在一起的手攥得更紧了。
戚无别深看了一眼床上的两个小姑娘,转身往外走。
床上的两个小姑娘聊得太开心了,直到殿内宫人高声恭送,两个小姑娘才知道皇上离开了。
殷觅棠苦恼地敲了一下自己的头,“我又忘了行礼了……”
“没事儿!”戚不离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戚无别离开凌凤宫,没走多久,挥了挥手,屏退跟着的宫人,只让李中峦一人跟着。戚无别忽然停了下来。他弯下腰,捡起地上的一粒白色珠子。——这是殷觅棠鞋子上掉下的。
他的指腹轻轻捻过细小的白色珠子,转身望向凌凤宫的方向。
他们一起经历了缱绻深情,也一起经历了生死,可如今,只他一人记得。
于身边这些人而言,这是他们独一无二的人生,而于戚无别而言,却是重复的人生。他所经历的一切,那些悲喜只有他记得了。
父母和胞弟仍健在,幼妹尚未远嫁,他的棠棠也还年幼。这大戚,还是一片熙熙攘攘国泰民安。他该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