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发自己的家人,不是轻易能做到的,单明寒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老单在他们家接手的就是实验这块内容,多半他能举证告发的也是这件事。”焦洋揣度,“选在这个档口,不知道是巧合,还是老单清楚靖沣这边的状况,特意挑的时间。”
稍加一顿,他接上褚翘刚刚的话,小有感叹:“别说你了,我也看走眼了。”
褚翘凝眉:“小阮子你从谈大哥的手表里发现的那些东西,之前上头的人敌友不分,不敢随便交托,现在或许可以开始考虑送上去作为一部分的证据。”
原以为实验的案子比扳倒陆振华难搞得多,没想到单家倒先出状况。当然,还不知道后续会怎样发展,不能高兴得太早。
阮春华冒充雷堂主之后死遁,行踪成谜。
说是封锁了整个镇,但地形条件摆在那儿,要是有心,穿行树林或者渡河,也是非常有可能悄无声息离开靖沣的。
褚翘倒是也已经联系局里的人前往卧佛寺留意动向,如果阮春华真回了卧佛寺,反而好办点。
焦洋叫阮舒这是遵照老K的意思准备离开靖沣,安慰了两句话也道了别:“林二小姐,你放心,我们一定会邦你把傅三完整人带回去到你面前的。”
“谢谢。”阮舒致意,继续由褚翘低调地送至医院停车场。
车子在等着,配备了几名警员。
几名警员皆为褚翘自个儿刑侦队里信赖的人。
栗青则也已提前坐在车里,猫着腰站着,在阮舒上车时扶了她一把,有点不好意思:“我不方便出现在陆家人跟前,提前上来躲车里等阮姐,阮姐勿怪。”
阮舒略略颔首,无精打采地靠上车窗。
褚翘与警员同事们叮嘱了几句后,伸手摸阮舒的肚子:“俩干儿子,好好照顾你们的妈妈。”
最后她搂了搂阮舒:“没几天的,等我和傅三凯旋哈~”
阮舒轻轻回抱褚翘:“嗯……”
“褚警官回头见。”栗青打着招呼,把车门关上。
车子启动,驶离医院。
一路都是新鲜的绿色,太阳渐西,阳光温和。
阮舒的心情却始终愉悦不起来。
镇子的入口处,驻守的警察正在和想要离开这儿的游客交涉。
阮舒所乘的车只是象征性地停下来打了个招呼再做个检查确认人头数,就被放行。
……
医院这边,褚翘前脚送走阮舒,后脚就从刑侦队的同事口中得知,青门雷火堂的那群人,不知从哪儿听说,陆振华忌惮雷堂主位高权重,所以杀了雷堂主栽赃给“S”,有曾经雷堂主的心腹手下来警察局找警方求证,警方自然以不透露案情为理由,拒绝告知。
陆振华和几位长老现在又在焦头烂额地安抚。
算是个好消息,褚翘头上的阴翳都稍加消散。
没忘记要去见老K,她唤上焦洋一同前往。
见面的地点又在审讯室里。
褚翘和焦洋被吩咐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往雷火堂继续散播消息,说雷堂主的死也和知晓傅令元确实为陆振华亲儿子一事而遭灭口。
另外,也与雷堂主的站队有关。曾经雷堂主和傅令元两人因陆少骢的缘故而不和,如今雷堂主支持的是陆少杰稳坐继承人之人,对于新加入争夺战的傅令元而言是种威胁,傅令元想早早斩草除根,陆振华也更偏爱这个儿子。
“认真想一想,该怎么把事情做得像是雷堂主生前自行透露给亲密的下属,而由亲密的下属再传出来的。”老K强调。
褚翘和焦洋懵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语气彰显出他们的不满,毕竟算起来也是往傅令元身、上泼脏水。
老K没回答,讲接下来的计划:“这波势头酝酿起来后,就去逮捕陆振华。”
焦洋提醒:“你忘了我们就是顾及傅三?否则我们早逮了。”
老K道:“不妨直接透露,是雷堂主死前向警方投递的证据。陆振华可能不会完全信服,但至少有迷惑的作用。还有,到时候雷火堂的人和陆振华已经内讧。”
褚翘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回顾方才老K讲过的所有话,发现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的?”
老K和焦洋应声望向她。
褚翘直直盯住老K,语气夹杂质疑:“傅三和雷堂主曾有因为陆少骢而不和,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们并没有告诉过你,讨论过的话题里也涉及不到这件事。你不是才来海城?你明明对我们都不熟悉,你怎么知道的?”
经提醒,焦洋也才意识到不妥,即刻也提高警惕。
老K瞥一眼他们二人充满防备的表情,一开始没吭声,从烟盒里摸了根烟出来,衔在嘴里,才道:“我如果说,刚刚的计划,全是他的意思,你们是不是也不信?”
褚翘愣了愣:“你是傅三要求这么干的?”
“傅三什么时候这么要求的?我们怎么不知道?”焦洋疑虑,“他不是在陆振华那里?”
褚翘进一步反应:“你和傅三见过面了?沟通过了?”
焦洋也接着褚翘的话进一步反应:“什么时候?你怎么和傅三见面沟通的?”
两个人连发炮珠。
相较之下,老K完全是个慢性子。
并且没等老K回应,褚翘的手机里先进来一通电话。
“翘姐,我们发现之前协助我们技术工作的那位小哥了!他伤得很重!”
褚翘花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在说的是栗青,表情骤变:“在哪里?发生什么事了?”
“在医院附近!具体什么事他非要见到你再说。欸,等等翘姐,我现在把手机给他。”
嘈杂的窸窣声后,听筒那头传出的果真是栗青的声音:“褚警官,阮姐呢?危……危险……阮……阮春华……”
褚翘二话不说挂断电话,抖着手首先想给阮舒打电话,才记起阮舒如今没有手机可用,她往车上的同事拨去号码。
……
阮舒正发着呆,车子忽然靠边停。
陪同在后座里的两名警察询问情况。
前头副驾驶座上的警察回过头解释:“车子的轮胎好像出问题了,稍等等,我们下去看看。”
阮舒继续安静地坐着。
这么一停下来,鼻息间依稀嗅到血腥味儿,时隐时现,不真切。
她扭头,看到栗青坐在另外一边的阴影里,此时也转过来看她,关切:“怎么了阮姐?”
“没什么。”阮舒摇头,收回视线,觉得今天栗青貌似安静了点,除了她刚上车那会儿他讲了两句,期间倒是一声也不打扰她。
时间耽搁得比想象中要长,且车上的两名警察也被再叫下去了一名邦忙。
阮舒微皱眉,往车窗外张望。
栗青询问剩余的那名警察:“车子的轮胎出什么问题了?很严重?”
车上的这名警察不清楚状况,起身到车门处,探身询问外边的三名警察。
走过来了一个道歉,说不止轮胎出了问题,正在联系人来接应处理。
另外一名女警回到车上来询问阮舒如果觉得闷要不要先下车透透气。
阮舒感觉到不对劲,委婉地拒绝,扭头看栗青,希望能和他有眼神的交流——虽然这些警察是褚翘的人,但相较之下,她还是更信任栗青。
女警察悄悄拉了阮舒的手,并且冲阮舒挤眉弄眼。
阮舒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就见女警被栗青自背后偷袭。
车内的另外一名警察即刻拔枪。
而栗青却已经快一步挟持住了阮舒。
阮舒懵了一瞬,旋即冷了脸:“一灯大师,你是从卧佛寺里小沙弥的口中得知我在找你,特意现身的?”
“女施主,得罪了。”阮春华用回了一灯大师的声音,“原本想等到加油站的时候借上洗手间的机会悄无声息地走人,现在却迫我如此。”
以阮舒此刻的角度,看不到他的正脸,倒能想象出一灯大师一袭袈裟捋着长须面带慈色的画面。
可笑的是,按他的强词夺理,他反倒是受害者,被B无奈才有此举……?
车外面的两名警察也分别拔了枪,一人留在车外,这下子也不用遮掩了,直接汇报情况。
另外一人也准备上车来,被阮春华叫停了:“都让开吧,我们现在要下去。”
警察没有其他选择,只能让。
阮舒迅速被阮春华带下了车。
四名警察被要求放下手里的武器。
阮舒嘲讽:“你每天躲在卧佛寺里,是不是把我们这些人的人皮面具全都做过去一份,有需要的任君挑选,想变装成谁就变装成谁?”
阮春华依旧端着一灯大师的慈笑,不予置评,吩咐四名警察用手铐将他们自己铐住并且连在一起。
他在十分从容地计算,计算从一路行来的路程和停车开始到现在为止的时间,从而计算褚翘等人赶来的时间。
阮舒的脑筋同时也在转动,有想不通的问题:“你对靖沣应该很熟悉,既然从雷堂主的身份死遁了,就算为了谨慎起见避开警察,也可以先蛰伏在靖沣里,等到之后再找合适的机会离开,为什么偏偏要冒险冒充栗青,与警察同行?”
“靖沣里的情况就那样你不再管了?不再继续留下来观察傅令元了?你没有其他路径可以离开靖沣么?你很着急离开靖沣?离开靖沣后要去哪里?回卧佛寺?”这后半段,她已半是追问半是猜测。
阮春华笑而不答。
阮舒随着阮春华面向四名警察往后退,凤眸轻狭,挑了个问题继续猜测:“你着急离开靖沣,莫不是因为单家出事?”
阮春华笑着,依旧置若罔闻,在此期间把阮舒送上车子的副驾驶座。
阮舒非但不反抗或者试图逃跑,甚至还十分配合地自己系安全带——没办法,一切为了肚子里那两位的安全着想。
且,阮春华的意图还算比较明确,应该只是像他所说的借助她离开,没有要伤害她的必要。
她倒是庆幸,这回面对的是阮春华,而不再是暴力狂闻野。
说起闻野,她顺便向阮春华打探:“闻野是不是也被你从河里网上来了?你杀了他没有?”
阮春华正在启动车子,闻言侧目,笑眼眯眯:“问我杀了他没有,而不是问他是不是还活着,你的潜意识里,希望他死。”
阮舒并不否认:“是,我是希望他死。”旋即补充,“不过我更希望他受到法律的制裁,要死也死在监狱里。”
她再道:“最想让他死的人难道不是你?”
阮春华的视线专注于前方开着车,面容蕴着一贯的慈爱之色,依旧高深莫测地不置与否。
——在栗青的脸上看到这种神情,真是特别古怪。
不过阮舒从他的反应斟酌出点东西:“他没死?”
她觉得这不应该:“你的实验品,在发挥完利用价值之后,不是会被你销毁?”
阮春华笑着出声了:“谁告诉你一定是这样的?”
阮舒微微一怔,细思之后发现,这个结论确实一直以来都只是他们根据各种事件的猜测。
但应该没有猜错才对:“孟欢的死,不就在你的预料之内?你连亲自动手都不需要。”
阮春华笑意不改:“在我的预料内,但会不会死,在于她自己的选择。”
“你确定她有选择?”阮舒哂,“她一再有预感,也和傅令元说过,你和陆振华做了交易,去母留子。她还能有什么选择?”
“‘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还是那句话,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阮春华难得做回人,这才正常交流没两句,又开始满口阿弥陀佛。
阮舒及时打住,谈回闻野:“你以前在‘S’身边埋了吕品这个暗桩,难道不就是为了在必要的时候邦你制服‘S’?尤其如果你对‘S’失去了控制的情况下。”
阮春华不否认吕品在这方面的作用,但给出了补充:“你不是用了两个词?‘必要的时候’和‘尤其……的情况下’。”
阮舒颦眉,貌似明白了:“滇缅一系列事情发生的那段时间,你不希望他坏你的事,所以采取极端的手段,弄死他也无所谓?现在的他之于你而言不存在威胁,并且你把他控制回手里了,所以他不死也没关系?”
阮春华笑着反问:“我说过他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