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分,是他这句话里的关键词。
话题也算绕回来正轨。
既然已经转身正面面对“S”了,傅令元自然从关公像前起身。
定了定身形,他闲散扬唇:“最精分的人难道不应该是你自己?每天都活在别人的脸面下,每天都在扮演不同的人。如果进军影视,影帝非你莫属,蝉联不在话下。”
闻野哧声:“羡慕的话,我不介意送你几张人皮,你也不用再可怜巴巴顶着同一张脸到处露陷。”
傅令元从容不迫:“多谢好意。我光明磊落走到哪儿都不躲不藏真面目示人,并不需要你的东西。”
闻野倒也不慌不忙:“既然光明磊落不躲不藏真面目示人,这位穿得连脸都不露的人,又是谁?”
一张照片被他夹在两指之间,正是那夜在别墅里被拍到的。
和傅令元预期的一样,“S”会首先举证这件事。这件事他在关押室内已经向陆振华交待过一个故事版本,终归多少起到了点作用。
此时傅令元自然延续自己所编的故事版本加以回应:“如果你不介意你自己暴露在警察面前的话,下次你再挑衅我,我就先报警,再去会你。”
他不认为陆振华会拿他的解释去亲自向“S”求证,此时他故意不用指向性太强的措辞,一句话出来,无论陆振华听,还是“S”听,皆无问题。
事实上闻野确实没有就他这句话本身挑刺儿,而倏尔笑笑:“又是警察……你可真能招警察。”
深知这种时候,“S”不可能提无关紧要的事,何况他又是这种若有深意的语气。傅令元心中敏感,瞳仁不禁收缩。
四目相对之下,闻野摸着下巴,似笑非笑,又道:“最近发现你的角色非常有意思,是我以前从来没有尝试过的。”
“难怪你最近总是寻各种由头对我栽赃嫁祸,”傅令元嘴角挂出哂笑,“单纯的羡慕嫉妒恨,还是想取代我的人生?”
这种时候,他并不介意刺激“S”的自尊心。
闻野也的的确确被他刺激到了,冷笑:“不过一个被放养在外面的实验品罢了,哪来的人生?”
警察。实验品。一个接着一个。傅令元心里算是有了数,“S”把他的底大致都给摸了。
湛黑瞳眸深敛,他目光笔直,不回避也不否认:“比起被看紧在眼皮子底下受尽Cao纵和摆布,如同傀儡,甚至畸形,要强太多。”
闻野的脸色顿时阴冷。
他内心燃起一团怒火,怒在他没有从傅令元的表情间看到任何对“实验品”这个身份的排斥和不甘。相反,傅令元好似特别坦然。而傅令元的这份坦然又明显并非出自愿意成为实验品。
他更怒的是,他从傅令元的话里听出的嘲讽和优越感。
这嘲讽是在嘲讽他和庄爻以及孟欢,优越感同样建立在他们三人的基础上。
“五十步笑百步。”明明同为实验品!闻野冷笑,“你觉得揪住这中间的‘五十步’,就和我们区别开来了?”
傅令元想起阮舒之前费劲心力开导他的那些话,唇线不禁微弯出弧度。而此时面对“S”的质问,他并不想做回应,因为总感觉回应了,好像就等于将阮舒专门给他的爱心开导,分享出去给了外人。
当然,傅令元也觉得没有回应的必要,浪费时间,随便“S”或者阮春华当没当他是实验品,他自认为他和“三号”丁点儿牵扯都没有——一个他人臆断强行给他安上的数字而已。
他倒是从“S”如此充满在意的质问中发现,“S”囿于“实验品”这个身份,或者这个称呼里了。
闻野见他非但不说话,眼神里竟然隐隐显露出疑似同情的情绪,整团怒火咻地爆了。
……
陆振华感觉,“S”和傅令元两人交谈时,似乎都在掖着什么。都在掖着,但他们又好像相互无障碍的明白对方的意思。
而在两人谈及“实验品”的话题后,陆振华彻底听不明白了,便也由此肯定,“S”和傅令元之间还存在其他他暂时不知道的关系。
正琢磨着,便见“S”忽然掏出了枪。
……
傅令元在那一瞬间并没有闪躲开。
因为自己没有武器,他比平常更仔细去留意“S”的一言一行。
人的动作,因为需要肢体的配合,所以很多时候是能够粗略预判的。傅令元对这项技能并不在行。
只是以前练射击,要求严格得细分到每一秒上面去,纵使每个人开枪的具体动作有所不同,大致的几个预备调度却是大同小异——当然,这个小技巧,往往越是面对枪法好的人,越是有效。
傅令元自认为并非每次的判断都精准无误,但错误率不高。
此次迎战“S”,他的注意力从头到尾没松懈过,高度的集中让他第一时间预判出来“S”可能要掏枪,同时预判出可能也只是掏枪。
傅令元决定暂且不浪费体力的一刻,看准了“S”压在扳机上的手指,才确认了自己的预判没错。
确认没错之后,傅令元闭了闭眼,抬手捏眉骨——视觉的灵敏度较之以前不济了,曾经他藏身在树林里两天两夜没合眼也能对抗住疲惫。
复睁眼时,正听“S”冷声:“怎么?你是认为我不会杀你,还是认为你不用任何武器光徒手就能赢了我?”
“把你的枪拿出来。你趁人不备偷袭胜之不武,我干不出这样的事。”滇越那夜的耻辱,闻野不曾忘却,发誓定要双倍讨回来,“就算你事先有所防备,我也能干掉你。”
他这记恨的是哪一码子事,傅令元自然印象深刻,如实告知:“我现在身、上没有武器。”
闻野乜眼,并不相信。
“稍等。”说着,傅令元往外走,准备喊外面的人送一支枪进来。
没两步但听闻野道:“用这个。”
傅令元应声转回头,正好接住他抛过来的枪。
拿在手里,他眯眼。
“不用怀疑枪有问题。”闻野讥诮,“你以为我是你?”
傅令元看了他一眼,还是习惯性地掂了掂枪的重量,眉峰下压,检查了弹夹,发现里面果然只有一颗子弹。
“放心。我不占你便宜。你一颗子弹,我也一颗子弹。”闻野说。
傅令元掀眼皮子,看到他当着他的面,把他自己那支枪里的子弹卸下来只留一颗。
场面这样平和,是傅令元没有想到的,。意外“S”会想和他来这么一场较量。
谨慎起见,把子弹取出来检查也确认一遍——之前在城中村,他就是时间紧迫之下不小心着了道,同样也是只有一颗子弹,却是空包弹。
弹夹就位后,傅令元掀眼皮,问:“怎么比?”
闻野露出一丝不明意味的神情,拍了拍手。
他的两名手下立刻把人带了进来。
面孔熟悉,不是焦洋还是谁?
傅令元不着痕迹地蹙了眉。
闻野指了指焦洋,问傅令元:“这位警官,想必不用我多做介绍,你再熟悉不过了。”
浑身被五花大绑还被胶带封掉嘴的焦洋注视着他,似乎还有点不明状况。
傅令元不语,瞳仁直泛冷光——这个家伙!不是都已经让他出车祸成重伤了?什么时候又阴魂不散上赶着来撞枪口?!
两名手下依照吩咐把焦洋绑在殿内的柱子上固定住。
一张卡纸做成靶子的样子贴在焦洋的胸膛,最中心的位置标注出来,既是靶心,也是焦洋的心脏。
“看见了吧?”闻野在手中自如地转动着,稍加说明比赛规则,“很简单。等会儿我们相互背过身去,我的手下会邦我们倒数十个数。十个数后,谁先用枪里的这颗子弹正中靶心,谁就赢。”
“噢,对,差点忘记了,还没有说奖品。”闻野似刚记起来,一敲脑门,下一句又笑了笑,“不过就算我忘记了,你也应该能猜到,我的筹码是什么。”
傅令元面无表情,薄唇紧抿,缄默不语。
“怎么?你这是不想比,还是露怯了?”闻野手里还攥着那张B超图。
依然没得到回应,闻野也不再管他,兀自挥手示意手下可以开始了。
两名手下对着着手边上的显示开始倒计时:“十——九——八——”
闻野已然背过身,悠哉悠哉地似闲庭漫步,枪身则于他的指间转圈圈,如同玩杂耍,他嘴里甚至哼起了小曲儿。
深敛瞳眸,傅令元无视焦洋的目光,很快也背过身去,手中握紧枪,手心直冒汗,脑子飞速转动。
先不管焦洋为什么出现在靖沣还被“S”给逮了,重点在于“S”的这个举动,意图再明显不过,为的就是在陆振华面前证明他不会对警察开枪,以致于往后揭穿他的真实身份。
首先表面上情况来看,他刚刚接受了“S”的挑战,他想办法赢才是对的,因为靶子是名警察就反悔,太过牵强。
不管他选择不开枪还是假装失利没瞄准,焦洋恐怕都会死在“S”的枪下。并且内里,胜负还关系到“S”口中意有所指的奖品,即阮舒和软糖的安危。
如果他用这颗子弹射杀“S”呢?
傅令元瞥了瞥立于旁侧的“S”的那两名手下。
除了数数之外,他们的目光一瞬不眨地落在他身、上,分明也是在邦“S”盯住他,手中亦持枪,分明在防着他有额外的举动。
“S”不是普通的敌人,在这种“S”正时刻防范他的情况下,他将“S”一击即中的几率非常小。
假如没有一击即中的话,“S”必然会反击,那他和“S”之间就会发生他以目前受伤的身躯并不想面对的武力对抗,何况他的手里只有这么一颗子弹,再无其他武器。
跪在关公像跟前时,他脑海里便默默演练过,假如“S”直接对他动手,这个空间里有哪些位置是适合藏身的角度。
由此设想,他在开完枪之后成功避开“S”的回击,然后把雷堂主喊进来,包围住“S”将其解决,再来面对陆振华……?
傅令元尚未考虑出决定,耳朵里也分明还在听旁边的两名手下报数都没到“一”,“S”已经提前转过身去,枪口瞄准焦洋的心口处。
身体的反应快于脑子。傅令元亦迅捷转过去,举起枪,同样瞄准焦洋。
“S”确实扣下扳机了。
傅令元也开枪了!
……
由于立场的不同,褚翘在电话里答应栗青不作为,挂下电话后就通知了谈笑“S”和傅令元都在关公庙。
栗青打这通电话还有一个目的自然在于阮舒,确切告诉了褚翘,“S”只带了两名手下进入关公庙,阮舒并未随行。
没有随行,就是被“S”藏在其他地方了。
从某种角度来讲,终于等来了“S”和阮舒分开。
褚翘愈发紧张地投入对阮舒的搜救里。
穿着雨衣,她奔走在大雨里,在最新划定的区域内又搜了三户人家,仍旧无果。
“翘姐!”一名警员同事倏尔跑来,大Chuan着气,“最、最新线索!有匿名的好心人打电话到镇里的警局,报了个地点,说有人质被困在那里!”
……
子弹的速度太快,关公庙内的摄像头根本拍不出来过程。
呈现在陆振华眼前的结果就是,傅令元和“S”都朝焦洋开枪了,但从屏幕上来看,焦洋安然无恙,并未中弹。
短暂的一秒钟寂然之后,傅令元的声音率先传出:“我赢了。”
陆振华隼眸眯起。
……
“我赢了。”沉磁般的嗓音打破安静,轻响在殿内。
傅令元尚保持着举枪射击的姿势,身形挺拔,侧头看“S”,语气平淡,无波无澜。
与表面的无波无澜形成对比的是他加快了的尚未平复回正常速度的心跳。
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算一步,是对目前的他最准确的描述。
既是他采取的不是策略的策略,也是他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他瞟见门口有两位黑西保镖探身进来,应该是得了陆振华的授意了解情况。
闻野的表情异常晦暗,不死心地走向焦洋的方向。
须臾,他在地上找到弹壳,在殿内的另外一根顶梁大柱子上找到弹孔,子弹没入了木制的柱子内,另外一颗找不到了。
但找不找得到都无所谓,闻野已经受到了极大的羞辱。
因为,刚刚,傅令元的那颗子弹,在半空中撞上了他的那颗子弹!
这种成功率极其微小甚至等同于零的枪法,竟被傅令元办到了?
霍地转身,闻野冷笑更正:“你输了。”
“游戏规则是要求射中靶心。”他抬手直指焦洋的心脏。
傅令元握枪的手放下。
虎口处,子弹出膛的震颤似犹在。作为老枪手,他已经许多年没有如刚接触枪的新手那般对这种震颤感体会清晰。
“嗯。”傅令元应得平静,“你在十个数还没数完的时候就开枪,我赶不及,只能稍微偏开位置。如果没有被我的子弹撞上,你的子弹确实应该正中靶心。”
“但现在我的子弹把本来应该正中靶心的你的子弹撞偏,即便不等于我的子弹正中靶心,也在我们之间的枪法分出了高低。这场比试的重点,不就在枪法?”
“呵呵,”闻野冷笑,“靠的全是运气,哪来枪法?给你一颗子弹,再来一枪,你试试看,是不是还能再撞上。”
赌注运气的成分确实有,再来一枪他是肯定没办法再瞄准了。傅令元自己心里通透,面上该做的则并非承认这些——
“原来你输不起。”他勾唇。
一语出,之于闻野而言真真切切是羞辱无疑!
闻野气血上涌,脑子里填充的满满只有他又输给傅令元的这件事,手上飞快地给自己的枪装满子弹。
却也是在这片刻缓冲的功夫里,闻野拉回部分理智。
差点就被傅令元带偏。
他嗤鼻:“为了不杀警察,你也真是费尽苦心。”
“为了挑拨离间置我于死地,你同样费尽苦心。”傅令元,瞳孔冷光湛湛,后背则冷汗涔涔——陆振华正在看着这一切……
他为自己的辩驳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他真是后悔了,在拿到枪的那一刻,他就应该不管不顾地用唯一的那颗子弹爆掉“S”的脑袋!
闻野正走去焦洋跟前,双手抱臂对焦洋一通打量。
不瞬,他摸着自己的下巴:“看到这位眼熟的警官,我就想起去年我和Tai国人谈生意的时候,赶巧地碰上你们青门也和Tai国人约在那里交易。”
“最后无论我的生意,还是你们青门的交易,都黄了。因为……一大拨警察更赶巧地埋伏在那里,等着收网。”
拖完意味深长的长音之后,他就转回身来,愈发意味声长:“又赶巧地,我心血来潮去回顾了当时通过监控镜(第267章)拍下来的一部分资料,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内容。”
“想看吗?”他问,问得格外诚恳,仿佛任凭傅令元的意愿。
“呵,”傅令元淡定如初,“多有意思?”
既然这是他和“S”的对质,“S”提出的任何实锤,他都得,也只能,表现出坦坦荡荡无所畏惧。
同一时刻他也在迅速回忆,回忆去年那场失败的行动。
闻野与傅令元面对面而立,单手插裤兜,另一只手打了个响指。
旁侧的手下如同奉上圣旨一般地双手捧上来平板。
平板上貌似已经打开某个页面。
闻野并没有接平板,只手指在上面轻轻一点,而后抬头:“你自己做过的事情,自己去回顾,给没看到过的人看,才最有意思。”
这是……直接发给陆振华的意思……?
傅令元凛眉。
……
被告知的地点就在关公庙附近,也是之前小分队已经搜寻过但一无所获的地方。褚翘气结,不知道人是一开始就在这里,还是后来更换到这里。
当然,首先最需要确认的是,这地方是不是个诈?
路上褚翘详细询问过,提供线索的好心人身份不明,打电话给镇里分局的警察,一接通就爆料遭遇“S”绑架的人质现今所在的位置,便挂断了。
普通的镇民压根不该晓得“S”不“S”的,这么一位的身份非常值得人猜疑。
褚翘非常担心又是“S”抛过来给警方的诱饵,只等警方受骗到达后引爆炸弹之类的——“S”一直以来不就最热衷炸警察?
而经过严密的排查之后,没有发现诸如炸弹之类的任何陷阱,并且确确实实找到了人!
在天花板的夹层里。看起来应该是房间原本打算设计成复式,这上面做卧室,但之后没成功,用作储物,还封上了,只留了个可活动的板,非常不好找。
天花板和地面之间没有楼梯,警员另外找来的梯子。
褚翘顺着梯子往上爬。
那块可活动的板已经缷下来了,先上来的几名警员正在拆卸其他板,以将口子开得更大些。
褚翘刚一伸脑袋上来,就和被绑着坐在那儿的女人对着视线。
脸是陌生的。
可眼神是熟悉的。
在别墅小区大门口没能救出阮舒,褚翘已经把自己反复骂了个百八十遍了,眼下特么地她只想代替傅三搂住她来场劫后余生的深情痛哭!
空间和场景所限,褚翘没能抱住阮舒,但眼眶确确实实是红了:“我就知道你和干儿子肯定吉人有天象!”
阮舒亦是五味杂陈心绪难明。
在此之前独自一人身处不知何地的黑暗,她几乎要崩溃。
一开始听见动静的时候,她以为是闻野回来了。
万万没想到上天给她的是惊喜。
嘴上的胶布已经被撕掉了,短暂的惊喜之后,阮舒立刻关心:“现在到底什么情况?是‘S’被你们顺利捉捕了么?”
“不是,还没。”褚翘凝眉,扫了眼周边的几位同事,倾身凑到阮舒跟前,低声简洁概述。
关公庙里对质……因为清楚闻野对傅令元身份的猜测到了何种地步,阮舒比褚翘更为忧心这场对质能对出什么。
这边褚翘才反应过来——“怎么人还绑着?快邦忙给松开~”
“翘姐!不好!”警员同事却是语气突变,“人质身后被连接了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