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笛一声长鸣,“希望”号客轮缓缓的在长江中航行着,站在舷边的朱国强,就这条看着远处的南京长江大桥。
那座大桥建于四十年前,与记忆中的长江大桥不同,他更加高大,或许这是因为大明需要考虑更多的海运问题。
嘉德四十年的夏天。
朱国强终于来到了南京。
当然,他并没有选择乘坐高铁或者飞机进入南京,而是选择了一个最传统的工具渡轮。
曾几何时,他一次又一次的乘渡轮往返与南京与江北的老山之间,那个时候他是帝国的皇帝,是这个庞大帝国的统治者。
而现在呢?
他不过只是被芸芸众生中的一员而已。
“爹爹,这就是南京吗?”
就在这时,他的身边一个小男孩充满憧憬的打量着这座城市,这是他和妮娜的儿子,只有四岁的他一直渴望着来南京,毕竟,这里是世界的中心。
其实不但他在打量着这座城市,很多人也在打量着这座城市。
每年都会有数以十万计的人涌进这座城市,他们中既有刚刚毕业的大学生,也有刚接受完八年义务教育和两年职业教育的普通青年,他们满怀憧憬的来到这座城市,希望在这里拥有新的开始。
当然,作为世界的中心,他对世界,至少对华夏世界是开放的,任何一个大明人都可来这里定居落户,没有什么门槛啦,身份啦,学历啦之类的限制,帝都是所有大明人的帝都。当然,南京的国子监以及其它的各个名校,也决不会把大部分名额分配给南都人。
这是一座充满机会的城市,其实,上海、广州等城市,也都是一样的,只是选择的问题。
在船靠上岸边的时候,船舱里年岁各异的乘客早就等的不耐烦,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轮船轻轻一震,船靠上码头了,那里门刚打开,来自各地的旅客们就拥成了一团,纷纷朝外面挤出去。
本来就没有什么要紧事情的朱国强,并没有和他们一起去凑这个热闹。
他这次来南京,心情并不怎么舒坦,甚至可以六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
南京,按道理来说是他在这个世界最熟悉的地方,也是他的家,至少是他曾经的家。这自然是很让人激动的,从欧罗巴到南京,到了家门口一样,原本该兴奋,可他却觉得心情却跟南京的天空一样,灰蒙蒙的、阴沉沉。
既然不着急,他也不想和别人一起去挤,就这样,手拉着儿子,耐心地等候别的乘客下船。
人走的差不多了,他这才拉着儿子的手下船,他的身上有男仆跟着提行李。
心情有些沉重,步伐也就谈不上轻松,也就是在他上船的时候,那边他看到有人举着牌子。牌子上写着“华安公司朱先生”。
朝着接人的牌子望去,朱国强径直走了过去,在南京也有他们的分公司。车在南京的街头行驶着,和任何一座大都市一样,这里的街道一样的拥挤。
“老板,现在正好是下班的晚高峰,路上有点儿堵!”
分公司的经理有些紧张的解释道。他的心里都犯起了嘀咕。
我的大爷啊,您老非做什么船啊,直接坐高铁或者飞机过来不就行了,然后给您安排一家酒店,可您却偏偏选择从水路过来。
难不成老板也讲究个风水?
“其实,说起来,这路也不窄了,足足六十米的街道可真不窄,加了两边的人行道,都快有百米,对,乾圣年间南京的街道叫一箭街,说是从这边到那边,有一箭远,当年这街中间可是有花园的,现在都没有了,真是太可惜了,可那怕是这么宽,这路现在看来还是有点儿窄啊!”
朱国强点了点头,当年他之所以下令修那么宽的街道,就是为了避免堵车啊,可不曾想,还是堵了,还好,堵得没有那么厉害。
“或许,当时的人也没想到,今天会有这么多车吧。”
南京,大明的帝都,世界的中间,包括江北在足足一千余万人口,有多少汽车?超过四百万辆。
大明早就是“汽车轮子上的国家”了,南京这边更是如此,超过半数的人生活在郊外,他们靠什么?不就是靠汽车往返城区和郊区嘛。
看着趴在车窗边打量着南京的儿子,朱国强笑道。
“票定好了吗?明天我带孩子去参观大明博物馆。”
大明博物馆,那是世界上最大的博物馆,有着来自世界各地的文物,其中有很多都是大明军队征服各地的过程中得到的战利品,套用后世的一句话来说,那里头“妥妥的都是脏物啊”。
当然按朱国强的说法“这是大明赫赫军功的证明”,至于将来有人要归还?想都别想!
有本事就打一仗。
任何一个人到了南京,都会到大明博物馆逛上几天,那里绝对是一个好去处。
随后朱国强又聊了几句,大都是公司的事情,比如参加世博会的准备工作之类的事情。
不过,这次来南京,他还真不是为了公司参加世博会的。
那台电子计算机必定会在世博会的上引起轰动,这绝对不会有任何意外,这次来南京,他还是为了那件事,为了方哲明给他的威胁。
虽然说瞧不上那个威胁,但是有些事情总需要去面对的。而且朱国强这次来南京,说白了,就是想要和那些所谓的权贵们斗斗法。
就这么把公司拱手相让?
说实话,朱国强压根就没有退让的念头,即便是要拼,也要拼个鱼死网破,就这么认输,这是不是他的个性。
或许在这个世界,他是小人物不假,可小人物发起狠来,一样能让人忌惮三分!
几天后,在南京晋国公府里。
再一次见到朱国强,虽然有些意外,但是李存志却仍然喜出望外的说道:
“老弟!你怎么在这里?”
“呵呵,我这不是特意来拜访你嘛!”
朱国强笑道。
“来拜访我?哈哈,我倒想去拜访你,不过这段时间真的抽不出时间,千头万绪的事情太多了,对了,我听说你们公司弄了个电子计算机?外界都很看好,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和军方在这方面进行一些合作。”
“合作,当然好了。”
朱国强笑道。
“其实在微电子技术方面,军方确实应该加大投资力度,未来他将直接决定军队的战斗力。”
“嗯,确实是这样,其实,军队也资助了一些类似的研究,等以后我们再聊。”
看着朱国强,李存志说道。
“你这次过来,是不是碰到什么难处了?”
如果不是难处的话,他恐怕不会不远万里来南京吧。
“你听说了?”
“听说什么?”
李存志反问道。
“你不远几万里来拜访我,说实话,我还真不觉得你是一个趋炎附势的人,要不然几年前你也就来了。所以我掐指一算,算着你碰到了什么难题。”
“也差不多吧。”
“说吧,看看我有什么地方能帮得上忙。”
李存志很直接,对面前的这个家伙,他一直都是心存好感,能忙的地方他肯定是会帮的。
“其实,也谈不上什么大事。”
朱国强想了想,然后说道。
“我来找你,主要是想向你了解一个人,国民年金的方哲明。”
事实上,在来找李存志之前,朱国强就已经找人查过这个人,不查不知道,一查……还真有其人,这家伙确实是国民年金的理事,也是南京的风云人物,妥妥的大人物。
可就是这样的人,也不过就是某些人的传声筒,这不能不让朱国强变得谨慎起来。
“国民年金的方哲明,你为什么查他?”
李存志反问道。
“对这个人我并不怎么了解,但如果我没有计错的话,他的声誉一直都很不错,要不然的话,也不会成为国民年金的常务理事。”
“哦?”
朱国强诧异道。
“你是说他的声誉不错。”
“这是肯定的,你可能不太了解,国民年金那边有差不多一千多个理事,这些理事的祖上身份都颇为显赫,甚至有不少都是从龙功臣或者朝中要员,对了,而且他们大都是文官。”
“文官?”
“对,这么说吧,大明一直存在着两个团体,一个是乾圣的军功勋臣,一个是通过文官群体,从乾圣年间,大明的朝政其实就是两个群体的平衡,与北朝那会文官一家独大,勋臣只能仰人鼻息不同,圣祖皇帝视勋臣为殷骨,总有一些偏向,而相比于文官呢,勋臣当年随着陛下参与了很多投资,就现在大明所谓的财阀,这么说吧,至少有七成都是大明勋臣的产业……”
这倒是事实,当年朱国强经常拉着勋臣们一起投资啊,什么煤矿啦,铁路啦,码头啦,甚至就连地产开发也会拉着那些勋臣,皇家吃肉,大家一起喝汤嘛,到后来的殖民地拓殖,勋臣也是当仁不让的拿出了大把的银子。
也正因如此,皇家和勋臣早就结成了一个紧密的利益同盟,当然这也带来了一个问题,就是大明的权贵掌握了大量的财富。最终造成了现在的财阀,对于这一点,朱国强也是很无奈啊。
任何事情都有正反两面,当年在他做出那些选择的时候,其实很多事情都已经注定了。
“但是相应的文官那边呢,对于勋臣掌握大量实业一直颇为不满,甚至认为“天下之利尽入勋贵之手”,所以他们一直试图打击勋臣的商业利益,你知道,砍勋臣最重的一刀是什么?”
“国民年金?”
“对,就是他,当年是什么情况?几乎所有的工厂都没有养老保险,也没有这个保险那个保险的,可文官们就通过立法一下子让工厂主出了一大笔血啊!”
感叹之余,李存志又笑道。
“当然,我不是说企业不应该给他们交养老保险,医疗保险,还有工伤之类的各种保险。但是从每个人的口袋里掏钱都不容易,富人如此,穷人也是一样,毕竟,真金白银的掏银子,这事无论是谁都有怨气。”
朱国强笑道。
“是不容易啊。然后勋臣和文官之间,因为这件事肯定发生了一些冲突,而冲突的核心就是国民年金对吧。”
“瞧你说的,”
李存志哈哈大笑道。
“那里是什么冲突,勋臣是国之柱石,文官也是,大家都是陛下的臣子,理应互相监督,上报效陛下,下惠及百姓。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你们总能找到一些道理,甚至自己都不信,朱国强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
“所以呢,这么多年,大伙一直对监督他们挺上心的,毕竟事关天下百姓的福祉,另一方面呢?他们那边对于自身的要求也很严格,理事会虽然有很多理事,但是常务理事不过只有区区二十一人,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但凡能做到那个位置的,不说是个完人吧,至少那个人你绝对挑不出他的毛病,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换句话来说,就是一个无懈可击的人。
可世界上有这种人吗?
或许有,但绝对不多。
“他找到你了?”
看了一眼朱国强,李存志笑道。
“如果你能和他成为朋友的话,倒也不错,国民年金常务理事的朋友,你今天成为他的坐上宾,明天整个南京社交圈都会知道你的大名,我知道你不在乎,但是他找到你,绝对不会什么坏事!”
怎么不是坏事。
那家伙想在我的身上撕下一块肉……不对,突然,朱国强愣了一下,他看了眼李存志,然后在心里犯起了嘀咕,
这家伙话时有话啊。
他真的不知道?
不可能,晋国公是大明的顶级勋贵,这些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
“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真的不知道?”
“知道什么。”
接连几句对话,双方就像是在那里打哑迷一样,谁都没有主动戳破什么,但似乎他们都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当天,在离开晋国公府的时候,朱国强的心里,疑问反而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