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煜翰垂下眸，落寞寂静苦涩一笑，以决绝的姿态毅然转身，孤独的身影缓缓走进了涌动的人潮之中，渐渐地，淹没在了那灯花银树阑珊处，清逸亦绝伦。

水燕倾望着他远去的颀长身影，何尝不是有苦涩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散去，却始终不曾上前一步，只是低头默不语。

相见，不如怀念。

大抵，人世间的情.爱，不过是非欢喜一场，有谁道得清是非对错爱恨缠绵？

君不见，琴瑟深深处，年年钟鼓，年年雪里埋新酒。

***

谁也没有注意到，于漫漫人潮的末端，一个带斗笠的男子，陡然的出现，目光直直地落于水燕倾一身，却又很快地，便环顾了一下四周，消失不见了身影。

今日上灯节，上官逸潇早就被楚楚可怜的黄芍药再三的请求下被拉去南市街猜灯谜了。

即墨泽也因宫中有事召见，早早地便穿戴整齐地入了宫，也不知是去会那旧情人呢还是正儿八经地讨论事物。

总之，除了端木煜翰，她的身边只有一个蓝衣而已。

而目睹了端木煜翰那惊为天人的一吻的蓝衣，显然是惊吓多于了惊喜，以至于人潮散去久久之后，她由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直接退化成了沉默的小羔羊。

良久后，她终于幽幽地问道：“燕倾，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首先，我没有被即墨泽临幸。其次，在我们那，这种当众亲亲只能算秀恩爱。好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水燕倾快速地说道，打算以这种方式堵住蓝衣的嘴。

“秀……恩爱？”蓝衣艰难地消化着这三个字眼，她的大眼睛早已扑眨扑眨地像个大灯笼一般，单纯无公害到水燕倾昏昏欲到。

“总之，就是这不算有肌肤之亲的意思，明白了吗？嗯？”水燕倾挤出了一个超级大的勉强微笑，见蓝衣木讷得还是不明所以，果断朝天叹了一口气，白了个眼，放弃了要继续解释的想法。

蓝衣在她身后困惑地掰着手指，皱着眉头喃喃自语道：“这怎么能不算是肌肤之亲呢？明明已经亲上去了啊……唔……燕倾……燕倾？燕倾？！”

蓝衣惊讶地张大了眼睛在眼前茫茫一片的人海，努力地搜寻着水燕倾的下落，哪里还有她的人影！

“许是逛累了回去了？”蓝衣挠了挠脑袋，困惑不已，想了想，还是折了个身，往总都督府的方向去了。

而此时的水燕倾已经一路逛到了西市街尾，被一处小摊贩卖的兔兔灯迷住了眼。

她于那摊前流连止步不前，对那白色的兔兔灯爱不释手，在手中颠来复去，眉眼之间全是喜爱之色。

那小摊贩以斗笠遮面，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姑娘，若是喜爱这兔兔灯，不妨五十个铜板买下？”

水燕倾见这灯笼确实做的精致又小巧可爱，便思忖了一下，欲低头想向口袋之中拿钱，却在眼角边晃过了一丝闪亮之色！

那是兵器被折返光芒的银色！

这小摊贩，到底是何人？

水燕倾不动声色，装作要继续掏钱袋的样子，似突然灵光一闪，抱歉万分地说道：“摊主，对不住了，今儿出门忘带银子了。回头来，回头来。”

说罢，水燕倾便欲转身就走，却被那人一句“总都督，别来无恙。”给喝愣住了双脚。

她认得这声音！

竟是消失许久不见，朝廷万两黄金悬赏都没有下落的努尔赤！

水燕倾只觉后背脊梁骨发凉，全身开始冰冷，浑身似掉进了冰窖一般的寒彻骨。

她艰难地转过了身，看着那种斗笠下露出的熟悉而又令人恐惧的面庞，伸出了一只手僵硬地摇摆着，挤出了一个笑容，说道：“嗨！”

还没等努尔赤反应过来这个“嗨”字是什么意思，水燕倾便另一只手抄过那兔子灯直冲努尔赤扔了过去！

那兔子灯之内燃着的是蜡烛，外面是纸糊的画，随着水燕倾这一扔，风便刮向了蜡烛，“腾——”的一下便点着了纸糊，顿时灯笼化成了一团火便向努尔赤飞去！

努尔赤没有想到赤手空拳的水燕倾竟想出了这一招，恼怒不已地将那团火球往旁一挡，便只是沾到了一点热气。

而那团火焰却被他一挡挡到了一旁的小摊之上！

小摊之上全是纸糊的灯笼，瞬间腾腾地全部燃了起来，化作了道道火龙直冲向了黛色的星空，滚滚浓烟趋尘而上！

“走水了！走水了！”一旁不明真相的群众开始慌乱地抱头乱窜，人潮顿时乱做了一团，而水燕倾趁机得了个缝，便钻进了人群的空子之中，一路往前狂奔而去！

如果她没有断定错，这努尔赤冒着被杀头的危险留在天子脚下，八成是来寻她仇的！倘若被活捉，只怕还会连累其他人！所以，她一定要逃跑！

带着斗笠的努尔赤眼前到手的猎物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逃脱了，心中一阵恼怒，但又怕引起官兵的注意，只好压低了斗笠的帽檐，在人群之中穿梭不定，寻找着水燕倾。

水燕倾一路狂奔，拐过了一条小巷，七拐八绕之处，来到了一个小桥桥洞之下，一个侧身，她便躲了进去。

她的心，狂跳不已，波光粼粼的湖面之上，倒映出了一个黑色的身影，伫立在桥中心，不曾挪动身影。

这个人影，到底是谁？

隐隐约约之间，水燕倾觉得此人知道自己的藏身之处！

人影不走，她亦不能轻易出来！

情形对于她而言，只有被动，还是被动。

远远地，她已经听见了有人的脚步声至了桥上，竟是努尔赤低沉的声音开口向那人问道：“不知阁下可否见过一个不束发的年轻女子从这里经过？”

水燕倾的心快提到了嗓子眼，只要此人往下一指，她便再也无可以转圜的余地！

那人沉默了片刻，却对于水燕倾而言是熬过了四季秋霜般的煎熬！

她正欲考虑跳下河水之时，却听到那人低沉地镇定地说道：“往那边去了。”

水中倒影，水燕倾看到，那人指向的，是与她的藏身之地，截然相反的方向。

这人，到底，是谁？

为何，救她？