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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给自己吃那么多炸药, 炸不到那些骂你的人。”说完, 陆然就戴上耳机继续看比赛了。
江暖的肚子有点饿了,随手扯了一下陆然的胳膊:“有没有吃的啊?”
“没有。下一次离家出走记得吃饱了再出来。”
江暖赏给陆然一个白眼。
但是十几秒之后,她眼睁睁地看着陆然正在剥大白兔奶糖的糖纸。
“诶!这是我那天给你的大白兔!给我几个!”
“没有了, 就这一个。”
“不可能!”江暖立刻就去抓陆然的羽绒服口袋, 里面除了钥匙和手机,真的没有糖,“那你这个给我!”
也不想想我是被谁气到离家出走的?
但是陆然已经捏着糖纸要把奶糖送进嘴里了。
“等等!”江暖伸手抓住了奶糖的另一端, “我要!”
陆然将手伸向另一侧,江暖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他的手腕, 硬是拽向自己。
我还能一颗糖都抢不过你吗!
陆然捏着糖没松手, 江暖直接低下头,一口咬了下去, 直接咬在陆然的手指上。
她意气之下咬的非常用力,当她反应过来要松开牙齿的时候,陆然松手了,她一口就把糖叼走了。
江暖仰着头,把整颗糖都塞进嘴里之后, 在低下头来, 才意识到自己的一条腿就跨在陆然的座椅边上, 胳膊非常蛮横地压着陆然的肩膀。
“你幼稚不幼稚啊,为了抢块儿糖。”陆然半仰着头看着她。
他的目光绵延, 好像有什么细微而闪亮的东西落在里面, 哪怕是嘴角那浅不可见的凹陷都很柔和。
“那你还不是一块糖都不肯给我, 不是更幼稚?”
江暖哼了一声,想要把腿放下来,却被陆然一把扣住了,向前一拉,她冷不丁坐了下去。
陆然的椅子发出吱呀的声音,划过江暖的心脏,她紧张地看向四周,发现所有人都在专心上网,这才呼出一口气来。当她对上陆然的眼睛,不由得心脏轻轻一颤。
他缓慢地伸出被江暖咬过的手指,“你这叫非礼,知道吗?”
他的声音像是从某个缝隙里流泻而出的,江暖的心头痒痒了起来。
她本来想要狠狠推对方一下然后站起来,但是陆然却一直看着她。
和平常没有波澜的目光不同,他的目光是戏谑的,那是不属于陆然这种被树立为典范的狡黠,那双墨色琉璃的眼睛里有着不一样的光彩。
江暖的喉间下意识吞咽了一下。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忽然冷不丁凑到了陆然的脸前,用力吹了一口气,将他细碎的刘海带了起来,就在陆然失神的那一刻,她忽然脱离了他扣住自己的力道,站了起来。
“下次再跟我抢,我就真的非礼你!”江暖哼了一声,放话之后拉回自己的椅子。
心脏却疯狂的跳动了起来。
甚至于屏幕上弹窗不断闪动提醒她进入游戏,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旁边的陆然坐在那里,如同被凝固了一般,很久很久都没有动过,但是江暖不敢看他。
一个多小时的心不在焉之后,江暖就听见陆然在旁边接手机,是江暖的妈妈罗晨打来的。
“嗯,阿姨放心,我和江暖在一起。”
“你们在哪儿啊?千万别在外面晃啊!天很冷的!”
江暖的妈妈大概看多了什么电视,以为离家出走的小孩儿都是可怜地背着书包,在一片灯火阑珊里流浪。
“我们在网吧里上网。”
江暖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身为学生,难道没有在网吧上网也要跟爹妈说和同学好好学习的自觉吗?
“哦哦,你让小暖吃点东西。玩完了就回家啊!”
“嗯,阿姨放心。”
挂了手机,陆然看向江暖说:“你妈妈叫你记得吃东西。”
江暖懒得理他,但是自己确实饿了。
她想起外婆给她的那张毛爷爷还在兜里呢,正好去买个泡面加根火腿肠。但是当她伸手去摸的时候,发现……毛爷爷不见了!
江暖左边口袋摸摸,右边口袋摸摸,抓了几个摔炮放在桌上,站起身来裤子口袋摸摸,啥也没有!
陆然看着她到处翻口袋的样子说:“没带钱你都敢离家出走?”
“不是,我有张一百的在口袋里……怎么没了?”江暖着急了起来。
“我买完酒,就剩二十块了,给了网吧了。”陆然说。
“我不是要你给我买东西吃,是我真的钱不见了!”
江暖原地跳了跳,什么也没跳出来。
“别急,你钱之前放哪儿了?”陆然问。
“口袋里啊!这儿啊!我还摁上扣子了呢!”
陆然的手伸了过来,一左一右摁在江暖羽绒服两边的口袋上,轻轻捏了捏,确定里面真的没有钱。
“我该不会是把钱掉了吧?”
陆然的手伸进江暖的口袋里,把口袋的内衬掏了出来,发现她口袋的内衬破了个洞。
“啊呀!口袋破了!那我的钱是不是掉了啊!”
江暖可难过了,老妈管她的零花钱管的紧,好不容易手头阔绰了点,一朝回到解放前了!
“怎么可能掉?”陆然仰着头,看着她。
“什么?”
陆然没回答她,而是手轻轻拍在江暖的羽绒服上,时不时捏一捏,江暖低下头,就能看见他微微翘起的睫毛和高挺的鼻尖,在网吧不怎么明亮的光线下看,就像漫画家笔触下的美少年似的。
这才是个真正的妖精。
但是当陆然摸到江暖的腰上的时候,江暖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女孩儿,陆然是男生啊!
她刚要向后退,陆然的双手扣住她的腰,将她向他的方向一拽,她差点撞到陆然的鼻子上。
他侧着脸的样子是好看的。
就像是电影里即将接吻的画面。
“安分点儿。”
“谁不安分啦!”
陆然忽然抬高了手,拉开了江暖的羽绒服拉链。
“诶!诶!你干什么!你是不是报复我刚才咬了你啊!”
就看见陆然的手又伸进了江暖破了洞的羽绒服口袋里,摸了半天,然后像是变魔术一样,手指夹出了一张毛爷爷来。
江暖这才明白,那张一百块肯定是从破掉了口袋内衬,掉到羽绒服的内衬里面去了。
“拿去。给我买杯星巴克。”
“什么?星巴克要三十多块呢!”江暖万万没想到,陆然竟然会狮子大开口。她从来都舍不得喝星巴克。
“嗯,谁要你咬了我呢?”陆然侧过脸来,抬起自己的手,上面还有江暖的齿印,很清晰泛着红。
江暖张了张嘴,她知道那样一定很疼,可是当时陆然哼都没哼一声,就像是故意让她咬的。
“星巴克可以买,但是你去!因为我是出钱的那个!”江暖雄赳赳气昂昂地说。
“那么我们猜拳。输了的去买。”陆然转过身来。
“猜拳就猜拳!一!二!三!”
江暖出的是拳头,陆然出了布。
“不行,三局两胜!”
“随你。”
第二轮,江暖出的是布,陆然出的是剪刀。
“还要不要五局三胜?”
“不用!我去买!喝死你。”
“焦糖玛奇朵。”
“你一个男生喝焦糖玛奇朵?”
陆然没说话了,戴着耳机满眼专注地看着奥运会男子佩剑团体决赛,江暖心想等着我在你的焦糖玛奇朵里吐口水吧!
等到她拎着咖啡回来,把咖啡摁在陆然的手边:“喝你的吧!”
“你喝吧。”陆然回答。
“啊?你不喝了吗?”
“里面八成有你的口水,我不喝。大不了回去还你钱。”陆然侧过脸去撑着下巴看视频。
江暖眨了眨眼睛,焦糖玛奇朵其实是她喜欢喝的,难道陆然是故意的?
但是此刻,她完全看不出陆然心里想什么,他只是安静地看着电脑屏幕,眼睫毛偶尔向上掀起。
江暖看向自己的电脑,发现他们的小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通了这关了!
而且队友们都在发消息给她。
什么“你真是太厉害了啊!你应该是男生玩女号吧!”
自己竟然回复了:我接受你的崇拜。
还有人说“女神,能加你QQ吗?下回再带我!”
自己回复说:不加。怕你拉低我智商。
至于那个刚才骂她的人也私敲说:“卧槽你这么厉害,咱们继续争取今天通三关!”
自己高冷回复:不好意思,我要回去吃猪脑呢。
底下那个人一堆纠缠恳求她不要生气。
“给一下我你的QQ号吧!大家都是出来混的,不要为一句话伤和气嘛!你这么容易生气,肯定是女孩子对吧!我以后会哄着你的,不让你生气了!我是猪好不好?给一下我你的QQ号嘛!”
江暖看了一脸黑线。
她侧过脸,看向神情淡然的陆然:“刚才你用我的号玩了游戏?”
“嗯。”
“你很厉害啊!他们都很崇拜你!”江暖在考虑,以后再玩这个游戏,是不是得叫上陆然?
陆然侧过脸来,看了一眼江暖的电脑屏幕,只说了一句:“记得拉黑那只猪。”
这就像那坛酒一样裂开了,咕噜噜流出来收都收不住。
“哎哟,小暖,坐下坐下,爸爸妈妈肯定最爱你了,有什么话坐下来好好说啊!再不行,你跟袁阿姨讲,袁阿姨再去好好跟你爸妈说。”陆然的妈妈抱了抱江暖。
但是江怀被女儿忽然这么一堵,缓不过劲儿来,下意识说了句:“我们哪里是光听陈大妈的,你自己以前就有扔摔炮的不良记录……”
桌下面,江怀被老婆踢了一下。
但是“不良记录”四个字又莫名其妙戳了江暖一下。
她忽然想起了饶灿之前在电话里跟她说过的,李书悦上课和自己讲话结果教英语的蔡老师反而叫她去罚站。
虽然她记得并不清楚了,但是她心里面知道,就算自己把这件事告诉爸妈,他们大概也会说“李书悦找你讲话,你不理她不就行了吗”。
她很羡慕那些被父母溺爱的孩子,做错了也被父母保护着。但是在她的爸妈这儿,仿佛永远错的都是她。
江暖起身,这顿饭她肯定噎不下去了。
“小暖,你去哪儿啊!”罗晨问。
“出去买摔炮,把全世界的鸡都炸了!”
说完,江暖就揣着口袋走了。
“小暖!小暖!”
“没事,没事,小孩子闹闹变扭一会儿就好了,我给她把饭菜留着。”罗晨叹了口气,她也看出来女儿这回是真的不高兴了,得出去遛遛。
总是那么拿陆然来比较,日积月累地,他们真的伤害到了女儿。
江怀坐在那里,看着江暖的背影,想要说什么,但是出于父亲的骄傲,不知道怎么开口。
门关上了,过了半分钟,门又开了。
江怀以为是女儿不生气了,谁知道江暖只是到沙发上拿了自己的毛线手套,又出去了。
罗晨看着江怀那眼巴巴的样子,白了他一眼说:“你啊!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你从小到大的记录很良好吗?”
“说的好像你会说话似的。陈大妈打个电话来,你不就定了小暖的罪了吗?”
谁都看的出来,江怀和罗晨夫妻两都没吃饭的心情了。
这时候,陆然忽然起身了。
“怎么了,陆然?”
“她很好。”这是他刚才就说过的话,但是好像没有人听进去,只有此刻大人们才望了过来。
陆然走到衣架上把围巾拿下来围上脖子。
“什么?”江怀一副没听明白的意思。
“她比我豁达,比我宽容,比我更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不好的地方,她都好。”
说完,陆然就出门了。
江怀愣在那里,罗晨推了他一下:“你看看!你还不如孩子懂事!陆然之前从北京打电话回来的时候就跟我说,‘阿姨,不要再拿我和小暖比较了。她自信的时候什么都能做好。’”
“陆然……他好像是说过……”江怀露出了后悔的表情,“我这……我这不是随口说的吗?哪里还真能拿她去和陆然比呢?”
此时的江暖一个人揣着口袋,吸了口气,鼻涕被冷风吹一吹,像是要在脸上结壳一样。
感觉自己说了那么些话,有点下不了台了。
但是……说了她也不后悔。
因为如果不是那一刻血冲上了脑门,她也许这辈子都说不出口,只能憋着。
但是刚才她怎么就记得拿手套,忘了拿包餐巾纸了呢?
她本来想看一眼老爸老妈有没有追出来找她,谁知道她看见的是陆然的身影,惊得她虎躯一震,立刻缩到了陈大妈小院的拐角,蹲下来猫着。
肯定是大人们抹不开面子,叫陆然下来找她。
她才不要呢!
赶紧走!赶紧走!回去吃你的饭!
江暖吸了吸鼻子,想着一会儿花五毛钱买包纸巾。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将一包纸巾伸到了她的面前。
“赶紧擦了吧。”
江暖一侧脸,就看见陆然,惊得她差点崴到脚。
“鬼要你的餐巾纸!”江暖挥开了陆然的手。
这家伙目光是会打转吗?她隐蔽的这么好,他是怎么找到她的?
“不擦,你是要留着吃吗?”
“你才吃纸巾呢!”
“……我是说鼻涕。”
看着他的脸,江暖满心委屈忽然哭了出来。
“你怎么就是不能让人安静待会儿啊!你已经赢了好吧?我什么都比不过你,我都不跟你一起吃饭了你干嘛还要跟上来刷存在感啊!”
眼泪鼻涕都控制不住下来了,江暖恨不能全部都蹭到陆然的身上去。
陆然沉默了半分钟,才缓然开口。
“曾经有一个对手,她站在我的对面时,我以为自己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理所当然会赢到最后。可是她一剑击中我的时候,好像过去的十几年轰然而去。在那之后,我就只能执着地看着她了。这世上有那么多出众的人,我却只能看着她——大概是因为她给了我一个太过惊艳的开场。”
“是吗……对手?”江暖的眼前都是一片水雾了,压根看不清陆然的表情。
陆然指的是简明吗?但是陆然是不会轻视简明的啊!
“等到我输了,我才发现这根本不是比赛。”陆然的声音还是那么清冷,但是好像又和平常不一样。
江暖一把拿了纸巾,狠狠擦了一把,瞪着陆然。
“你怎么不说了?什么对手?你是帮我爸爸忽悠我回去吧?每次他们拿你来跟我比,我心里面的委屈,你根本理解不了。因为你你站在那么高的地方,而我却很普通,普通到什么都无法让我爸妈满意!”
江暖的耳边好像听见了一声叹息,很轻,一下子就被风吹走了,被呼吸声戳碎了。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陆然的餐巾纸伸过来,贴在江暖的鼻子上,江暖泄愤一样擤出来,陆然好像并不在乎地捏着那张餐巾纸。
“记得什么?”她没好气地反问。
“我不喜欢击剑,但是我的父亲曾经是一个击剑运动员,他想要赢过你的爸爸,但是在所有重大的比赛里,他一次都没有做到。于是他把这种期待放在了我的身上。但我喜欢的是通信工程。我对他说,我不想练击剑了,我以后想出去留学,选择我自己想选的道路,过我自己想过的人生而不是活在他的期待里。我爸被我气到高血压住进了医院。”
江暖愣在那里,有这回事吗?她真的不记得了。
“在病房门外,我才明白,我是不可能随心所欲地生活的。他的期待就好像一张网,把我死死网在里面,我的挣扎会伤害他。如果不爱他们,又怎么会把他们的期待放在心上?”
江暖不知道,陆然到底是怎样控制自己的情绪,才能这样平静地说出来。
“但是那天你跟我说,你什么都比不上我,就只有在击剑上的成就可以超过我。如果我放弃了击剑,你就不知道怎样向你老爸证明你也有比我优秀的地方了。”
江暖愣了愣,确实,论读书、论讨长辈的欢心,她在陆然面前完全没优势。
但是击剑却不一样。江暖知道简明一直像是喜马拉雅山一样矗立在陆然的面前。
“那一天,你其实是替你妈妈来医院给我送饭的,你却把我的饭都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