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

  桑塔纳轿车下到高速桥洞，猛地震了一下，桥洞中原本一个不规则的大坑，横贯整个路面，叫人想躲都没法子躲。

  吕建仁摇头：“整天从这走，车都得减寿。”

  吕冬说道：“等天转暖了，咱村找人修修，厂子送货拉货的车，每天都从这走。”

  “可别。”桥洞子底下，吕建仁尽可能放慢车速：“你三爷爷问过这事，老梁说很麻烦，需要上级部门批准，你忘了小学校？咱干好事还得当孙子……”

  吕冬对这一块了解不多，但也知道这段路不属于任何村集体。

  属于村集体的路好说，别的乱修说不定就修出乱子来。

  车子出桥洞，爬上小坡，吕冬看到前面有个女孩推着自行车在走。

  “七叔，停停。”

  听到吕冬的话，吕建仁车子停在女孩旁边，看上一眼：“刘明泉家的小闺女？”

  刘湾村大队书记家的俩闺女，在周围几个村里，认识的人不少。

  刘再招停下脚步，看向停下的小轿车，就见到靠她这边的车门打开，吕冬从车里出来。

  “再招。”吕冬看在她姐姐份上，问道：“你去学校？这是自行车坏了？”

  刘再招瞥一眼自行车后轮：“刚在桥洞子过那个大坑时，爆胎了。”

  吕冬过去看看，后轮完全瘪了，问道：“我送你去学校？”

  刘再招略一犹豫，微微点头：“不耽误你上班？”

  “没事。”吕冬过去架起自行车，七叔下来开后备箱，将自行车压在后备箱里，拉开后车门：“再招，上车。”

  刘再招上车，吕冬说道：“七叔，先去一中。”

  汽车直接去县城，刘再招坐在后座上，沉默着不说话。

  吕冬问道：“你姐放寒假确定回来？”

  “回来。”刘再招轻声说道：“她要再不回来，我没法过了。”

  吕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沉默片刻，问道：“具体时间定了没？”

  刘再招声音很小，人似乎都没了信心：“还没定。”她稍微挪一下，从后面能看到吕冬的脸，问道：“我姐最近没跟你联系？”

  吕冬随口说道：“写过一封信，不过有段时间了，你姐好像挺忙。”

  “嗯，是挺忙。”刘再招说着她了解的事：“我姐既要学习，还得打工，一个人当俩人使。”

  她看着吕冬说道：“我姐确定回来时间，要不要打电话告诉你。”

  桑塔纳进入县城里面，吕冬看着窗外找修车铺，随口回道：“也行，你还记得我电话？”

  上次刘琳琳委托过来看刘招娣，吕冬曾经留下过手机号。

  刘招娣说道：“记得。”

  快到一中，吕东看到修车铺，说道：“七叔，前面那个铺子停停。”

  车子停下，吕冬叫着刘再招下车，把自行车留下，等车子修好，刘再招再过来取，这里距离一中很近了，走过来就是。

  随后，在一中门口放下刘再招，刚准备走，吕建仁提醒：“冬子，小黑蛋。”

  温馨货栈在一中门口有个店，一辆面包车停在店门口，宋娜和娜塔莎正在往店里提袋子。

  吕冬赶紧下车过去，宋娜也看到这边两人，招招手冲这边打招呼。

  吕建仁笑着回应，没着急过去，点上根烟先抽上，如今七婶管的严，早晨起来没法抽，给冬子开车也不好抽，烟瘾一直憋到这。

  换成以前，吕建仁早不管不顾的抽上了。

  不止是吕冬、宋娜和杜小兵等人，随着时间和环境的改变，七叔多多少少也在变。

  货不算多，吕冬过来的时候，宋娜和娜塔莎已经把六七个袋子提到店里去了。

  宋娜看眼吕冬，拍了下羽绒服袖子上的灰，问道：“你咋来这里了？”

  娜塔莎欧洲来的，思想开放，又跟吕冬和宋娜很熟，随口开句玩笑：“吕冬，你追女朋友都追到这里来了？”

  吕冬指一下学校门口：“刚路上碰到刘再招，她自行车爆胎，遇上不能不管，把她捎过来了。”

  宋娜微微点头，上次跟吕冬一起来给刘再招送过钱，记得这是吕冬老同学刘招娣的妹妹。

  吕冬看眼面包车上的司机，问道：“唐维的车？”

  宋娜笑着说道：“我现在是他的大客户，唐维都送货上门。”

  吕冬看看宋娜，又看看娜塔莎，提醒道：“你们俩，有空都去学个车，公司开起来，店铺不断增加，哪怕买辆二手的车，进出配货都方便。”

  宋娜说道：“等放了寒假。”

  娜塔莎接话道：“我听杜小兵说，他学车的那个教练很不错。”

  吕冬想到贝向荣介绍的那个教练，说道：“你们什么时候有空，我带你们去报名，寒假可能学车的人多，最好提前报名。”

  送货的司机过来跟宋娜办理交接，等宋娜在单据上签过字，开车走了。

  吕冬问道：“你们回不回去？”

  “你先走吧。”宋娜明显有事，简单说道：“我找了高中时的一位老师，通过她联系到职专，一会去职专跟那边谈谈，看能不能从职专招点明年的毕业生，我这边后面还会开店，需要大批人手，早点招人能以老带新。”

  吕冬略微沉吟：“让七叔跟着你们一起去，找人帮忙办事，总不能叫人骑着自行车一起去。”

  宋娜不好意思笑：“我准备去市场上找个车。”

  她也有感受，开公司有的时候门面挺重要。

  你真要叫人骑着自行车一起去，这人心里不定会咋想。

  有车拉着去，人肯定会觉得受尊重。

  这些看似俗不可耐的人情世故，却能成为决定成败的重要因素。

  宋娜问道：“你咋回去？”

  吕冬笑：“我去坐公交车。”

  “行。”宋娜冲走过来的吕建仁笑着说道：“七叔，麻烦你了。”

  吕建仁摆摆手：“咱们一家人，小黑蛋，你说这些话可就见外了。”

  一中不远处就是商业街，在一中和商业街之间，有公交车站点，这里的公交通往县城车站，然后再从县城车站换上经大学城通往泉南东郊车站的公交车。

  吕冬去公交站点等车，宋娜和娜塔莎去一中里面找人，一中不让外来的车进，吕建仁坐在车上耐心等。

  手机响，吕建仁掏出来看，有新短信。

  打开短信，上面的内容很有意思——我叫夏莉莉，五年前嫁给港城富商，奈何丈夫身有隐疾不能人道，导致我迟迟不育，富太太地位岌岌可危，希望你能帮帮我。

  吕建仁看眼四周，没发现有人拿着手机。

  不能人道？富商太太？吕建仁琢磨一下，回了一条：你啥意思啊？

  很快，有短信回过来：我想要个孩子，稳固家庭地位，只要你能圆我做母亲的梦，重金酬谢！100万元！

  给一百万？真不少！

  吕建仁决定了，这种梦一定得帮人圆，冬子和三叔都说了，要多做好人好事。

  所以，他又回了一条短信，不过只打了俩字——妈妈！

  对面没有回信息，吕建仁看看一中校门口，小黑蛋和金丝猫还没回来，又发了一条——做人要有信用，打钱！

  …………

  县城汽车站，因为坐公交投票统一价，吕冬没有再在站外等车，直接去站里，这样还能有座。

  从去年冬天，县城跑泉南的老中巴，一下少了五六辆，听说不少开中巴的私人司机，因为涉黑涉暴，被严肃处理。

  因为有公交车撑着，车数量没减少，空间和安全性更好，价钱比老中巴便宜一大半，乘客们不仅没有怨言，大多数人还拍手称快。

  有些中巴车司机，确实能本本分分做生意。

  有一些，各种操蛋事叫人相当无语。

  吕冬今天运气不好，公交车开到通往吕家村的南北路南口，突然抛锚。

  一行人只能下车，等下趟车过来。

  站在路口，吕冬往南看，不远处就是洛庄。

  这里距离吕家村其实不远，也三里多不到四里路。

  看见洛庄，吕冬想起马明和考古来，想起因为吕家村没发大水，洛庄没有冲出来的汉墓。

  曾经天天从这里走，那么大个发掘现场相当显眼，吕冬记得非常清楚，路口往南不远，也就五六十米，就是洛庄汉墓曾经的发掘地。

  现在，那里有两部分，一部分平地上种着麦子，另一部分高点的大片地像是个土丘，上面长满荒草。

  这里没人关注，几十上百年来都是这样。

  如果不是1998年那场大水，冲刷过土丘，根本没人关注这片平平无奇的荒地和庄稼地。

  吕冬非常清楚，这些都是因为他而带来的连锁效应。

  吕家村、大学城和青照县，因为吕冬的出现，改变了太多。

  天冷，吕冬吐出口白雾，手抄进口袋里面，又等了一段时间，总算有新公交车过来。

  一行人上了车，晃晃悠悠往西边去了。

  公交车开走，洛庄那边出来一辆牛车，有人赶着车，很快就到荒土丘前，拿出铁锨挖土。

  大冬天，可能是挖土和煤做煤球煤饼子之类的烧炉子。

  农村，从撂荒的地里挖土很常见，这个土丘不少地方，都有挖土的痕迹。

  和煤用的土不多，挖了一些，牛车又走了，土都很正常，跟其他地方没有区别。

  最近这些年，不少人都从这挖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