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时间原因,余岚和一灯大师聊得并不久。
辞别后,一行人离开千佛殿,乘坐下山的缆车时,陆少骢特意安排了余岚和随行的佣人先走,然后对傅令元说:“阿元哥,我就不打扰你和小雅二人世界了,我和阮小姐坐一车。”
阮舒:“……”早知如此她刚刚就应该去陪余岚,那样即便陆少骢在,也起码不是只他们两个人……
不等傅令元反应,她抢了话:“陆小爷,我已经叨扰你们很久,就送你们到这里。难得来一趟寺里,我还打算多散散步,过会儿再回市区。”
陆少骢却是道:“一会儿天黑,阮小姐你一个人太危险了,我闲着也是闲着,陪你吧。”
阮舒:“……”她现在反悔说要下山还来得及么?
“陆小爷你太客气了。”挽了挽耳边的碎发,她摇头,玩笑口吻道,“我可不敢麻烦陆小爷当我的护花使者。算了,今天千佛殿休顿,香客和游客都很少,我也不逗留了。”
太不划算了,相比较之下,与其被他强行陪着散步,她宁愿和他坐五分钟的缆车然后分道扬镳……
陆少骢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阮舒往前走,看到傅令元和小雅还在。
湛黑的眸子情绪不明地扫过她,转至陆少骢脸上时已换成一惯的含笑:“山下等。”
“好。”陆少骢点头。
傅令元在小雅的搀扶下跨进缆车内。
留下来的栗青走来他们这边,邦忙稳住新过来的一截车厢。
阮舒准备跨进去。
陆少骢毫无征兆地伸手扶了她一把:“阮小姐慢点。”
扶的还是她的腰……阮舒不可避免地僵了一瞬——接二连三的,看这架势,合着他那句告白不是开玩笑,真要对她发起攻势?
这分僵不仅因为他的触碰,更多源自于她心理上的恐惧。
真的是恐惧。
虽然很早就知道陆少骢嗜血的怪癖,也亲眼目睹他残暴的手段,更见过他在蓝沁身、上留下的凌虐,但那个时候并没有太深切地感觉他对自己有威胁。因为她是傅令元的女人,陆少骢不会伤害自己兄弟的女人。即便在今天之前,她也觉得自己不会被他看在眼里,更不会有事惹上这位爷。
可现在……
她若不知好歹忤逆他的心意,岂不分分钟有可能被他抓进屠宰场里大型伺候?所以怎么可能不恐惧?
但,她根本不可能接受他的啊!
原本想好了要自己解决问题,走一步看一步,事到临头她发现完全不慌不乱实在太难。
“谢谢。”阮舒淡淡致意。
陆少骢很快跟进来,于她身侧落座。
缆车车厢缓缓带走了他们。
阮舒假装被窗户外面的风景所吸引,察觉包里的手机震了震。
是来自栗青号码的信息。
眼角余光不动声色地瞍陆少骢的动静,见他的目光也落在他那边的窗户,她划开信息的内容。
“别搭理他,稍候我几天,确认他的目的。”
她当然不想搭理他!可这位爷又不是随随便便想不搭理就能不搭理的!同时她的更是心一沉——傅令元也不确定陆少骢想玩什么?
没等回复傅令元,她察觉身旁的陆少骢动了动。
动作自然地收起手机,阮舒抬头,正见陆少骢从窗户外收回视线,翘着二郎腿,冷哼:“后面一截缆车是栗青,再后面才是条子,总算暂时甩开他们了。”
“……”阮舒心头一个大咯噔。他什么时候了解到的?
就着这份诧异,她当即摆出错愕的表情:“警察?”
“跟着我?”她往后面看。
“你不知道?”陆少骢挑眉,“有两个便衣一直跟着你。好像还有一个,我暂时没搞明白是什么人。”
阮舒摇摇头,眉心蹙得发紧:“警方明明说我已经没有嫌疑了……这是……”
“阮小姐的案情我了解过了,不是另外两个嫌疑人都还没抓到?所以可能是防止他们来找你。”陆少骢说。
“嗯,我也是这么猜的。”阮舒浅笑,说完又望向自己这边的窗户,尽量避免和他多说话。
然而陆少骢并不放过她:“我问阮小姐的问题,阮小姐考虑得怎样?”
“嗯?什么问题?”阮舒神色费解。
陆少骢不介意重新问一次:“做我的女朋友怎么样?”
阮舒淡淡敛起眉:“陆小爷,这种玩笑话没意思。”
陆少骢看着她:“阮小姐在拒绝我?”
阮舒笑了笑:“陆小爷,我——”
“叫我少骢。”陆少骢打断她。
阮舒愣怔。
“以前我喊你‘元嫂’时,你也是随着阿元哥唤我‘少骢’的。我说过,即便如今你和阿元哥已经离婚,也不影响我和你的交情,你不需要刻意与我疏远。”陆少骢笑,眼睛亮亮的,并没有叫人讨厌的恶意,也没有他杀人时的阴鸷和狠毒,是正常情况下的一个明朗的男人。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的陆少骢,她是不是可以不留情面,用正常的方式和他沟通……?忖了忖,阮舒想他既已摊到如此明面上来,她就不再顾左右而言他了,肃起神色,果决而直白:“陆小爷,我们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陆少骢的表情竟是有些受伤。
阮舒真心拿不准面前这尊佛的心思,手心直冒汗,壮了壮胆子:“你也说你以前喊我一声‘元嫂’,从身份定位上,我便一直拿你当作弟弟。在我和你的阿元哥桥归桥路归路之后,你依旧给我面子,我很感激。但我以为这面子,你是看在我是你‘前嫂子’的份上。而且,我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全海城没有人不知道。”
陆少骢无所谓地耸耸肩:“我不介意。”
“可我介意。”黄昏的余晖勾勒在她微垂的肩头上,显得她身影越发单薄。阮舒抿着唇,凤眸清冷,“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就说喜欢我想追我,但在我看来,所有对我有意思的男人,都只是想来玩弄我。说难听点就是,反正我就是一只破鞋,穿一穿并不会惹来什么麻烦,大不了腻了就丢掉。何况那么多人都睡过我了,不能落于下风,也得尝尝我是什么滋味。”
陆少骢的表情难掩一丝尴尬:“阮小姐,我不是这样想的。”
“是么?”阮舒质疑,反诘,“你不是想玩弄我,难不成还是想娶我?”
陆少骢估计是被她噎住了,不语。
阮舒松弛了表情,恢复笑意:“好了,陆小爷,到此为止吧。你以前交的那些女朋友,哪个不是比我年轻比我漂亮比我给你长脸?连你阿元哥到最后都没坚持住,受不了我腻烦了我和我离婚,你还有什么必要浪费时间在我这么一个不讨喜的女人身、上?”
陆少骢默了一默,盯着她,揪住她前面的话问:“难道不抱着娶你为目的的男人,你就不给机会?以前那么多男人,只有阿元哥娶了你。”
“当然不完全是。”阮舒哂笑,“不过,男人都是骗子就对了。”
陆少骢:“……”
车厢抵达。
“走吧,陆小爷,到了。”阮舒率先起身,绕过他先出去,看到傅令元和小雅站在不远的出口处,显然在等他们。
身后陆少骢悄无声息地便忽然把手臂搭她的肩头上。
阮舒顿住,因为他是陆少骢,所以没敢不留情面地直接甩开他。
“阮小姐拿什么理由拒绝我都可以。我知道阮小姐你难搞,已经做好了长期备战的打算。总会叫阮小姐感受到我的诚意的。”陆少骢满副不气馁的口吻。
阮舒定着没动,一抬眸,那边傅令元恰巧逆着光,身影沉峻,像山一样压迫着人。
那种不妙的慌乱感又升上来。
稳了稳心绪,阮舒不着痕迹地挣开陆少骢的手臂,清清淡淡地问:“你真想追我?”
陆少骢点头:“真的。”
“正常手段追求,不来强的?”阮舒又问。
陆少骢反问:“阿元哥追你的时候用强了么?”
“……”他怎么好像总以傅令元马首是瞻……阮舒摇摇头,“没有。”
“我当然也不会。”陆少骢笑咧咧。
阮舒耸耸肩:“即便你是陆小爷,我也一视同仁。既然你想挑战,随便你。”
这下陆少骢高兴了,如同被家长应允了可以吃糖一般。
阮舒:“……”第无数次困惑,他的身体里究竟住了几种人格……
“我送你回家。”陆少骢立即建议。
阮舒拒绝:“我自己开车了。”
“坐我们的房车,大家一起比较热闹。”陆少骢不放弃。
“不顺路。”阮舒冷淡地丢话。
陆少骢忽然就不说话了,只看着她。
阮舒心中忐忑——她的语气太差了?他就生气了?
忖着她是不是该缓着点,陆少骢却是歪着头,像刚发现什么新奇的事儿似的,略有些许兴奋:“原来阮小姐一视同仁时的态度是这样的。”
阮舒:“……”他……是有受虐倾向么……
当然,没琢磨透他的心思之前,她没敢太甩脸子表现出自己对他的真实情感。
收了收神色,她提醒他:“你自己说的不勉强我。”
陆少骢立刻便道:“阮小姐自己一个人开车路上小心点。”
“谢谢。再见。也代我向陆夫人道别。”阮舒有礼地颔首,转身离开的一瞬,目光拂过陆少骢身后的房车的黑乎乎的玻璃——傅令元已经上车了。
回到自己的车上,她掏出手机,这才给栗青的那个号码回了一条短信:“我能自己解决。”
发送后,她趴在方向盘上久久未动——本来还打算多写半句“你别轻举妄动”,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多虑了。傅令元最是能蛰伏能隐忍能演戏,心里再不痛快,也绝对会以大局为重的……
哪像她,动不动就要原地爆炸。
好讨厌这样感情用事失去理智的自己……
上回在医院里理智崩塌后,明明都约定好了,只允许自己那一次,可今天还是没能很好的控制自己……
这就是女人么……这就是陷入爱情的女人必然要经历的吃醋、嫉妒和不甘心么……
等了很久,没有等来傅令元的回信。阮舒便也不等了,打起精神,启动车子,缓缓使出停车场,驶入暮色四合之中。
角落的一辆车里,焦阳回顾先前所见到的一切,困惑得不行——难道他猜错了?邦她的人不是她的老相好傅令元,而是她新勾搭上陆少骢?
房车里,陆少骢刚跟傅令元讲完阮舒同意他追求她。
窗外的夕阳金灿灿又暖暖得,隔着漆黑的车窗玻璃并无法完全照进来,只氤氲开一片薄薄的光泽。傅令元坐在这片光泽里,斜斜地勾了一下唇角:“你小子等着慢慢被虐吧。”
衣兜里,他的手掌紧紧攥着手机,骨节突起。
……
回到心理咨询室是晚上十点多钟。阮舒第一时间接到陈青洲的电话。
“保镖应该向你汇报过了,没出什么状况,挺好的。”
滞了滞,她最终没告诉他关于发现钥匙和取出庄佩妤遗物的事。毕竟尚不清楚它是否为两亿的线索。另外,就算真的事关两亿,她也……
陈青洲亦明显滞了滞,最终则没忍住问:“遇到令元了?”
“嗯……”阮舒未遮掩语气中的闷闷不乐,但也只是这一个字,没有下文,不再多提傅令元,手指则狠狠地碾大熊的手,恨不得拿刀直接剁了。
压着气问陈青洲:“谭飞抓没抓到?”
“没听说消息。”陈青洲回。
“那林璞呢?”
陈青洲吁一口气。
阮舒明白他的意思了,宽慰道:“他没消息从另外一方面来讲也算好消息,至少说明没被警察逮捕。荣叔的病情不是在控制中?以后父子俩总有机会相认的。我也会多留意我的周边的。我总觉得,他还会来找我……”
“嗯。”陈青洲淡淡一笑。
结束通话,阮舒愣愣地盯了很久的手机,随手丢床上,再把大熊搬回去角落里面壁,才走进浴室。
洗漱出来后,阮舒从包里取出庄佩妤的首饰盒,又尝试了几组可能的密码,以失败告终,只能放弃,先收起来,去睡觉。
第二天上午她起了个大早,跑下楼向马以借工具箱。
马以邦她从杂物间里拎了出来。
阮舒蹲院子里,把首饰盒放在地上,找出工具箱里的锤子,准备开抡。
手臂都举头顶上了,被人一把拦住了。
“怎么了?”她扭头问马以。
马以没理会她,而是俯身捡起地上的首饰盒,置于眼前来来回回地打量。
“怎么了?”阮舒的好奇心全被他吊起来了,异想天开地问,“你知道我这盒子的密码?”
“又不是我的东西,我怎么会知道密码?”马以一记白眼。
“那你拿着我的东西瞅半天?”阮舒怼他,伸手要夺回。
马以手快一步避开,问:“你确定你要砸它?”
“别和我打谜。”阮舒今天可烦躁着,“这个首饰盒有什么问题?难道砸开了会喷出毒针之类的暗器?”
马以:“……”
阮舒自己也:“……”一时嘴溜,忽略她荒谬的脑洞……
“我建议你先拿着它去相关机构鉴定一下它的价值。”马以说。
阮舒反应了两秒:“它是很值钱的古董?”
马以扶了扶眼镜:“以我粗浅的判断,觉得你应该将它上交给国家。”
都到上交给国家的地步,那可不是一般的古董。阮舒迅速从他手中抢回来,冷呵呵地笑:“我小老百姓,没马医生您品德高尚。”
“不过谢谢提醒。”晃了晃,阮舒抱着首饰盒又冲回了自己的三楼。
搁桌上,她重新正视它。
完全没料到,是个价值连城的古董。
不过她现在没心思去给它估价。现在的问题是,她舍不得砸它了,就只能考虑密码了。
眉头紧蹙——难道庄佩妤真正寄存的东西根本不是首饰盒里的东西,而是这个首饰盒本身?
翻来覆去把它的六个面细细遛过去一遍,阮舒忽然觉得这首饰盒上的花纹甚是眼熟。
古董……花纹……眼熟……
古董……花纹……
古董……
灵光倏地一闪,阮舒霍然自椅子里站起——她手里还有另外一件古董!
急匆匆地就去衣柜里扒出自己所有的包,从最底下拿出前一阵子她去茶馆里时拎的那只,直奔夹层捞,很快捞出一只虬角扳指,拿过来和首饰盒并排放在一起。
花纹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