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在十年前,就有大唐第一美人之名,眼下却只有二十七岁,正是一个少妇风韵最十足年纪。脸上再带上几点晶莹的泪珠,不用故意摆出太诱惑的姿势,就足以令天下大多数人都目眩神摇。
当即,任五,任齐、周去疾等成年将领,呼吸就变得粗重。张思安、逯得川两个虽然从没尝过女人滋味,心中也涌起了一股难言的冲动,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将安乐公主拦在自己怀中,温柔抚慰。
只有杨成梁,很是不明白安乐公主为什么跟人道谢的时候,身体会弯出那么多好看弧线出来,忍不住瞪圆了眼睛偷偷打量对方,目光中的好奇如假包换。
“长公主不必如此多礼,末将愧不敢当!”受二十一世纪那些新媒体的影响,张潜对熟女装哭的抵抗力,比身边弟兄们强了不止十倍。神情稍作恍惚,就迅速恢复了正常,侧开身体,然后干脆利落地还了一个长揖。
铠甲撞击声,立刻将安乐公主刻意塑造出来的暧昧氛围,搅了个支离破碎。任五,任齐和周去疾等人,瞬间想起了对方的身份,心中的欲望一扫而空。而张思安和逯得川两个小处男,也迅速恢复了理智,先后将头侧开去,避免自己的视线再不受控制地往安乐公主脸上落。
“用昭,本宫说得乃是实情。当时父皇突然离去,本宫觉得天都塌了下来。”安乐公主的身体微微一僵,却不能追着张潜施礼,只得抬起手,一边擦拭眼泪,一边柔柔弱弱地倾诉。“好在当时,还有用昭。挺身而出维护住了承天门上的秩序,保护母后、圣上和本宫,平安撤入了太极殿中。”
“是萧仆射给末将下的令。末将不敢贪他人之功为己有!”张潜想都不想,收起双臂,站直了身体轻轻摇头,随着干脆利落的动作,铿锵声又不绝于耳。
“过后朝堂一片大乱,母后六神无主,还是因为有用昭在,圣上和我,才终于能放下心来,去琢磨该如何应对。”安乐公主的思路再度被铠甲撞击声打断,皱了皱眉,强撑着继续补充,“不瞒用昭,母后和我,有好几天睡觉都不敢合眼。然而,想到用昭带着五百名忠心耿耿的百战精锐,就驻扎在玄武门,随时能支援太极、大明两宫。母后、圣上和我,才终于能得一夕安枕。”
“末将驻扎在太极宫玄武门,只是为了给先皇守灵。”张潜想了想,再度拱起手,郑重解释,“末将乃是武夫,当时根本没考虑太多。而即便没有末将,想必在萧、宗两位仆射的主持下,也不会出现任何乱子!”
铠甲铿锵声伴着他的动作,在众人耳畔回荡。中军帐内,气氛一片萧杀。
“已经过去的事情,又如何能够假设?”安乐公主的眼泪攻势彻底失败,却不甘心。叹了一口气,柔声说道:“总之,母后,圣上和我,都感念上都护的情分就是。这次本宫专程前来相谢,也是母后和圣上的意思。他们不便出宫,朝堂上也不方便说这些,所以,就只能本宫一个人替他们前来。所以,还请上都护受本宫一拜!”
说着话,她再度盈盈敛衽行礼,动作蹁跹若惊鸿照影。
张潜迅速侧身闪避,煞风景的铿锵声,也随着他的动作响个不停,“末将折煞了。圣上对张某有知遇之恩,为他守灵,乃是末将分内之事。绝不敢以此邀功!”
安乐公主哪里肯听,坚持拜足了两拜,才重新站稳身形,笑着说道,“上都护不必客气,这两拜!本宫是真心实意相谢,绝没有包含其他意思。”
“末将愧不敢当!”张潜不想继续在同一件事情纠缠,双手抱拳,快速转换话题,“长公主请上座,来人,给长公主换一壶新茶。”
“中军帅位,本宫可不敢胡乱坐!”安乐公主抿嘴而笑,随即,轻轻摇头,举手投足间,再度变得风情万种。“还是上都护请,本宫就坐在原来位置就好。”
“中军简陋,来不及准备偏帐。既然长公主不肯上坐,那末将就站着聆听长公主教诲便是!”张潜也不过多客气,冲着安乐公主继续拱手。“却不知道长公主今日前来军营,还有何见教?”
“这……”安乐公主平素交往的以卢藏用、宋之问等文人居多,习惯了反复客套。猛然间遇到张潜这个只客气一次就拉倒的,顿时感觉好不适应。楞了又楞,才满脸委屈地抱怨:“上都护是急着赶本宫离开么?本宫自问入得军营以来,并未有丝毫逾礼之处,为何上都护连坐下说几句话的机会,都不愿给本宫?”
“长公主误会了,末将即便有天大胆子,也不敢驱逐长公主离开。”张潜接过话头,回答得简单又干脆,“只是军营之中,向来都是如此。上司有事情直接说事情,然后下属能执行就执行,不能执行就说明为何而不能,以便上司将任务另行委派他人。所以,末将也习惯了,一时半会儿很难更改。”
“上都护拿本宫当上司?”安乐公主美目流转,宛若盈盈秋水。
“长公主乃圣上的姐姐,当然是末将的上司,之一。”张潜想了想,轻轻点头。
“那本宫让你替本宫做一件事情,上都护可愿从命?”故意盯着张潜的眼睛,安乐公主的歪着头询问,脸上神态若喜若怒,宛若一个调皮的少女在逗自己的情郎。
“只要长公主能拿出圣旨、虎符和兵部相关文书,末将与记室参军堪验无误之后,自然莫敢不从!”张潜毫不介意地与安乐公主对视,回答得滴水不漏。
“哦?”安乐长公主臻首轻摇,脸上失望表情让人心痛,“上都护果然在敷衍本宫。本宫只是想请你做一件私事,怎么可能拿得出来圣旨、虎符和兵部的文书?”
“长公主明鉴,军营之中,不敢有任何私事!”张潜眉头上调,双目之中精光乍现。
他最近大半年来,虽然已经很少再亲自披甲冲阵。可终究是手刃过数十敌军的武将,只要稍一放松控制,杀气顿时透体而出。登时,安乐长公主就被冲得呼吸一滞,原本娇滴滴声音也瞬间走了调,“上,上都护这话好生令本宫,本宫难过。本宫今日,乃是,乃是满怀诚意而来,你,你怎么能一点情面都不给本宫。”
“长公主勿怪,军营之中,从来就不是谈私事的地方。”张潜迅速收拢身上的杀气,缓缓后退,“此乃大唐立国以来的规矩,也是大唐秩序井然的根本!无论谁贸然将其打破,其罪都百死莫赎!”
“那,那如果本宫有私事找用昭呢?”安乐公主很不甘心,继续咬住不放。
“末将斗胆,请长公主在末将离开军营之后,派人前来相请。”张潜想了想,耐着性子回答。
“那用昭何时离开军营?”安乐公主眼神一亮,迅速追问。
“最近不会!”张潜笑着摇头,“最近末将事情多,只能暂时以军营为家。公主一声令下,全长安不知道多少人愿意为公主效力,何必非得张某?”
“你……”安乐公主眼睛中的羞恼一闪而逝,随即,抬手假装擦了下眼睛,果断给张潜一个教训的念头,“你说得对,军营的确不是谈私事的地方。本宫刚才糊涂了,还请上都护见谅!”
“长公主想必是最近伤心过度,所以才忘记了这些规矩。”张潜身上披着全套麒麟铠,非但动作僵硬,面孔也僵硬得宛若铁打,“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多休息一段时间就好。”
“上都护说得对,父皇的仙逝,让本宫遭受的打击甚为沉重。”明知道张潜在故意跟自己保持距离,安乐公主却依旧不愿放弃,继续哀怨地点头,“只是,哪里去找山明水秀的地方?江南么?本宫素来讨厌潮湿多雨的天气。而洛阳那边的风景,本宫也早就看厌了!”
张潜笑了笑,不肯做任何回应,以免给对方更多的发挥空间。
他欠神龙皇帝李显的人情,却不欠安乐公主分毫。相反,安乐公主当年趁着他被白马宗和尚们勒索,想将他收归旗下的举动,至今还让他感觉极不舒服。
而安乐公主以前的那些自大和愚蠢行为,也让他坚信,此女无论谋划什么事情,都不可能成功。自己绝对不能跟着掺和,否则,将来肯定会霉运当头!
“上都护,可知道哪里适合本宫去休养?终南山么,还是泰山?本宫听说,大海广阔,观之可以忘却一切烦恼,只是本宫从没去过海边,不知道传言是否为真……”安乐公主的话继续传来,碎碎如尼姑念经。
张潜依旧不做回应,目光无奈地扫向身边的弟兄。只见张旭满脸幸灾乐祸,任齐和周去疾则尴尬地摇头,再看逯得川和张思安这两个小处男,也苦笑着抬手摸向各自的头盔,脸上曾经痴迷,彻底消失不见。
“用昭,你说本宫去碎叶可好?!”迟迟得不到张潜的回应,安乐公主终于装不下去,索性开门见山,“本宫有意效仿曾曾姑祖母平阳公主,为国披甲而战。但突厥已平,契丹、靺鞨等族也被吓得不敢再掀起任何风浪。细算下来,如今大唐需要用兵的地方,只有你的镇西都护府。本宫如果也带着一支兵马,西出疏勒,不知道用昭可愿为我而战?!”
“末将愿意为大唐而战!”张潜不相信安乐公主说的每一个字,嘴上却回答得斩钉截铁。“无论谁为主帅,末将都愿意听从调遣。”
“包括本宫?”安乐公主的脸,迅速掠过一丝欣喜,歪了歪脑袋,柔声追问。
“任何人,只要带着朝廷的委任文凭和帅印,走了兵部正式履职手续。”张潜想都不想,继续朗声回应,“此外,他的刀尖,还要指向敌军。否则,恕末将只能让他,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最后两句话,补充得绝对及时。刹那间,就让安乐公主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然而,后者今晚终究是有备而来,很快,就再度恢复了镇定,继续柔声说道:“那本宫可记下用昭的话了。本宫回去之后,就主动向圣上和母后请缨,让他们下旨,封本宫为征西大将军。然后,再来约上都护结伴西行。”
“末将绝不食言!”张潜才不信,韦后位置未稳,就敢让安乐公主由着性子胡闹,笑着点头。
“只是,本宫以前从没学习过用兵作战,怎么办?”安乐公主故意叹了口气,忽然变得像动情少女般患得患失,“上都护,你可否腾出一些时间,来教导本宫如何用兵?”
“这就是长公主今天前来军营的目的么?”张潜坚决不肯上当,拱起手,伴着铠甲撞击声郑重回应,“请恕末将无能。末将自己都是一知半解,着实教不了公主。”
“用昭如果一知半解,如何能够先横扫西域,又横扫漠北?”安乐公主仰起头,目光中交织着对英雄的崇拜,渴望和爱恋,“裹儿坚决不信!用昭,裹儿是真心想要向你求教!你如果愿意教,裹儿愿意拜你为师!”
说着话,就要屈膝下拜。害得张潜果断纵身而起,瞬间跳出四尺多远,“公主且慢,张某不敢答应。公主乃金枝玉叶,拜师学艺,得经过太后批准。张某胸无点墨,且男女有别,不敢僭越。”
“我要学本事,母后肯定不会拦着我!”安乐公主原本也不是真心想要拜师,立刻收起身形,满脸沮丧地询问,“但用昭不肯教我,却不是胸无点墨,而是男女有别是不是?我如果是太子,或者圣上,用昭是不是就可以将一身本事倾囊相授?”
“这?”张潜立刻明白,自己不小心上了对方的当,想了想,轻轻摇头,“公主只说对了一半儿。张某不敢教导公主,一方面是因为男女有别,另外一方面,的确是因为本领不济,没胆子尸位素餐。哪怕是太后看得起张某,请张某陪圣上读书,张某也同样会请太后另请高明。”
“不知道用昭所说的高人是谁?竟然让你也甘心曲居其下?”安乐公主眉头轻皱,柔声询问。
“当然是韩国公张仁愿!”张潜又想了想,谨慎地给出答案,“他原本就是太子太师,文武双全,且德高望重。从北庭返回长安,陪圣上读书,再稳妥不过。”
“突厥刚灭,北庭未稳,韩国公暂时回不来!”安乐公主闻听,立刻微笑着摇头。
“冠军大将军韦播亦可。他是太后的族弟,也是公主和圣上的舅舅。”张潜早就知道这个结果,所以也不坚持,继续低声提议。
“冠军大将军今晚刚刚跟母后说过,他本领不如你远甚!”安乐公主继续摇头,脸色笑容忽然消失不见,“用昭,别急着离开长安行么?本宫知道当年行事跋扈,得罪了你。当年惹你生气之处,本宫愿意现在就向你道歉。”
“当年的事情,先皇已经给了末将补偿。”敏锐地察觉,安乐公主又换了新招数,张潜谨慎地摆手,“是以,长公主不必再提。至于留在长安的话,长公主更不宜再说。”
“为何?”安乐公主眉头轻挑,目光闪烁。
“首先,最近坊间传言,大食人准备入侵安西,报去年末将攻破石国之仇。”张潜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干脆将不知道哪位放出的谣言,直接利用了起来,“末将如果与弟兄们迟迟不回,疏勒、碎叶必被大食人所破,非但当地要生灵涂炭,太后和圣上的威名,也会受拖累大损。”
“第二,冠军大将军所部,一样身经百战。有他回来坐镇,已经足够帮圣上和太后威慑宵小之徒。末将再领一队兵马留在长安,反而容易被别人有心的人抓到机会,挑拨离间,生出事端。”
“第三,末将麾下弟兄,大部分都是碎叶当地人。日久思乡,军心难免不稳。”
“第四,末将回碎叶坐镇,乃是廷议上刚刚通过之事。不宜朝令夕改,更不宜,由长公主这边跟末将私下商量。否则,传扬出去,肯定会损害长公主的清誉。而末将这边,届时为了撇清,更是必须走得越早越好。所以,留下这件事,还请长公主休要再提!”
一口气说了四个理由,每一个,都让安乐公主无法反驳。后者听罢,先是默默叹气,然后又硬着头皮说道:“其实在本宫心中,上都护才是最佳人选。先皇和太后,封给上都护的散职为特进,也是存了让上都护将来回朝辅政的意思。”
“先皇厚爱,末将愧不敢当!”张潜将面孔转向太极宫,郑重拱手。随即,再度将面孔转向安乐公主,“长公主先前说有两件事找张某,应该都说完了吧。军营重地,此刻又是深夜,张某不敢留长公主久坐,还请长公主见谅!”
“用昭这是赶我走?”安乐公主楞了楞,立刻做垂泪欲泣状!
“是国法和军规,不容末将留长公主。”张潜丝毫不为所动,郑重回应。
“那本宫再问最后一件事?”安乐公主装哭无效,干脆地抹了一把脸,高声询问,“如果去年,父皇封了本宫为皇太女,用昭可会为本宫效忠?”
“过去的事情,不能假设,这是公主刚才亲口所说。”张潜被问得头大,只好叹息着给出回应。
“本宫只是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用昭勿要反驳。用昭只管回答,如果本宫为皇太女,是否肯像先前那般,为本宫坐镇玄武门就好?”安乐公主抬手揉了下眼睛,声音里隐隐带上了哭腔。
“末将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先皇尸骨未寒,就有人难为他的子女。”不管对方哭腔是真是假,张潜都认真地回应。
“可惜本宫不是皇太女。”安乐公主抬手又抹了下眼睛,却不小心真的让眼泪淌了满脸,“用昭,多谢了。本宫走了,你早些安歇。”
说罢,也不用张潜再催。转过身,踉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