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高尚带回来的消息,严庄与安禄山最信任的义子孙孝哲,陷入了错愕与震惊之中。
一时间高大华丽的中堂内,只有安禄山与高尚发出的咀嚼声,以及碗筷的撞击声。
直到两人吃完了饭食,开始吸溜吸溜的喝起茶水,严庄与孙孝哲还没能从震惊中回过神。
“都别愣神了,说说我儿要的这百万石米粮,到底给是不给。”
擦了擦嘴,安禄山摊靠在大出寻常一倍的木榻上,将肥硕的大脸皱巴成一团,继续道:“还有我儿所言的灭掉倭国,到底能不能行。”
“不能给。”安禄山的话音刚落,严庄立刻应了一声。
安禄山原本就对罗一十分喜爱,听过高尚讲述这次去东亭两人间的对话,更是高兴以及眼热的不得了。
对于罗一的要求,安禄山的倾向其实是给,只不过数目太大,属实有些肉疼。
而且罗一这次的谋划涉及到渡海,这样的风险又实在过高。
并没有立刻将他的倾向说出来,打算先听听别人的意见。
听到严庄斩钉截铁的拒绝,安禄山的眉头下意识的皱了起来。
严庄看到安禄山下意识的皱眉,立刻知道这是想给的心思占的面大。
再加上高尚能如此急着回来,意味着已经倾向于赞同罗一的谋划。
这让严庄心中微微一叹,恐怕这次要费颇多的口舌才能说服使君拒绝罗一的索要。
“罗郎君此次的谋划,一来凶险无比,二来所获之利并不算丰厚。
百年前大唐水军在白江口将倭国与百济联军打得大败亏输。
看似极为容易,实则那是以举国之力才做到。
而且就此止步并未继续打向倭国,可见也是没有把握才做出如此选择。
如今罗郎君以辽东一州之力,且海船寡少,水军更是几近全无。
不要说灭其国,有多少军卒能安然渡海上岸都还未可知。
一旦出了差错,别说是从倭国获利,给出去的军备与米粮也全都搭了进去。”
将目光看向高尚,严庄语气略带不满道:“郡王一日不起事,一日不对唐庭挥刀,就一日看不出谁到底是什么心思。
你只想着给郡王多一助力,却不想想罗一说得尽是模棱两可之话。
而且这等大事,就算言明立誓都不可全信,怎么能轻易意会的如同挑明。
若是罗一没有从龙之心,郡王将会何等的被动。
话再说回来,即便是有从龙之心,你不觉得他的胃口太大吗?
以他的谋略与统兵之能,会是甘居人下之辈?”
同为安禄山的谋士,而且高尚来的还要更早些。
严庄的话即便有道理,但这种口吻与语气,让高尚十分的不爽。
将罗一列的那张清单递给严庄,高尚依旧带着笑意道:“说得有道理,此行确实毛糙了些。
不过不管罗一有没有从龙之心,黑字就落在白纸上。
如果这样还能让他倒反天罡,那不是他有多厉害,而是你我太无能。”
高尚的话听上去像是自嘲,但是结合单子上的内容,实际上就是在影射严庄。
河北很大一部分的官员任免,都是他在与安禄山商议,给出各种意见。
能被罗一轻易地把人心拉走,那就是他严庄识人不明。
被这样阴了这一下,严庄气恼的同时,也知晓方才的话是说得重了,引起了高尚的不满。
接过单子放在案几上,严庄并没有看,而是对高尚到:“你我无能不无能,郡王自有定论。
我所言之意,是万事都要小心。
罗一先前就吞了两千范阳军,现在又直接吞了五千经略军。
再算上朝堂上的那番言论,怎么能对其彻底放心,又怎么能断定他是真心要追随郡王。”
高尚嘿嘿一笑,“你太过小心了,按你这个说法,此刻厅堂内该只有使君一人才对。
前后两次吞兵,罗一从来不藏着掖着,都将缘由摆了出来。
如果使君不愿,或是你不同意,完全可以将人给调回来。
尤其是这次的五千经略军,辽东增加兵额后,罗一的意思是让回来的。
是二郎君一时耍了小性子,执意要让罗一将其留下。
罗一在朝堂上所言更是无需太过顾虑,说句不敬的话。
暴打杨国忠能全身而退,即便是骂上两声使君都未尝不可。
况且打了杨国忠的同时,罗一还在替咱们河北挣口袋。
朝堂上但凡心思通透些的,都能看到他与使君是一体的。
顿了顿,高尚指了指案几上的单子,脸色一正道:“马上从来不能治天下,罗一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不管东征倭国能不能成,至少他是没旁的心思。
怕渡海时遭到飓风倾覆,可以拒绝给辽东派粮。
但说成罗一有旁的心思而拒绝,这有些不稳妥。”
严庄拿起单子对高尚晃了晃,“这可是三万余官吏。
先去的可以可着心向郡王之人派过去。
可后边陆续派过去的,你敢拍着胸膛说一定就是一心追随郡王的吗?
加之罗一极为善于捉钱,对人出手又十分阔绰。
这些派去的官吏最终听谁的并不好说。
而且罗一就算一心追随郡王,可一旦真灭了倭国,难免不会生出其他心思。
真想为罗一好,为郡王好,乃至为河北好,就不该给罗一生出这个心思的机会。”
高尚闻言,摇头哈哈笑道:“谨慎小心确实没错,但若是这样瞻前顾后,使君还起事做什么。
而且若是只是些财帛,就能让罗一把那些官吏拉拢过去。
依我看,你我都该以死向失使君谢罪。”
严庄一阵头大,苦笑两声刚想反驳,却被一旁的孙孝哲抢先道:“同为汉姓人,怎么差得这么多。
与罗一我虽打交道不多,可从他做事来看,就知晓是个仗义爽利之人。
他若是有那个心思,土护真水与契丹的大战,哪里还会领着两千人马冲阵。
再者他当众揍了一通杨国忠,最主要的缘由可是为了自家的女人。
况且还是在龙椅上那位都不在乎自家小娘,不想让罗一生事的情况下。
如此有情有义之人,做事又如此光明磊落,有什么可怀疑的。”
瞪着眼睛看向严庄,孙孝哲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道:“能对那个李冲娘如此,就不能对十九娘如此?
况且十九娘比那个李冲娘还要金贵,许过去的早。
就算罗一不愿跟着起事,至多也是两不想帮。
就你这样上了战阵狗屁都不是的,根本就理解不了那份袍泽情义。
等你上阵腿不发软,刀子能抡的动时,再来阴着心思算计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