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于湖带着奶奶走出了出站口,站在原地犹豫了一分钟。
去坐地铁?奶奶这包裹里的东西,怕是过不了安检。
坐开学旺季的公交车?一想到要带着奶奶挤上车,朱于湖就头皮发麻。
那么……打车?
好贵的……
朱于湖有点心疼。
而且,说出来可能有点让人笑话。
朱于湖长这么大,就从来没打过车。
平时翻山越岭都靠脚,学校里住校,来东原大学的几次,都是团体行动。
这是他第一次自己坐高铁,第一次一个人来到一座陌生的城市。
现在他很想要打开手机,在网上问问。
请问打车要怎么打啊,招手停吗?上车先付钱吗?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
在线等,挺急的!
就在朱于湖纠结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小苏老师?”朱于湖一脸纳闷地接了起来。
“到站了吗?下车了吗?”小苏师兄问道。
“小苏老师,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到?”
“嗨,你都上热搜了,我还能不知道?你为啥不提前通知我一声?”
上热搜了?朱于湖有些茫然。
他并不知道,他和奶奶在山中县车站的一幕,已经被人传上了网络。
老人当场痛哭的那一幕,不知道触动了多少人的心弦,即便是在这校歌赛占据了大量话题的时候,依然让许多人情不自禁地转发。
“老师……我……”面对小苏师兄的质问,朱于湖有些语塞。
少年并不习惯太多别人的帮助。
他从小到达,几乎是依靠这些长大的,却因为如此,越发不愿意接受太多的帮助。
“你跟我是客气啥呢?”小苏师兄有些生气,“你觉得我应该放你不管吗?”
“可是我……”
可是我把我奶奶也带来了啊。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应该承担的责任。
小苏老师已经帮了自己那么多了,怎么能再麻烦他呢?
“你啊……小湖啊,你要永远记得,你可以接受别人的帮助,永远都不用只靠自己,千万不要什么事情都自己担着,明白吗?”电话里,小苏师兄语重心长。
如果当初的他,没有接受赵兴盛的帮助,现在说不定在哪里呢。
如果有人愿意帮你,为什么不接受呢?
说到这里,小苏师兄觉得似乎说的重了:“出站了吗?到3号口来。”
“3……3号口?”朱于湖一脸茫然。
“嗨,你现在在哪里?走出来4号口了?你看到一个大屏幕了没有?你就在那里,不要动,我马上就过来。”那边,小苏师兄挂了电话。
朱于湖站在这人来人往的出站口,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大屏幕,向边上靠了靠,又拽住有些茫然和畏惧的奶奶,让她靠在自己的身后。
这车水马龙的大都市,对她来说,是那么的陌生和巨大。
对朱于湖来说,这座城市也是陌生的,他站在巨大的广告牌下,目光迷离地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脑海中却回想着刚才小苏师兄的话。
是吗?我可以接受别人的帮助吗?
不会给别人添太多麻烦吗?
少年一直敏感而又有些脆弱的心,像是花蕾一般,慢慢绽放开来。
他的身后,一个高大的少年,背着吉他和背包走了过来。
他正看着手机,似乎在和什么人视频。
“大可,我唱了一遍《少年》,这个地方总觉得哪里不对,你帮我听听看看。”
少年站定了,手机上,一个少女正抱着吉他弹奏着,轻快的旋律流淌而出:
“换种生活
让自己变得快乐
放弃执着
天气就会变得不错
每次走过
都是一次收获
还等什么
做对的选择
过去的
就让它过去吧
别管那是一个玩笑还是谎话
路在脚下
其实并不复杂
只要记得你是你呀……”
朱于湖抬起头,就看到不远处,小苏师兄已经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开心地挥着手。
朱于湖也挥手,叫了一声:“小苏老师!”
然后转头对奶奶道:“奶奶,我老师来接我们了!”
这个城市,只要有那么多熟悉的人,真好。
朱于湖拎起行李,大步向小苏师兄的方向走了过去。
出站口的扶梯下面,冯一东抬头看着缓缓上升的台阶,却顿住了。
一种莫名的紧张,让冯一东的心脏收紧。
“走啊……”他的背后,传来了不耐烦的催促声,好几个人正拎着箱子,想要离开地下出站口,却被他挡在了长长的扶梯之外。
“对不起,对不起……”冯一东转身让开,回头,又看了一眼那长长的扶梯,转身,又向入站的方向走了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全身的勇气,似乎突然在这一瞬间消失了。
他只想逃离这里,总觉得不敢去面对。
就像是一个考试没有考好的孩子,在家门外徘徊,却不敢进家门。
就在转过身的瞬间,旁边传来了一个声音。
“一东。”
冯一东转过头去,就看到郝凡柏站在旁边。
小半年时间没见了,郝凡柏留了短短的胡须,即便现在天气还很热,身上依然是一身合体的西装,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
他微笑着站在旁边,看着冯一东。
“郝叔?”
“我来接你,走吧。”郝凡柏伸手,帮冯一东拎起了行李。
“郝叔……”
“走吧,先回去休息一下。”郝凡柏道。
车汇入了车流之中,行驶在城市的街道。
冯一东坐在副驾驶上,想要说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千言万语,却说不出。
“累了吧,休息一会,到了我叫你。”郝凡柏打开了收音机,电台的声音传出来。
“谷小白在校歌赛上将会演唱《起风了》,这是一首非常好听的歌,有很多的歌手曾经翻唱过,譬如吴青峰、周深……下面就让我们一起来聆听这首由日本音乐人高桥优作曲,米果填词,买辣椒也用券原唱的《起风了》……”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
顺着少年漂流的痕迹
迈出车站的前一刻
竟有些犹豫
不禁笑这近乡情怯
仍无可避免
而长野的天
依旧那么暖
风吹起了从前
从前初识这世间
万般流连
看着天边似在眼前
也甘愿赴汤蹈火去走它一遍
如今走过这世间
万般流连
翻过岁月不同侧脸
措不及防闯入你的笑颜……”
靠在副驾驶上,冯一东慢慢睡着了。
郝凡柏看了他一眼,微笑着将音量调小了。
然后抬头看向了前方。
绿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