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来宾,各位代表,以及来自五湖四海的工商界同志们”
一楼大厅的舞台上,身着中山装的交易会主任正在做欢迎致辞。
“我在这里谨代表羊城出口商品交易会、羊城市人民和贸易部,对你们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
随着陈主任的话音刚落,现场围在舞台周边的内外宾客积极地给出了掌声回应。
现场的气氛立即热烈了起来,掌声穿过大堂,回响在了所有人的耳中。
李学武手里附和鼓掌,侧头对着李怀德提醒道:“贸易部的石先生也在”。
“嗯,看见了”
李怀德点点头,望着台上说道:“这一次贸易会的镇山石”。
景玉农站在李怀德的另一侧,听着两人谈论此事并没有开口。
他们的关系很复杂,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简单。
她也是工作多年的“老同志”了,自然清楚这种潜在形势。
尤其是当前波云诡谲的情况,更是发展风向标。
贸易部的领导来坐镇,也不代表态度就是积极的,还要看具体的变化。
当然了,她也不是自命清高,认为李怀德和李学武说的就是低层次的东西。
李怀德手眼通天,本身就有着很深厚的背景,又是在这一次的风浪中站稳了脚跟。
机会都是均等的,他自己争取来的,就比别人施舍的要珍贵,也让人信服。
所以她很清楚上面对李怀德也是很关注的,他的话自然就代表了一定的意义。
再看李学武就更不一般了,这年轻人虽然身在“基层”,可也是个善于交际的人物。
你说他职务低,还没有到那个层面,可他的所有布置和决断,全都紧紧地贴合着政策的变化及发展。
就拿轧钢厂为例,这一次又一次的风云变化中,谁才是获利最多的人?
当然了,你可以说是李怀德。
但是,走的越来越稳的却是李学武,他的职务没变,可身份地位变了。
以前只是保卫处的负责人,权力也就限制在安保业务范围内。
即便是他参与了一些项目的筹备建设,可也是在李怀德的支持下,建言献策而已。
但你看管委会成立以后,尤其是管委会全面接管轧钢厂的业务管理后,他的地位随着管委会的稳定,是不是水涨船高。
景玉农为啥对李学武的关注越来越认真,原因就在于这一点。
从来都不是李学武主动去要求进步,而是经营环境,创造机遇,制造形势,推他向前。
李怀德就真的无人可用了嘛?
真要是如此,为啥不直接调人,或者主动跟她合作。
反而是一步一步地顺着形势的变化,提李学武上位。
原因就是他也在局中,破不掉,舍不得这种大势所趋。
李学武已经将自己捆在了轧钢厂的发展大势中,李怀德想要走这条路,必用李学武。
而因为年龄差距,选择李学武作为接班人培养,恰恰是李怀德的明智之选,可也是无奈之举。
轧钢厂组织结构变革后,李学武以保卫组副组长的身份全面主持安保和组织监督工作,真正成为了李怀德的左膀右臂,轧钢厂的安稳基石。
而其又以副组长的身份,跳出保卫组,兼任了管委办的副主任,成功接触到了业务的那根绳子。
这是一个很大的跨越,尤其是李怀德任命他兼管了多个项目,担任执行副主任的位置。
首先说明李学武有这个能力,其次是他充分获得了李怀德的信任,最后就是顺应形势了。
主管安全与监督,分管专项业务与项目规划,这在轧钢厂里已经隐形的排到了前几名的位置。
如果自己没有通过与李学武修缮关系,获得了李怀德的支持,以主管经管组业务,同时兼管三产和分厂生产经营,那她在轧钢厂的排位序列中也比李学武不如了。
景玉农听着台上的讲话,可心里还在想着李学武,想着他在工作上的霸道,在社交中的风趣,在生活中的洒脱,在…
她未曾发觉,心里想着一个人,念着一个人,这是不是就叫恋爱?
“…这一次展销会,我们提供了包括重装设备、新式医疗仪器,以及仪表类等新式装备…”
陈主任讲到,此次展销会仪表多达两百多种,罐头五十多种,纤维制品以及其他品类推出了总计超过四千种的新商品。
其中还包括国内比较有名的纺织产品、新式机器、医疗设备、农产品。
虽然外商普遍反应重工业装备和一些新式机器仍然落后,但展销的数量比任何一次都多。
甚至有三分之二的机器是新设计的,或者有很大改进的。
李学武也听到陈主任讲话中提到了各种工业母机,以及整套的大型精密机械,还包括了一台高度精密仪器车床。
这种车床能够使某些零件磨光程度达到十二度,在国内算是处于绝对领先地位了。
听李怀德介绍,这套机械是作为主角展出的,展销单位就是魔都仪器仪表厂,全由对方自主设计和生产的,代表了国内的设计和制造顶尖水准。
可在李学武看来,这就是面子活。
真正需要这种机械的,多是从老牌工业国采购,除非是看重交易会上的机械价格实惠,否则没人敢承担这个风险。
在陈主任主动介绍硬合金钢制成的切削工具,能完全满足钻石切削需要,能用来加工高度精密机械零件,成本却是进口机械的千分之一时,现场再次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李学武也是跟着鼓掌,脸上露着自豪的笑容,但在心里感叹着,工业发展容不得落后啊。
落后不仅仅要挨打,还要挨骗,受欺负。
一万块的东西,一千万卖给你,不买还不行,因为你自己造不出来!
这不就是欺负人嘛!
对的,工业贸易其实就是不对等的欺负人。
你家生产工艺优秀,成本一块钱,我家生产工艺更优秀,成本降到了一毛钱,那我就能把你打爆了!
陈主任不厌其烦地讲着这些成就,何尝又不是对祖国工业的每一次进步感到骄傲和自豪呢。
“在农业、林业、畜牧业、副业和渔业继连续五年好收成之后今年又是大丰收”
李怀德低声同李学武讲道:“大豆、花生、菜籽等油料作物的产量有显着的增长”。
“黄麻、大嘛和其他纤维作物以及丝茧、甘蔗、甜菜和烟叶的产量也有大幅度的增长”。
“尤其是棉花!”
他着重强调道:“棉花今年又获得了丰收!”
李学武也看到了这组数据,尤其是边疆办事处传回来的关于近几年的调查报告显示,棉花产量已经连续四年持续大幅度增长了。
这里面有地方协调和鼓励种植的因素,也有其他影响,但站在交易会上考虑,确实是一种成绩。
尤其是苏浙一带,报纸上已经写了,八百万亩棉花长势良好,必然又是一个丰收年。
正因为年头好,所以作物也好,农作物丰收给这次交易会带来了丰富的物质基础。
但是,深知地方详情的李学武很清楚这种繁荣的背后都代表了什么。
其他地区不看,仅在红星村一处,就已经是能看出高产背后的文章。
若论不容易,当属老百姓最不容易了,真是难。
舞台上领导们还在讲话,李怀德带着景玉农和李学武找了边缘的位置坐下边说边听。
景玉农看着李学武拿到的关于粮油食品出口的数据,眉头皱着。
就数据显示,出口公司组织协调展出了他们所掌握的三千种不同商品中的一千多种。
她对食品类外销比较关注,因为轧钢厂接下来就要依托各地办事处的采购和特有的运输能力,开展食品加工贸易。
这一部分的业务是归在三产范围内的,包括从三产独立分化出来的食品加工厂、罐头厂和酒厂。
她作为主要领导,必然是要做足功课,甚至主动要求李学武协调一下,明天交易会一同去参观食品部展区。
“知己知彼”
景玉农叠着腿,收拾了手上的资料,对两人提道:“还是要亲眼看看同行业的现状,心里也好有个数”。
“嗯,这是应该的”
李怀德听李学武说过,食品工业成本小,利润高,是企业发展轻工业的首选,也是现金回笼最快的行业。
景玉农在这个上面下功夫,也是他希望看到的。
所以景玉农开口了,李怀德便点了李学武配合她工作,尽快拿出执行方案来。
“华润有意在港东、胡建、魔都、胶澳、津门和滨城建立食品工业基地”
李怀德抿了一口酒,对着两人说道:“五丰行在京的布置,应该是对这一计划的补充,也是一种竞争”。
“全是沿海啊”
李学武在心里描绘着地图的大概,想了想对李怀德开口问道:“有提到在津门和滨城的具体计划吗?”
“没可能的”
李怀德知道李学武想干什么,苦笑摇头道:“华润做事同五丰行还是不同,那是真正的大手笔,绝对不会容许其他人染指的”。
“嗯,确实”
李学武点点头,但还是坚持道:“不接受合作无所谓,如果能参与到供应链的一个节点也是好的”。
“其他单位还有可能,但华润…”
李怀德再次否定道:“我试探过对方的态度,不是很理想,应该是有上面的支持,做封闭供应链”。
“那就真是太遗憾了”
李学武撅了撅嘴,皱眉道:“这种全工艺自主生产是很不经济的行为,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是…?”
“嗯,差不多吧”
李怀德显然也是老奸巨猾的那种,虽然知道了这一消息,可还真就不想掺和一脚。
“如果这些食品工业基地建成,那肉类、蛋类、蔬菜、水果和畜产品必然形成贸易旋涡”。
“要有所准备和筹划啊”
他是在提醒李学武,也是在提醒景玉农,捞钱容易的行业也很容易被渗透,讲究的还是技术和渠道。
李学武也没真就打算靠罐头和酒支撑起轧钢厂的工业变革发展,但李怀德所探听到的消息,还真就不一定是坏事。
大树底下好不好乘凉,这得看大树愿意不愿意让你在它底下。
李学武为啥关注津门和滨城,因为这两处再加上胶澳就把渤海湾给包围了。
滨城辐射东北,津门辐射华北,胶澳辐射鲁省以南,真正的大手笔。
站在外面看叫贸易旋涡,站在里面看就是贸易虹吸。
你可能看到了原材料紧张的困境,但没想过产品经营的竞争压力。
加工厂对阵食品工业基地,哪个更厉害?
景玉农现在也有些愁了,目光看向李学武,习惯性地认为这坏小子能力挽狂澜,救大厦之将倾。
项目还没开始做呢,成夕阳产业了,怕不怕?
答案是不怕,李学武还真就没觉得华润的食品工业基地会把所有的原材料都吃掉,更不信他们能把市场吃完了。
若论渠道,有五丰行在,有东方商贸在,外面的市场还是广阔的。
更何况华润还不一定看得上内地的消费市场呢。
这件事不着急,李学武打算回去研究研究。
而就在三人讨论的时候,台上的讲话也告一段落。
招待会也逐渐步入尾声,大家各自找了位置做最后的交际。
轧钢厂三人已经酒足饭饱,这会儿也没忙着去应酬,反而是津津有味地看起了台上的表演。
节目是由魔都舞蹈学校演出的芭蕾舞剧《白毛女》。
李学武看着现场的氛围,直在心里夸组织者真是用了心啊。
“现场好玩吗?”
李雪跟在李学武的后面上了楼,刚才景副主任有些头晕,她照顾对方休息后,就来找二哥打听情况了。
李学武却是回头看了看她,问道:“你没见着吗?你们那边没有招待吗?”
“啥也没有”
李雪抱怨道:“就给提供了一顿餐食,然后就坐在那傻等,听着隔壁大厅的音乐和吵闹,无聊的很”。
“其实大厅这边也很无聊”
李学武打开房门,让李雪先进,随后去了卫生间洗脸。
李雪则是扫了一眼房间,一看就知道有人来收拾过的,嘴角不由得微微扯动。
“无非就是喝酒,社交,讨论,以及谈判”
李学武从卫生间里出来,解释道:“你听到的那些音乐和节目,我们都无心观看”。
“就没别的?”
李雪好奇地问道:“那么多人,就互相打招呼玩?”
“嗯,差不多,你以为啥?”
李学武笑着说道:“我整晚都在不停地打招呼,忙着谈业务”。
“景副主任好像喝酒了”
李雪的眼睛亮亮的,看着二哥狡黠地说道:“我有点不信你的话,谁去谈业务是这么喝的”
“都这么喝”
李学武跟妹妹磨牙废话也不嫌烦,一边收拾着书桌上的资料,一边说道:“不然呢?你以为我们灯红酒绿,载歌载舞?”
“反正不太对”
李雪走到李学武身边闻了闻,撇嘴道:“有香味女人的味道!”
“你是小狗嘛!”
李学武好笑地看着妹子,道:“用不着这样监督我,我保证,今晚什么都没有,特别正经的交际”。
看着李雪不信的模样,李学武还强调道:“回来的时候我跟景副主任坐在后面,不就是她的味道嘛”。
“才不是呢!”
李雪不服地撅了撅嘴,道:“这是香水味!你当我是小孩子呢!景副主任没用过香水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没干坏事”
李学武很是坦然地说道:“你二哥是出了名的清清白白做人,明明白白做事,最是正经不过,肉递到嘴边都不吃的那种!”
说完还指了指李雪,道:“你不是亲眼所见嘛!”
“哼”
李雪撅了撅鼻子,满脸不信道:“那是我撞见了,如果那天我没来,她是不是就得逞了!”
“谁啊谁啊”
李学武好笑道:“别瞎说,都是同事,谈工作”。
“咚咚”
他的话刚说完,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
李雪一瞪眼睛,小手指了指二哥,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她威胁李学武站住不要动,她要亲眼看看今晚来的坏女人是谁!
李雪揉了揉脸,摆出了一副严肃的表情,这才拉开了房门。
她刚想给对方个下马威,可一看见站在门口的人,什么话都憋回去了。
“领…领导,您怎么…”
“哦…哦”
景玉农看见李雪站在门里也是一愣,随即很快变换了脸色,微笑道:“你果然在这,正找你呢”。
“啊?”
“不好意思啊领导”
李雪没想到刚刚扶了对方休息,这就又醒了。
这会儿脸色有些红地道了歉,想要解释自己来找二哥…
嗯???等等!
事好像不太对啊!
这个歉先别忙道!
李雪眼珠子盯在了对方手里拿着的那瓶红酒上。
这是来找自己的?
她真的很想相信这都是真的,可眼前的现实“啪”的就给了她一巴掌!
“怎么了?”
李学武见门口没了动静,走出来探看缘由。
“堵着门干嘛?”
李雪茫然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了看二哥,又看了看景副主任手里的酒。
“景副主任,还没睡啊?”
李学武越过妹妹,也看见了站在门外的景玉农,以及那瓶被她攥在手里可却想立即变没的红酒。
景玉农面色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开口说道:“不好意思啊,想喝酒,却打不开了”。
这么说着,又看了愣神的李雪一眼,道:“本来是想叫小雪帮忙的,却找不到她”。
“一想她可能在你这里,便直接来寻求帮忙了”。
“啊!原来是这样啊!”
李雪听见她的解释终于回过了神,这个理由太充分了,让她茅塞顿开,甚至有点羞愧。
自己真是的,最近被那几个小狐狸搞的疑神疑鬼的,刚刚都想了什么,差点冤枉了领导。
“对不起啊领导,我不知道您…”
“没关系的”
景玉农微微一笑,晃了晃手里的酒道:“从晚宴上带回来的,贼香贼香的,不想过了夜”。
“嘻嘻”
李雪也是没想到,领导还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抿着嘴笑了起来。
李学武却是知道,景玉农这样骄傲的人,又怎么会在宴会上拿酒呢。
甭说她有没有这个方便,就是她的骄傲也是不允许她做出这样的行径。
可人都来了,他也无意揭穿对方的谎言,拉开门做了请进的手势,道:“进来吧,开红酒我最拿手了”。
“如果不方便就算了吧,好像是需要开瓶器”
景玉农现在恨不得原地消失,直接回自己的房间,她也是没想到李雪在这里。
尤其是对方刚刚的纠结,以及自己解释过后的释然,让她真有种莫名的羞耻感。
“没关系的,我二哥又没什么事”
李雪这会儿倒是精神了,接过景玉农手里的红酒,笑着想让道:“我二哥会有办法的”。
这有什么呀!
刚才二哥不也是说了嘛,在一起出差,都是同事,难免的要谈工作嘛。
为了表达刚才怀疑和胡乱猜测的歉意,李雪表现的很是积极,捧着红酒先进屋去了。
李学武站在门边,看着还在纠结的景玉农,歉意的一笑,道:“不好意思,我妹妹给您添麻烦了”
景玉农看着他的表情,恨不得抓他一把,话都说到这了,还有啥办法。
总不能一直站在门口,让人看见了算啥事啊。
所以在李学武的邀请下,景玉农迈步进了房间。
她确实要睡了,连睡衣都换了,可躺在床上如何都睡不着。
也不知道是天气热的缘故,还是心里热的慌,就是想喝酒。
想喝红酒。
正好,昨天逛展销会的时候买的红酒还在,起身就要一醉方休。
可开瓶器都找出来了,却是发现缺了一起喝酒的人。
当然不能叫李雪了,她那么小的年龄,哪里能品出酒的深意。
所以,她今晚也是借着酒意,扔了开瓶器,拎着红酒就来找李学武了。
万万没想到啊,李雪从她那里出来,竟然来了李学武这边。
这一路也没见李雪跟她二哥有多亲近,就差这么一会儿了?!
“领导,您坐”
李雪将椅子准备好,请了进门的景玉农坐下。
景玉农却是抱了胳膊,笑了一下,给李学武说道:“不用太为难的”。
“没关系”
李学武自信地点了点头,去墙角找了家庭工具箱样品出来。
一把钳子,一把改锥。
看得景玉农微微一愣,摆手制止他道:“硬来不合适吧,那软木塞碎了,酒也没法喝了”。
“放心吧,我没那么笨”
李学武安慰着她,先拿了改锥,找了床上大小合适的螺丝钉卸了,又在景玉农和李雪疑惑的目光中拧在了软木塞上。
“这…”
两人都懵了,她们也是万万没想到,红酒还能这么开。
餐厅里的服务生都是优雅地用开瓶器,或者火烧瓶口,而李学武却是玩了工业流。
钳子抓住了螺丝钉,顶在桌子上一用力,“啵”的一下,红酒的软木塞就下来了。
“这…这可真是…真是开了眼界啊!”
景玉农看着李学武把瓶塞又扣上了,感慨地夸赞道:“你可真聪明”。
李雪站在一边也是连连点头,目光中全是骄傲,好像这瓶子是她起开的一样。
李学武好笑地看着两人用崇拜的目光看着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小技巧,变换思维而已”
“你这么说,倒显得我们傻了”
景玉农好笑地接过红酒,嗔了他一句,又问道:“有杯子吗?要不要来一点?”
“茶杯吧”
李学武点点头,没有拂了她的心意,转身就要去拿杯子。
“我来我来”
李雪理了一下耳边的头发,抢着帮二哥的忙,就像领导来了自己家里一样客气。
李学武和景玉农对视一眼,彼此会意地一笑,将拧下来的螺丝又装回了床上。
一颗螺丝钉可能不会让好动的床散架,但有可能会发出声音,那就不好了。
景玉农在洗好的茶杯里倒满了红酒,一杯推给李学武,道了一声辛苦。
另一杯却是在李雪诧异的目光中推到了她的面前。
“工作了,就不是小孩子了,可以学会喝酒了”
“是”
李雪有些忐忑地看着满满的一茶杯红酒,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尤其是领导的一句不是小孩子了,更是对她工作和为人的肯定,所以这杯酒她也想证明自己。
李学武这边却是将茶杯推了回去,从景玉农的手里接过红酒瓶,道:“怎么能让女士对瓶吹呢,我来吧”。
“我充分尊重你的大男子气概”
景玉农展颜一笑,端起茶杯同李学武和李雪碰了一下。
“那咱们就借这晚秋明月,夜话心声吧”
“当”
这又不是玻璃红酒杯,自然不会发出叮的脆响,陶瓷的沉闷并没有影响三人的心情。
李雪早上从二哥的房间里醒来的时候,她只记得昨晚景副主任来过,三人还一起喝了酒。
酒喝的并不多,但话却是特别多。
二哥和景副主任好像聊了很多,很多她听不懂的话题。
而两人也没落下她,说了她许多的话,好像有关于工作的、人生的,还有什么来着。
李雪皱了皱眉头,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一茶杯红酒,直接让李雪喝断片了。
她不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是在二哥的床上醒来的。
自己在这,那…二哥呢?!
“当然是跟你一起睡的”
李学武给展销团队开了一个早会,今天他得陪同景副主任去看食品站台,所以展位那边需要叮嘱一下。
苟自荣会全权负责接下来的商务会谈和展销工作。
主要的订单和采购都集中在了交易会的第一周,那些人才是大客户。
而第二周才来看展品,或者谈合同的,要么是溜缝儿的,也就是这一次采购的钱没花完,想多买一些,不能白来。
要么就是订单比较小的,第一周都是开大单,他们自己也不好意思往前面挤,选在第二周来,双方都舒服。
最后一种就是闲逛的,这种客商比较随意。
有可能是刚刚到的内地,没有参加第一周的展销也无所谓,又不是所有的展台都如轧钢厂一般,有第一单优惠政策。
苟自荣是主管销售的专业干部,展销他是第一次接触,可管理他是行家。
学习一周了,李学武和景玉农是如何管理展销团队的,他学也学会了。
不会创新,还不会守旧嘛。
第二周李学武会分别陪同景玉农和李怀德参观不同的单位,见不同的客户,做很多的商务谈判。
所以三人都是没有时间再管展销会了,就必须由他承担起来。
今早李学武主持了晨会,大家整理材料和心情,上车就准备出发了。
从餐厅里吃了早餐出来的李雪,看见二哥在这边,便追了过来。
她头一句问的就是昨晚你睡哪了?
李学武的回答也很干脆,脸上的笑意也不像是假的。
李雪很怀疑地皱了眉头,问道:“你是说,昨晚咱们俩睡在一张床上了?”
“嗯?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李学武故意逗她道:“小时候咱俩还一被窝过呢”。
“那是…”
李雪想说那是小时候,可这会儿周围不时有人经过,她哪里好意思喊出来,只能咬着嘴唇生闷气。
可又一想,好像不大对劲,就算是自己喝多了记不清,可她还是能确定二哥人品的。
从南方回来,二哥虽然还跟自己玩闹,可从来不会跟自己动手动脚的,更不会太过亲近,很是注意距离的。
他平时连揉自己头发,捏自己脸的动作都忍着不做了,又怎么会跟自己睡一张床。
不对!有问题!
“你骗人!”
李雪追在李学武的身后,小声强调道:“昨晚我是一个人睡的,你去哪了?!”
“哎还有脸说呢”
李学武笑着看了妹妹,道:“我都劝你了,喝不了就别喝了,红酒后劲儿大,你偏不听!”
“我没问这个”
李雪也不是好糊弄的,她现在心里又有了昨晚在门口见着景副主任时那个不好的想法,急于证明这不是真的。
“你昨晚没在房间,去哪了?”
“还能去哪?”
李学武点了点她抓了自己胳膊的小手,道:“注意影响啊大庭广众之下的,兄妹关系不能影响工作”。
看着李雪不服气的表情,李学武好笑道:“我是在地上睡的,没看见我又要了一床被子嘛!”
“真的?”
李雪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二哥,她出来的时候真没注意这个,光顾着着急了。
“信不信由你”
李学武没再同她纠缠,示意了等着自己的吉普车,道:“领导在等了,我先走了”。
“哎!”
李雪再次追了上来,对着二哥说道:“我不是要陪你们一起去的嘛!”
“昨晚喝了那么多,好好休息吧”
景玉农的声音从车窗里传了出来,李雪也跟她对上了眼。
“领导,我…我没问题的”
“休息一上午,下午陪我去谈滨城船舶”
景玉农又恢复了以往的领导形象,不再是昨晚那个善谈的小阿姨 李雪自然能感受到对方话语里的强势,一如在轧钢厂时的严肃认真。
她见着二哥上了后座,二哥的秘书沙主任上了副驾驶,只好答应一声,目送吉普车离开。
至于昨晚二哥到底是不是在屋里睡的,她已经没有心情去追究了。
看景副主任的神情,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再说了,人家是领导,凭啥跟二哥…那个啊,昨晚应该就是个误会。
嗯,应该是了,领导就是起不开瓶塞,又找不到自己配她喝酒,所以才追到二哥这边来的。
李雪站在院子里,想了想,告诉自己:一定是了!
她年岁小,想的事情也相对简单,一件事过去,也就不在纠结,重新唤起精神,准备下午的谈判材料去了。
车上的景玉农却是有些过不去,听着副驾驶座位上的沙器之在汇报参观行程,暗自揉了揉膝盖,有些疼。
李学武好像注意到了她的动作,目光扫视,露出了关心的表情。
景玉农却是瞪了他一眼,告诫他不要乱来,自己可是领导!
李学武眼神里全是笑意,遵照她的意思,挪开了目光,对着沙器之问道:“看完食品部,有安排休息时间吗?”
“这…”
沙器之有些为难地看着李学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交易会九点开始,看那么多展台,上午还约了一个会谈,怎么挤出休息时间啊?
“不用麻烦了”
景玉农在一旁开口道:“参观完食品部,咱们直接去见远大的李先生”。
“是”
沙器之看了李学武一眼,答应下来,并且在笔记本上标注了领导的要求。
今天让沙器之做服务工作,是景玉农要求的,理由是他比较稳重。
李雪现在秘书工作还可以,但在外拓交际上还有所欠缺,需要磨练,这种场合就没点她的名。
而沙器之做的确实很好,参观和谈判行程安排的井井有条。
九点开馆,他们自然不用等到九点再进去,可以先看的。
又不是为了采购,主要是了解现在的行业状况。
参观过后,景玉农有会谈安排,叫了李学武一起,约的是港城远大贸易公司总经理,谈的也是食品类业务。
李学武其实想约桂省和川省的水果销售总公司业务负责人,但景玉农说了,只能听她的。
上午约不成,沙器之帮李学武约了晚上的时间,定了湘菜馆子。
为什么不是下午,因为下午他还要陪着化工厂的白长民去转化工厂 双方在这方面是有合作的,三产企业要成立化工车间,生产制作油漆、塑料、泡沫、海绵、人工橡胶等项目。
回来后还得去见赛琳娜,谈电子厂代工的业务。
李学武是比较在意电子代工项目的,跟赛琳娜谈过几次,对方也在找相关的合作项目。
东方商贸就是个二道贩子,销售渠道得在地产项目开始后,随着商业拓展布局才能开展经营。
现在就是个代理批发商,无论是出口,还是进口,赛琳娜都得现找合作商。
虽然她手里捏着大把的资源,可也得容她时间挑选合适的对象不是。
景玉农听着沙器之给李学武汇报的今日行程,也是侧目道:“不够你忙的了,怎么行程安排的这么满?”
“因为时间紧呗”
李学武看了她一眼,也是有些无奈哦地说道:“李主任今早说了,周一我们两个就要回去”。
“那也太赶了一些”
景玉农皱眉想了想,问道:“你不是还要去越州吗?来得及?”
“来得及来不及都得去”
李学武说道:“那边的办事处从立项到结束,咱们可一次都没去看过,我实在不放心”。
“嗯”
景玉农点了点头,对于李学武的认真负责还是很欣赏的。
“如果有挪不开的行程,提前打招呼,我帮你去谈”。
“谢谢,就等您这句话呢”
李学武笑了笑,给沙器之说道:“瞧瞧,还是咱们领导体恤人啊,你快翻翻,多分一些给景副主任”。
“别得寸进尺啊”
景玉农抿嘴一笑,道:“我这边的事也多着呢,救急还行,多了我可忙不过来”。
“救急就已经很好了”
李学武笑着说道:“我这人特别容易满足,只要工作做减法,总比没有强”。
“呵呵”
景玉农轻笑一声,没再说什么。
沙器之坐在前面听着,可没敢真的翻开笔记本,领导开玩笑呢,这点眼力见要是没有,怎么当秘书啊。
从来就只听说往自己手里揽权的,就没听说往出让权的。
李学武的行程和项目都是早就做好计划的,哪里有多余的,还不是领导开玩笑嘛。
如果李学武真的要移交某项工作,他会具体指出来,怎么可能让自己做主。
再说了,景副主任是不是真心的还不一定呢。
话是那么一说,你就那么一听,关心下属,不等于玩真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